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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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完豬肉,差不多就到年關了。
盡管物資缺乏,過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執念,都想著平時咋樣都好,年關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來。
老宋家這邊倒不愁,人多連分到手的豬肉也多,肥肉都煉了油,剩下的豬肉切成條抹上鹽巴腌制起來。再有就是城里買來的糖塊瓜子,還是自留地里產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種了不少蘿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來,炒菜費油,很多時候就是靠這些腌制的小菜下飯的。
等這些都忙完后,就該過大年了。
近幾年,上頭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殘余,很多習俗都被迫減少或者簡化,像過年時的祭灶神、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掃塵一類的習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這一天,吃過一頓簡單的午飯,趙紅英就帶著仨兒媳婦兒在灶間里忙活起來。除了要忙著整治晚上的飯菜外,還得防備著時不時偷溜進來的孩子們。誰叫一年到頭也就今個兒有好吃的呢?隔著一道門都能聞見里頭的香味,幾個小姑娘還好,強子和大偉就沒消停過,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院中瞎轉悠,盼著能討到一點兒好吃的。
討到了好吃的,強子還去屋里顯擺。幾個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獨毛頭被逗弄了幾次后,扯著嗓門放聲大哭,作為始作俑者的強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腦勺,叫他安生點兒。
被警告了的強子,沒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還沒忘跟大偉抱怨:“毛頭真煩啊!”大偉贊同的點點頭。
他倆又鬧騰了小半天,直到飯菜上桌,才歡呼一聲再度回了堂屋。
趙紅英沒管飯菜上桌的事兒,她把自個兒收拾妥當后,就去抱喜寶了。雖說依著習慣,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寶和毛頭都還小,不抱著咋辦?
不過,就算都還小,倆人的區別也挺大的。身為哥哥的毛頭一直在哭,從最初的放聲大哭,到后來小聲抽泣,就算嘴里塞滿了吃的,也不妨礙他自顧自的委屈唧唧。反觀喜寶,一天到晚的就瞎樂呵,尤其被趙紅英摟在懷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饒是這樣,袁弟來羨慕的目光都始終沖著毛頭。
愛哭咋了?那也是個男娃子。努力這般久都沒見成效的袁弟來,就只剩下一個念頭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處相處,也好招個兒子來。偏偏強子和大偉都鬧騰,她琢磨著,要不要年后求求張秀禾,讓她來帶瘌毛頭。
心里揣著事兒,難免動作就有些慢了。這要是擱在平時完全無所謂,可今個兒吃的是大飯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飛筷絕招,每一下必挾到一塊肉,幾息之后所有盤子里的肉塊、肉片、肉沫,都徹底消失無蹤了。再片刻,連沾了油腥的鍋邊素也被挾了個干干凈凈。倒是幾樣腌好的小菜沒人動,原是咋樣現在還是老樣子。
等袁弟來回過神來,說啥都晚了。
這時,趙紅英從兜里掏出了準備好的壓歲錢,把孫子孫女們喚到跟前:“還是一人一分錢。對了,強子和大偉你倆這回考的咋樣?沒掛紅燈籠的話,就給兩分錢。”
剛聽說要分壓歲錢時,強子就“嗖”的一聲竄了過去,又猛的在趙紅英跟前急剎車停下。因為動作太快太迅猛,還嚇了喜寶一跳,不過驚嚇過后,喜寶卻是咧開嘴“咯咯”直笑,還拍著小肉手起勁兒的鼓掌。
然而,強子并不感到高興,只低著頭蔫巴巴的說:“奶,你給一分錢就好了。”
趙紅英給了他一分錢,又問大偉:“你呢?”
大偉“嘿嘿”笑著撓了撓頭:“我也要一分錢。”
懂了。
給每個孩子包括倆小的都分了壓歲錢,趙紅英目光掃過仨蠢兒子以及倆蠢孫子:“以后這樣好了,讀書的只要考得好,壓歲錢就翻倍。”
這話一出,被趙紅英目光掃過的幾人頓時身形一矮。尤其是宋衛國仨兄弟,他們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過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們多一倍壓歲錢的情形,登時有種很委屈的感覺。
就知道親媽偏心,光疼聰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們幾個傻的。說好的老天疼憨人、傻人有傻福呢?
