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歌

第四十七章 純真年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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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啥時開始,長途汽車站門口陸陸續續冒出了五六個賣茶的攤位。

王世川、衛蘭夫婦的茶葉生意,也如初冬的落葉那般一夜之間凋零了下來。

“去省城看看吧,聽坐車的人講那邊單位多,用茶量大。有好幾個買茶的還給我留下了聯系方式,愿意大量收購我們的茶葉。他們當時給的收購價不高,我就沒在意,現在看來這也是條路子。”

傍晚收攤,衛蘭見王世川郁悶沉重的樣子,便寬慰他道。

幾個月的練攤,衛蘭如今已成精明的生意人了。面對茶葉的滯銷,也不再像三里街時候那么的驚慌。

“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可我倆哪個能過去啊?這個攤位又不能丟。”

王世川認同媳婦的建議,但是還有一道坎擺在跟前,令他感到很為難。他這個人啥都不怕,就怕站在攤位前和人磨嘴皮子。

每次衛蘭臨時有事讓王世川照看茶攤,只要不虧本,茶葉的賣價基本都是顧客說了算的。

“王世川,你能不能有點長進!這汽車站里每天進進出出的都是些農村進城的二道販子,人家都不怕你怕個啥?”

衛蘭苦笑著埋怨丈夫道,她是王世川肚子里的蛔蟲,這個男人有啥想法,一張嘴她就能猜出八九分來。

“我怕個鳥!不就是沒有你那樣的嘴甜,不會討價還價!衛蘭,你啥時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啦!”

王世川把茶葉桶搬進竹筐,回頭譏笑老婆道,想維護自己男子漢的尊嚴。

“嘿嘿嘿,這不叫嘴甜,是做人的禮貌!像你這樣的軸頭精,是不能做生意!”

衛蘭挨丈夫逗得樂呵了起來,接著道。

“省城人比我們小地方的有見識,分得清好貨孬貨。我們茶葉品質擺在那兒,售價又不貴。你只要明碼標價往市場里一放,只管收錢稱重就行了。”

“好吧,明天不出攤了,你陪我去趟省城,看看那邊的行情到底可照。”

王世川收好遮陽棚,也下定了最后的決心。

“哎,以后這攤事沒人幫我啦!這買賣做的,我們一家人東在東西在西,圖個啥哦!”

衛蘭長嘆一聲,眼淚都差點流出來了。

“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啊,兩個小砸鍋錘子這會正快活唻,衛蘭,這些年讓你受累啦。”

王世川心疼的替老婆扎好頭巾,倆人推著板車朝著出租房所在的郊區走去。

冷月的清輝灑滿了大地,街面上安靜的如同曠野一般。

偶爾還可碰到幾位出來遛彎的老頭老太太,身后的家犬在旁邊的電線桿上留下了印記,正歡快的奔向它們的主人。

“想到兩個狗屎孩,還有紅石灣那棟大房子,我再累都值了。”

衛蘭疲憊的擦了擦雙眼,臉上又堆滿幸福的微笑。

從商半年多來,這對農民夫婦嘗遍了生意人的各種艱辛,也一次次被大把賺錢的喜悅和成就感沖昏了腦袋。

那個時候,王世川和衛蘭對于生意的認識,還僅僅停留在擺攤零售的階段,完全沒有門店、批發、鋪貨、渠道的概念。

他們把賺錢和吃苦畫了等號,認為要想賺大錢就要凡事親力親為沖在最前線,要能吃得下人世間萬般的辛苦。

所以按照這樣營商思維,家庭和生意既然也就很難同時兼顧了。

王世川夫婦的省城之行異常順利,原來留下聯系地址的客戶沒有食言,其中的一家還是幾千號員工的大單位,沒挪地方他倆帶去的兩百來斤綠茶,就被兜售的干干凈凈。

這位給他介紹生意的熟客老楊同志,從此也成了王世川在省城最要好的朋友。

在攤位的選址上,夫妻倆還是沿用了在縣城的老經驗,決定選在長途汽車站附近。

老楊的眼界要更長遠一些,他說本土是產茶大省,長途汽車開往的各個地區都產茶葉,坐車的大多又都是省內旅客。所以兩相比較,在火車站門口擺個售賣大別山綠茶的攤位,生意肯定會更好,因為坐火車的大多是來皖公干的外省人。

王世川接受了老楊的建議,從此在省城扎下了根。

那個時候還沒有城管,世風也很淳樸,沒有欺行霸市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政府又鼓勵全民經商,省城火車站更是八方人流的匯聚之地。

王世川這位不精明的買賣人,算是遇到好年景了。

從茶攤營業的第一天開始,他的生意就順暢的流水一般。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吆喝,只管叼著卷煙稱茶收錢就OK了。

遇到一些熱心的顧客,還會遞上卷煙,幾個人坐在馬路沿上神聊一番。

久而久之,王世川也練就了一樣本領,只要對方一開口,他就能猜出是何方人士了。

東北人最熱心,“大兄弟、大兄弟”的呼他,讓他感到暖呼呼的,連茶葉錢都有點不好意思收了。

老北京的“師傅”,山東人的“伙計”,和本地差不多,沒有很特別的感覺。

江西人、湖南人喊他“老表”,令他受寵若驚,稱茶的時候都會多抓上一把。

還有大鍋、小鍋、靚仔、哥子之類,但更多的是那個時代對于陌生人的統一尊稱。

“同志,這茶葉多少錢一斤?”

