勛陽布衣_第186章報復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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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莊針對八戶人家展開的報復計劃,是張萬里、成吏員、趙伯、劉盛、雷成等人提出的。
起因是蒙學的小年輕交上去的一份公文。蒙學搞出什么新點子,或者完成了莊主交代的一些小題目,都會交給李夢空等人一份報告。本來沒什么稀奇的,但其中一張紙引起了張萬里等人的主意,隨即在莊內的上層人家中掀起軒然大波。
明月莊剛招安那會兒被為難過一次,前不久更是被人打上門來,如今已經分裂成實力懸殊的兩部分。那張紙上利用多種表格和條形圖、百分比圖等圖表,直觀地統計了前后兩次為難明月莊的人家。從結果上看,第一次參與為難明月莊的人家,有七成都參與了第二次。
不報復,不讓參與攻擊明月莊的人家付出代價,窺視、為難、對付明月莊的人家只會越來越多。
初五之后,李夢空帶著熊成文在明月集、勛陽府城和十堰州城三個地方來回奔走,竭力為明月莊爭取更多好處,同時敦促官府落實談好的一些條件,還不忘拉攏收買更多的能吏、捕盜和巡檢。回到莊內也只是處理一些重要事項,關心一下拖拖拉拉的談判進程,然后再次出發。
張萬里、趙伯、雷成等人見不能拉李夢空這老頭下水,只好集體上陣,在一個傍晚找到莊主,看似不經意地提出了報復計劃。李響在一片沉默中,用微醺的語氣說:“公中辦事的流程擺在那里,只要有人提出動議,大部分人同意,就可以拿到我這里用印嘛。只要不傷害莊民的利益和安全,本莊主才不關心你們想干什么,顧不過來啊。”
說罷還嘆了口氣。
于是公中會議的莊民代表,以及公中各職司的頭頭都清楚了一點:莊主大人討厭沾血,卻不會干涉莊民復仇,前提是不違反莊里的規矩。
義憤填膺的莊民決定,趁莊主在長江上行船的時候進行報復計劃。將來不管是誰想要以此抹黑莊主,莊主都可用“我當時在長江上,不在場”的理由推脫。
成江海趁機把到處招搖的申老鷹招為“臨時工”,讓這位莊主身邊的紅人帶著他剛招的手下,跟著那樹森和趙伯組建的殺人小隊出發。分一杯功勞的同時,根基最弱的成江海也要借機向明月莊的莊民示好:俺成江海雖然剛來明月莊,但俺和你們是一條心,你們的敵人也是俺成江海的敵人……
申老鷹一路上從不消停,扯著誰都要套近乎,就差拉人拜把子了。親自帶隊的那樹森在山里休息的時候,不止一次搓牙花子:這廝還好意思自稱混江湖的高手?在莊主身邊當親衛,不該老老實實當差,不要太接近其他人么?居然這么活躍,難怪在莊里不受待見,這廝不會處事啊。
時間回到現在,劉灣村。
此時已是深夜,父子倆都是秀才的小富之家已經沒幾個活人。明月莊選擇報復對象的時候,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有舉人以上功名在身的人家絕對不碰,親家或者靠山太厲害的人家也排除,優先選擇靠近明月莊商道、知曉明月莊一些內情的人家,比如靠近秘密交易地點的劉灣村。
這是那樹森在今天夜里殺的第三家。前后門一起動手,抓住所有人之后,那樹森把姓董的老秀才交給申老鷹看管,自己則抓緊時間搜查老秀才的密信,以及老秀才整理的明月莊情報。
書房、臥房、廂房……那樹森搜完了所有房間,拿到了一些東西,讓莊里蒙學出來的小年輕收起。他剛點火,便聽到了后院傳來的吵鬧聲。
那樹森惱火地來到后院,便看到了申老鷹想要毆打董老秀才的一幕。那樹森有些頭大,低聲呵斥道:“申老鷹,你鬧什么?臨行前怎么囑咐你的,都忘了?!”
申老鷹冷靜下來,先給那樹森賠罪,再給兩位蒙面大漢賠罪,喘氣道:“在下魯莽了,可在下實在氣不過。你看這老秀才,啊,家里上百畝地,還在漢江邊上有個小作坊。他過好日子沒人攔著啊,咱們明月莊的人家也想過好日子,礙著他什么了,非要幫著某些大戶人家對付咱們?”
“這不是吃飽了撐得嗎,非要惹麻煩?”申老鷹攤手,瞪著兇巴巴的眼睛看看那樹森,又看看兩位蒙面大漢。
問題超綱了,沒人回答。
把申老鷹趕去前門,那樹森拉下面罩,擺上兩只酒碗,斟滿。董老秀才被放開,坐在了自家后院的石凳上,看著燃燒正旺的董家祖宅,久久不語。
“老先生,那個……這是私仇。你既然先有了害人之心,就該想到明月莊會殺過來這個可能。”那樹森先干了一杯,盡量放慢語速,免得口吃,“老先生是個有本事的人。若不是你安排在莊內的人主動投誠,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發現呢。那個內鬼居然藏得那么深,還真是危險,本人佩服。”
董老秀才依著一個大族的囑托,讓兩個有手藝在身的山民假扮流民進入明月莊。其中一人在核心作坊任事,投奔劉夏都未成,被發現。另外一人馬上要進李響的秘密作坊,見明月莊挺過了危機便主動投誠,明月莊依約救回他的老母和媳婦,他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詳細經過,趙伯等人聽得冷汗涔涔。
“還是失敗了。老夫小看了貴莊的吸引力,小看了小民的貪欲,敗得不冤。”董秀才抿了兩口酒,“我董家滿門都在這里。兩個兒子和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已經被你殺了,三位長工和他們的家人也被殺了,為何老夫還能聽到幾個小娃娃的哭聲?”
