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陽布衣

第227章 打破底線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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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打破底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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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五帝,夏商周,秦漢唐。

以農耕、禮樂、刀劍和詩文為本的周王朝,第一次給炎黃大地上的生民留下了靈魂印記和華夷認同。

悠悠幾千年,你來我往,治亂循環。

公卿、貴族、史官、門閥、士大夫。掌握筆桿子的華服精英評判著治世和亂世,想憑此光耀當代,警示后人。

既然是評判,當然要有標準。

標準,或者說底線,也在盛世與亂世的交雜中變化。

這片土地上出現了什么事情,便標志著底線徹底被打破?

奉行耕戰弱民之道的古典軍國主義秦國,在長平之戰中打殘了趙國,而后橫掃六國一統寰宇。秦軍造下幾百萬殺孽,算不算打破底線?

霸王與漢王大打出手,是為楚漢相爭。虛弱了上百年的炎黃大地雪上加霜,以至于皇帝陛下想找幾匹毛色一致的馬,居然失敗了。楚漢之戰使整個天下陷入困頓,是不是打破底線?

和親幾十年,漢朝終于從虛弱中恢復,漢武帝有錢了。獨尊儒術,開疆拓土,代價是在冊百姓人口減半,漢武帝有沒有打破底線?

東漢末年,群王亂戰,爭相殺人。華族百姓下降到不足千萬,得位不正的司馬氏瘋狂炫富,胡族亂華的末日景象肆虐北方百余年。司馬氏拉著整個天下一起墮落,難道不是打破底線?

李唐末年,黃巢帶領流民軍轉戰大半個天下,將流動作戰、避實擊虛的蝗蟲式作亂方式發揚光大。史書記載的罪行或許有抹黑成分,但黃巢確實將所有的士族百姓拖下了亂世深淵,必須是打破底線吧?

大周立國之前,那段本朝士大夫們最喜歡口誅筆伐的,混亂腌臜到新高度的亂世,絕對是打破底線。

年代最近,文獻繁多,大周的士大夫幾乎可以想見那一甲子亂世的許多細節。

之前幾千年的慘劇殺孽,唐末亂世一樣不少,而且具備了新的時代內涵。

醉翁居士曾有言:

“嗚呼!五代之亂極矣,傳所謂‘天地閉,賢人隱’之時歟!當此之時,臣弒其君,子弒其父。五代之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于兄弟、夫婦,人倫之際,無不大壞,而天理幾乎其滅矣。”

用李響的話說,就是:見過亂的,沒見過這么亂的。

大周一統寰宇前的那一甲子亂世,幾乎找不到底線。割據勢力之間,以及割據勢力內部的節度使之間攻伐不休。劫掠民財、欺辱婦女、焚燒城鎮都是小兒科,動輒打殺文人和部下、武將臨陣背叛、轉身投靠外族的行為更是荼毒人心。

當時的交戰勢力,無所不用其極:

有驅使百姓堆土圍城,而后將數萬百姓一并坑殺者;

有守城牙兵耗盡糧草,接下來的幾年將城內百姓充作軍糧者;

有打到瘋狂的山頭兒,不止一次掘開黃河大堤;

盛世降臨,大周有了財力修書,為前朝和隨后的一甲子亂世蓋棺定論。

諸館閣和崇文院的學士修撰齊聚一堂,整日里為一些細節爭論不休。涉及到某一事時,站在大周頂端的士大夫們卻集體噤聲。幾位宰執聯名上奏太宗陛下,請官家先拿個主意。

那封奏折簡要記載了一場戰事。

在那場幾個節度使攻打一個節度使的慘烈戰爭中,物資即將耗盡的城內守軍頭腦發熱之下,將染病未死的百姓尸體當作武器扔出城外。

攻城軍隊嚇得直接嘩變,退后幾十里才穩住陣腳。

被城內守軍激怒,同時得到啟發的攻城幾方,四處尋找感染重癥的病人拋入城中。

城內守軍很快崩潰投降,但疫病已經演變成瘟疫,沒有人接受。

城池周邊的道路被封鎖,但封鎖路口的軍隊中也出現了疫病,幾支軍隊開始自我清理。

瘟疫沒有被擋住,荼毒了方圓兩百里內的大部分地域。那座城池中肯定有活下來的人,但從不敢聲張真實身份。

相當長的時間內,沒有人敢過于靠近那座據稱有陰兵過境的死城……

太宗皇帝在奏折上批語:據實以記,好教后人知曉厲害。

與太祖皇帝有關的那場慘劇,便這么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官刻本的史書中,但還是隱去了參與其中的太祖皇帝。