過完年沒幾天,宋菊花帶著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兩年正月她都沒回來,第一年是忙著懷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媽還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來看看她那據說長得極有福氣的小侄女。
結果,小侄女還沒看到,倆兒子已經被攬了過去。
宋菊花那倆兒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長得虎頭虎腦,不像爹媽倒是有點兒像去部隊當兵的四舅宋衛軍。而且這倆還是雙胞胎,不單長相一般無二,連穿的衣褲都一個樣兒,并排站著時,那是既搶眼又喜慶,叫人看著就高興。
聽說女兒回來了,趙紅英歡歡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倆小外孫攬在懷里稀罕了一番,這才叫人進屋,又吩咐倒熱茶,暖身子驅寒。
程家倆兄弟早就習慣了到哪兒都被人盯著瞧,他們按著來時爸媽教導的,先跟外公外婆問了好,又去給幾個舅舅舅媽拜年,這才跟表哥表姐們一起玩。
作為孩子王,強子當仁不讓的接管了新來的倆弟弟,橫豎在他看來,哪個都比他親弟弟來得乖。被瘌毛頭折騰太多回了,強子連脾氣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們都出去玩了,趙紅英才問起宋菊花的近況來。
沒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來倆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倆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沒影兒了,她才一臉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這時,宋菊花已經說完了自個兒的事情,趙紅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寶,一臉得意的顯擺著:“菊花你瞅瞅,這就是喜寶。喜寶看這邊,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認真的打量著她媽懷里的小侄女,憑良心說,小丫頭長得真不錯,哪怕年紀還小,也能看出是個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雙大眼睛,黑亮中拖著一股子機靈勁兒,想來將來會是個聰明孩子。然而,即便這樣,她還是猜不透她媽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這丫頭呢?反正她是沒瞧出啥特殊來。
幸好,宋菊花有個很棒的優點,那就是堅定不移的相信,親媽永遠是對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練就的嘴甜技能,可勁兒的夸起了喜寶。也幸好喜寶有很多可以夸,像長得洋氣啊,看著不像隊里的,比人家城里娃還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氣的……
趙紅英高興得連臉上的褶子里都透著笑意,她就喜歡聽人夸喜寶,可其他人夸來夸去就那么兩句,不是說長得好,就是說脾氣好,聽久了耳朵都生繭了。也就宋菊花了,變著法子不重樣的夸著,叫她怎么聽都聽不夠。
可憐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隨口夸兩句的,結果眼見她媽越聽越高興,只能被迫繼續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幫子都酸了,好話也快說盡了,在猛灌了兩口水后,抬眼見她媽還等著呢,只好想法子岔開話題。
對了!
“媽,這是麥乳精,我托人特地從外省弄來的。專門給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還有營養。”宋菊花邊說邊從帶來的布袋子里取出了兩個塑料罐子,打開其中一個,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攪拌,“媽你嘗嘗。”
麥乳精?
這么新鮮的玩意兒,趙紅英別說見了,連聽都沒聽說過。湊上去一看,淺棕色顆粒狀,拿水泡開后帶著一股麥子的香味,好像還有些甜味兒。聞著味兒不錯,她接過來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立馬贊道:“這個比紅糖水好喝!”
“這哪兒能比?麥乳精里頭擱了麥精、雞蛋、奶粉,還有好幾種糖,可有營養了。”宋菊花心道,紅糖起碼每個月都能弄到一些,價錢也不是很貴,麥乳精就不同了,他們這兒壓根就沒得賣,得托人去外省弄,貴不說,還得看運氣。
不過,只要她媽高興,一切都值得。
“好好,這下喜寶可有口福了。”趙紅英實在是舍不得喝,叫兒媳拿了調羹過來,極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寶喝。
喜寶早在香味飄出來時,就已經眼巴巴的等著了,她倒是沒鬧,就這么瞧著。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邊,趕緊把小嘴張開,“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過緊接著就笑得眉眼彎彎了,高興的再度張開嘴,坐等投喂。
這都叫什么事兒!
許是張秀禾一直傻站著沒動彈,趙紅英危險的瞇了瞇眼睛,剛要說什么,張秀禾猛的回過神來,扭頭就往灶間沖去,轉瞬就沒了蹤影。
其他人見狀,當然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生怕被受了牽連。唯獨只有袁弟來,遲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絞著手指,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趙紅英一貫看不上老三媳婦,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沒用,沒本事長得還寒磣,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討到媳婦兒,她也不會看上袁弟來。
這袁弟來甭管怎么說,模樣還是不賴的,就是身子骨太差,養了都兩年了,還是身無二兩肉。更別提當初相媳婦兒的時候,那可真的是一陣風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聲也不好,男的好吃懶做百無一用,女的更是生來一副受氣媳婦兒樣,說個說比蚊子還小聲,叫人聽著就來氣。
“杵這兒干啥?多吃點兒多喝點兒,可別餓著我的喜寶。”趙紅英皺著眉頭瞪了袁弟來一眼,目光還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嘆氣。
這要是喜寶是從老大媳婦肚子里出來的,她還用得著操這份心?咋就偏偏輪到老三媳婦兒呢?要不仔細養著,真怕冷不丁就給斷了奶,叫她的喜寶白白跟著遭了罪。
這日過后,宋衛國背了兩袋子粗糧就往縣里去了。晚間回來時,他告訴趙紅英,妹子家里雖然還沒斷炊,可縣里的糧店的確已經有兩日沒開門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應糧,每人每月都限量供應的,原本前兩日就該供應這個月的新糧了,可誰知,糧食遲遲沒收上來,縣里的三家糧店齊刷刷關了門,去問了也不知道啥時候會有糧食。偏偏城里人極少有囤糧的習慣,再說就是想囤糧也沒轍兒啊,誰叫每月的供應糧都是堪堪夠吃的。
要是這一回宋衛國不去送糧食,他妹子家里估計都撐不過五日。
“媽你也不用太擔心,聽妹夫說,上頭已經在申請調糧食了。國家不會不管咱們的,人多力量大,從別個地兒調一些過來,總能撐過去的。”宋衛國開口安慰著。
趙紅英也知道這個理。說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窮,這要是叫她養嫁出去的姑娘,那興許還成,可叫她養姑爺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夢呢?