“難不成李響不打算斬草除根?又或者傳言屬實,李響喜歡拿小孩子煲湯喝?”董秀才的臉上毫無表情,桌面下的一只手卻緊緊攥著。
那樹森相當佩服這位老人的鎮靜。他起身出去了一趟,確定劉灣村的保正和十幾里外的鄉兵暫時不敢過來后,為了套出更多情報,繼續和董老秀才交談。
“說到貪欲,本人總覺得很奇怪。”那樹森接下來的問題肯定憋了很久,說話有點發飄,“老先生派去的那個山民手藝很好,他只想過上好一些的日子。本人跟他聊過,他只盼著一個月能吃上兩口肉,在災年時不被餓死。我們明月莊的人家,不論貧富都在認真地過日子,不偷不搶,起早貪黑辦作坊跑商隊,才能賺些錢養家。在老先生看來,這便是貪欲?”
“這不是最可怕的。本人心里發寒的是,老先生這樣的人,以及老先生背后的人家,尤其是黃成兩家,總想著除掉我們莊主,好搶去我們辛苦掙來的一切。你們居然還一副理所應當的嘴臉,這卻是為何?”
“難道辛苦勞作過好日子,是貪欲。仗著地位搶奪他人的家產,不勞而獲,卻不是貪欲?老先生,那個,到底何為貪欲?”
董老秀才搖頭失笑,“那李響只知奇技淫巧,不思教化,不走正道,枉為青石先生的弟子。自劉成棟招安,漢江邊上的明月集只有商賈銅臭,全無圣人正氣……”
那樹森身后的蒙面大漢哈哈大笑。那樹森回頭瞪了一眼,把手放到嘴邊咳咳幾聲,“老先生勿怪。實在是,你說的,跟其他人說的,毫無差別。說來說去,你們不過是想讓小民永遠種地,匠人永遠是賤籍好為你們所用,商人永遠為你們提供財富罷了。什么義啊利啊,你們的理由可真多。”
后院里暫時只有木材的噼啪聲,孩童的啜泣聲,嬰兒的大哭聲。
那樹森幾人笑罷的一瞬間,董老秀才心頭發炸:士農工商,上下尊卑,圣人之言,王化道統。幾千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啊,這個那樹森為何從根子上不認同?李響究竟在明月莊搞出了什么東西,使得這些小民懷疑上了道統?!
李響沒有在莊里散播太多“反動思想”,只是在公中和蒙學頻繁引導莊民思考。生存不再是問題,上進之人會思考。有思考就有懷疑,有懷疑就有裂痕。李響沒有料到,他早早散播的種子會在未來給他多大的助益,又將激起多大的浪潮。
仿佛回到了數九寒天。董老秀才又體會到了風催雪花破屋門的酷寒壓迫,他看著面帶戲謔的那樹森,仿佛看到一只身上長滿綠毛的山鬼,他內心狂呼:明月莊里,如此想法的小民已有多少?李響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想當儒門子弟?不想直上青云也就罷了,莊民如果心無道統,他又將如何控制?
董老秀才從沒有見過李響,對明月莊的了解也很片面。他來不及思考更多,因為那樹森掏出了一個小瓷瓶。
“莊主仁慈,不想沾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血,不參與這等事情。”那樹森提到全心全意讓莊民過好日子的莊主,一臉崇敬,“公中定下復仇計劃,莊主看也沒看,只是不讓我們用刀。這樣的毒藥幾十貫一瓶,老先生自盡吧,留些體面。”
見董老秀才神色焦急,張嘴欲言,那樹森不屑地笑笑,“莊主還說了,娃娃和嬰兒不能動。你老說我們莊主不走正道,太過銅臭,可官軍官差進莊的時候毫無憐憫。我們莊主不僅給你們體面,還不斷你們的香火,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家怎么想的,如此不通事理。”
兩位蒙面大漢挺起了胸膛,眼瞳發亮,一臉驕傲的樣子。
董老秀才大喜,哆哆嗦嗦地打開小瓷瓶,把毒藥一飲而盡,強忍腹部抽搐的劇痛,抱拳慘笑,“老夫盡到了圣人子弟的責任,張家卻沒有保護好老夫全家。請轉告貴莊主,不管他想干什么,還要隱藏得更深才行。千萬別,啊……哈咳,別小看了百年士家的能耐。”
口鼻眼耳流出黑血,董老秀才直挺挺倒在地上。秀才之家的院落中,雨夾雪搖曳而下,飛濺起團狀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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