如果說大周有什么禁忌,那不同身份階層的人,回答也是各有千秋。

但顯而易見的,那種以人充當武器、把瘟疫作為殺手锏的癲狂行徑肯定是禁忌和底線,談之色變的官紳百姓甚至不愿提起。

半個時辰前,大周的最后底線在德清縣城被破。

當時的劉成棟神色呆滯,精神恍惚。

城外又是一輪齊射,更多的黑影呼嘯而過,有一個黑影正巧飛過劉成棟的正上方。

陰影從劉成棟的臉上一閃而過,太陽暫時被阻擋,眼皮為之抖動了兩下。

劉成棟從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不去看黑影到底是什么,不想聽城內傳來的、恐懼到變調的驚呼。

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劉成棟吞掉堵死嗓子的唾沫,問連滾帶爬跑過來的城南營指揮,“方臘軍,剛剛投的是什么東西?”

嗓子有些嘶啞,語調也忽高忽低。

營指揮支撐不住身體,雙手著地,整個人縮成一團兒倒在地上,嘴唇顫抖,“是尸塊兒,是殘缺的尸體。有人的,有畜牲的。流著膿水,上面爬著蛆蟲……”

“是染了疫病的尸體,方臘軍想把德清縣城變成死城!”

已近不惑之年的營指揮從胸膛中扯出最后一句話,便開始像個孩子一樣抹淚,很快抽泣起來。

寂靜無聲,空氣凝滯。

劉成棟左右掃視了幾眼,發現自己手下的都頭、什長,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的神態:臉頰蒼白,唇無血色,雙目無神,眼皮緊繃,喉頭顫栗。

心臟狂跳的頻率幾乎達到了極限,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在進行深度呼吸,卻很急促。更多空氣被強壓進肺里……

單調刺耳的雜音吞沒腦海,劉成棟許久不能思考。

視界中的人影停下了晃動,周圍的聲音重新被大腦接納。

在略有些沒心沒肺的張永年看來,劉成棟這位老寨主、莊主岳父、廂軍指揮使,從驚慌失措到恢復鎮定,才用了不到五息時間。

劉成棟發覺自己好渴,但他很清楚這是錯覺,和二十多年前剛上戰場的感覺很相似。

閉上眼睛,平穩幾下呼吸。

劉成棟的臉色飛快地從青白不定轉為潮紅,是一種不健康的潮紅。他向前挪動一步,差點一個支撐不住,在手下面前摔倒。

城下的方臘軍正在列陣,隨軍青壯和失地饑民退到兩邊。

城頭上,劉成棟的胸膛劇烈起伏,手腳終于恢復了氣力。

劉成棟拿過親兵都頭手上的鐵胎硬弓,搭上拇指粗的鷹羽長箭,拉滿弓朝裹上面巾的方天定射去。

箭矢飛行了超過兩百五十米,還有什么勁頭和準頭?

劉成棟不是射雕手,頭兩發都差了十幾米,第三發被方天定旁邊的大盾手擋下,第四到第七支同樣射空。

劉成棟剛剛射出第八支箭的時候,方天定已經戴好了頭盔。方天畫戟握在手中,方天定讓身邊的幾個大盾手退下,輕松地挑飛箭矢。

“方天定,我日死方家祖宗,我日死方家祖宗啊!”

劉成棟驚怒交加,氣力不穩,不敢過分使用力氣。他放下弓箭,抄起大刀,狂怒地朝方天定破口大罵。

方天定知道城頭的劉成棟在罵自己,他語氣復雜地小聲說道:“成王敗寇,成王敗寇……”

午時二刻,方天定登上德清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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