遇見這樣的顧客,不用猜都知道是出公差的國家干部,不喜歡和人客套,只需和他們一本正經的完成交易就行了。省卻了許多的麻煩,最合王世川的心意。

省城的生意上路之后,也就不在乎縣城茶攤每天三五斤的銷量了。

衛蘭又回到王大莊子,一門心思經營起自己的小家庭來。

喂豬喂雞,拾掇菜園,在自家的責任田里春耕秋實四季輪作。農閑時節走走娘家、趕場鄉戲、逛逛大集,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今自個的男人終于能撐起賺錢養家的大梁了,衛蘭便忙不迭的回歸了原來的角色。

用她自己的話說,家要有家的樣子。外邊賺錢再多,家里亂的跑反沒有人氣,這樣的日子也就沒啥意思了。

臘八一過就是年了,刮了幾天的西北風,帶來了今冬的第一場瑞雪。

衛蘭站在村口看著白茫茫的田野,不禁心焦了起來。

她和王世川原先約好,賣完這批茶葉就收攤回來過年了。茶廠那邊剩下的幾百斤存茶,等開年后再賣,正好可以續上明春的新茶上市。

離約定歸來的日子已過去了好幾天,還不見自家男人的蹤影,衛蘭再也坐不住了,鎖好房門踏著半尺厚的積雪,直奔公社而去。

她要去郵局打電話給省城的老楊,問問丈夫在那邊的情況,該不是生病出啥事了吧?

電話順利接通,老楊說前天他們還在一塊喝酒,這會王世川應在回來的路上了。

衛蘭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結了電話費就匆忙趕到了縣道的邊上。

柏油公路上的積雪已經融化了,不時有前往內山機場方向的軍用卡車呼嘯而過。

衛蘭在寒風呼嘯的曠野中足足站了兩個多小時,才遠遠看見一個騎車的黑影從東邊姍姍而來。

盡管不像家里的自行車,但衛蘭還是心靈感應一般,知道是丈夫歸來了。

“王世川!”她喜出望外的高呼著迎上前去。

“噯!衛蘭!你怎知道我今個到家?”

騎車人歡快的答應道,轉眼間就來到了衛蘭的跟前。

“剛去公社郵局打電話給老楊,他講你今個到家,就過來迎你了!”

“我一個大活人還能丟掉了!你真是瞎操心!”

王世川跨下了三輪車,如釋重負般的喘了口粗氣道。

“約好的時間不回來,我在家都急死了!這三個轱轆的叫啥車?你買的?”

衛蘭驚喜的摸著丈夫的新座駕,在縣城時見過賣冰水的大媽推著三輪車子,但車身至少要比這小了一半。

“這叫三輪車,裝個五六百斤的貨物不在話下!年底都沒啥事了,老楊、還有幾個生意上的朋友輪流做東,在那邊玩了幾天。”

王世川嘿嘿笑道,低頭讓媳婦撣去滿頭滿身的雪花。

“你兜里有幾個錢就不知道哪面朝前了,又是請客又是買新車,玩的快活吧?”

積雪的機耕路面已經不能騎行了,衛蘭在后面幫著推車,一邊嗔怪的埋怨丈夫。

“坐客車太麻煩,車費又貴,每趟還只能帶兩三桶茶葉!不如我自個騎車方便!”

王世川答道,沒敢告訴衛蘭這輛三輪車花了他六百大毛。

“你怎不買輛三輪摩托卡呢?那家伙更方便,屁股一冒煙就走了!”

“我也正有此意,可市面上沒有賣的!”

說到這兒,倆個人都開懷的歡笑了起來。

車廂里裝滿了從省城帶回的年貨,一年的辛苦賺回一個茶廠,還清了所有債務,還有幾千塊錢的積蓄,這對剛剛進城的農民夫婦已經很滿足了。

“省城到我們家這么遠的路程,你怎么能騎車去啊!還是坐車吧,我們不在乎那點路費錢!”

衛蘭關心丈夫,怕他太辛苦了。

“不遠,就是我們去紅石灣打個來回的路程!全部都是柏油路!今天要不是下雪,我半天就到家了!修車的工具、打氣筒我都有,也不怕它半路上拋錨了!”

王世川安慰媳婦道,每次乘坐客車去省城攜帶的茶貨,最多只夠他售賣個把星期。

每個月四五趟的來回折騰,時間、精力、辛苦錢都浪費在這跑路上了,所以才有了買輛三輪車的計劃。

當然還有更簡便的辦法,就是讓每天跑省城客運班車的司機們有償帶貨。

但如此高級的物流概念,已經超出了王世川夫婦的眼界范圍。

很多年后民間物流快遞業興起的時候,王世川才想起了這么回事。

“當年蹬三輪車在省城和紅石灣之間來回運茶,那個春天我都累屁的了!給司機們一點小費就能解決的事情,我和你們媽盡然沒有想到!沒有文化太可怕!”

王世川對兩個兒子嘆息道,盡然沒有獲得孩子們的半點同情。

在他們看來,老父親當年的創業史,放在今天已經完全上不了臺面了。

相比較吃苦耐勞的精神,效率才是最重要的。

這年年底,王世川作為公社的唯一代表,參加了縣政府舉辦的“萬元戶”表彰大會,領回了紅彤彤的獎狀和榮譽證書。

信用社的劉主任,親自背著一皮包的鈔票來到了王大莊子。說是受了公社領導的委托送貸上門,鼓勵王世川放開手腳大干快上,帶領周圍的鄉親們共同富裕,來年繼續為公社爭取更多的榮譽。

王世川、衛蘭夫婦思來想去,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這筆款子。

在征得劉主任同意后,王世川作為擔保人,把貸款資格讓給了自家侄子王家兵、王家軍兄弟。

他倆貸款買了臺拖拉機,進山販樹跑運輸正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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