整整兩袋子粗糧,勒緊褲腰帶起碼能吃上半個月,這要是半個月后糧食還沒調運過來,估計城里得餓死一大片。不過,那就用不著她操心了,再說誰家還沒幾個親戚呢?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理,誰家都有幾個親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窮親戚。
他們大隊是隸屬于紅旗公社第七生產大隊,因為土地還算肥沃,每年出產的糧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糧,分得的糧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過去。
可今年,不是情況特殊嗎?
整個公社里,除了他們第七生產大隊外,其余的生產隊盡數遭了秧。有些動作慢的,反而還算幸運,起碼地里頭的糧食保住了,等暴雨過去后,仔細的將地頭翻了一遍又一遍,糧食一點點的全部曬干曬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來。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隊,比顆粒無收更慘的就是,所有的糧食盡數被暴雨沖刷走,丁點兒都不曾留下。
這城里還能等調劑供應糧,鄉下地頭咋辦?就算國家不可能不管他們,這幾日咋辦?去年的糧食早就沒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強混個水飽的,那會兒起碼還能看著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現在呢?
借糧!
必須想法子借糧!
于是,唯一大豐收且保住了全部糧食的第七生產大隊,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時間,他們這兒人來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幾年沒見過面的親戚,就這么急吼吼的過來拜訪了。都不用問來意,傻子都知道是為了借糧。
“不借不借,我們家也沒糧食!”
“這是我們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糧啊,要是借了你們,我們吃啥?吃西北風去啊?不借!”
“你這是借糧?你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你說啥?我沒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餓死!“
一幕幕借糧的情形不斷的在他們大隊里上演。
其實,若真的是近親,哪個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去死。可借糧這種事情,卻是萬萬不能開口子。一旦起了頭,借了東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糧食都不夠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時候還?總不能等來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糧的人家還能喘氣?
所謂口糧,本就是用來糊口的。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樣?總比丟命來得強。
不過,宋家這頭卻格外得安靜。
老宋家,其實是兩戶人家。多年以前,老宋頭的老娘沒了后,原本的宋家就從院子中間用一堵泥墻隔開,左邊歸了老宋頭,右邊則住著老宋頭的弟弟宋二拐。
說來也是湊巧,老宋頭和宋二拐是親兄弟,而他們娶的媳婦兒則是一對姐妹花,不過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頭的媳婦兒是趙紅英,宋二拐的媳婦兒叫趙紅霞,姐倆打小一道兒長大,因著家里就倆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著這兩日外頭的鬧騰,趙紅霞干脆利索的關了門戶,旁人家愛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趙紅英更能耐,她只自顧自的過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門借糧。對了,上一個膽敢來借糧的人,被她一手搟面棍一手殺豬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嚇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滾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趙家這對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靜。這要是拼著挨頓打就能借到糧,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實卻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誰還會去觸霉頭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趙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產大隊里,最出名的是趙家,因為大隊長就是他們家的。其次是娶了倆趙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趙、宋兩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點兒丟人。
面、慫、窩里橫……總之就沒一個好詞兒。不過,擱這會兒,老袁家卻仿佛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了,一個兩個的都眼巴巴的上門套近乎說好話,再不濟也就是嗷嗷哭叫兩聲,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丟開臉面,總能借到糧食的。
短短兩日時間,隊里其他人家為了保住自家的口糧,那是煞費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動了粗。獨獨老袁家,愣是因為舍不下顏面,把一年的口糧借了個七七八八。
沒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啊!
在見到親媽時,袁弟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時瞧著還行,頂多也就是看著疲憊得很,精氣神還是不錯的,可秋收都結束了,也尋不出什么活兒了,怎么瞧著還不如之前呢?
袁弟來被唬住了,一臉驚嚇的看著她媽,結結巴巴的開口:“媽、媽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歡迎外人來的,畢竟眼下情況特殊。不過老袁家跟他們是一個生產隊的,就算壯勞力少了點兒,可分得的糧食應該也是夠吃的。既然不是來借糧的,趙紅英覺得自己還是很好說話的,見就見唄。
于是,袁弟來見到了她親媽,順便被嚇了個半死。
“弟來啊!”她親媽未語先落淚,伸著那雙形如雞爪的手抓住了袁弟來的胳膊,聲淚俱下的說,“媽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過不下去了。這回你一定要幫幫媽,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來還是很心疼她親媽的,趕忙連聲發問,就怕家里發生了什么慘事兒。
是挺慘的,說是慘絕人寰都不為過。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糧都被借走了,你說慘不慘?當然,也不是一丁點兒全無,可剩下的那一點,最多也就撐個一兩月的,還不知道明個兒會不會再有人來借糧。
問出了緣由后,袁弟來傻眼了。
口糧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該怎么過?偏她親媽已經哭了個死去活,弄得她想責怪都沒了底氣,生怕親媽一時想不開做了糊涂事兒。再說了,這會上門借糧的肯定是親戚,攤她頭上她也不知道該咋拒絕。
“弟來,你就幫幫家里吧,我餓死了不打緊,可你弟弟你侄兒還沒吃呢。”見女兒還在發呆,她索性挑明了話頭,“跟你婆婆借點兒糧食啊,等其他人還咱家了,我立馬還給她。”
袁弟來一臉的慘白,僵硬著身子搖了搖頭。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著你弟弟你侄兒被活生生的餓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樣,袁弟來哆嗦著嘴唇,好半天才擠出兩句話:“婆婆不會答應的……她會打死我的……”
這都進門兩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糧這檔子事兒,擱在旁人身上,興許是要糧沒有要命一條,可換成她婆婆趙紅英,那絕對是借糧沒門,你還得把小命搭上。
“你問都沒問!”
面對親媽的含淚控訴,袁弟來一個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不會借糧的,不會的!”跟趙紅英借糧有啥后果?你一張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個大耳括子,要是再糾纏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陣。還問啥?有啥好問的!
“媽,我不敢啊,不敢問她……對不起,對不起!”袁弟來哭得難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沒辦法,就算不提借糧,她也不敢跟趙紅英說話。
最終,她只能掛著眼淚送走了親媽。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卻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悲切。哪有當閨女的享福,親媽親弟親侄兒卻連口飯都吃不上,咋會有這種事兒呢?
等張秀禾依著吩咐端著糖水雞蛋過來時,就看到袁弟來哭得氣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還是盡職盡責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雞蛋。好在袁弟來傷心歸傷心,本質卻還是個膽小怯弱的小女人,聽到這話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淚,顫顫巍巍的伸手接過大海碗,含著眼淚喝了起來。
香噴噴的雞蛋里摻著甜津津的糖水,就這么順著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這會兒還在挨餓,袁弟來只覺得嘴里的糖水雞蛋就瞬間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淚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氣,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帶雨、肝腸寸斷的模樣,更兼就這般了,她還是沒有任何抗拒,只堅強又艱難的邊落淚邊往下咽。
沒有甘甜,唯有苦澀。
張秀禾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要不是這碗糖水雞蛋是她親手煮好了并端過來的,還真以為袁弟來這是在喝耗子藥呢,瞧這可憐樣兒……
——你不喝倒是給我喝啊!!
秋日里,很多人都習慣在晚飯后,拿著大蒲扇找個陰涼處,邊納涼邊找人說說閑話,待上個一兩刻鐘的再回屋歇覺也不遲。也有家里本身人多又不愛湊熱鬧的,就索性待在自家院子里,橫豎有孩子們鬧騰著,哪里都不顯得悶。
宋家人就是這樣,老宋頭和趙紅英倒是去隔壁了,家里其他人都沒出門,小孩子們忙著跟已經長大許多的狗子小黃玩鬧,大人們則邊納涼邊留神看著他們。
瘌毛頭和喜寶都已經四五個月大了,也跟著出來在院子里乘涼。這不,宋衛國抱著毛頭跟兩個弟弟說著隊上的事兒,張秀禾則抱著喜寶跟王萍閑聊著,沒一會兒袁弟來也湊到了兩個嫂子跟前。
興許是因為趙紅英不在的緣故,袁弟來沒了往日的怯弱,不單人過來了,還特地湊到喜寶跟前,多看了她幾眼。
張秀禾以為她是特地來看喜寶的,雖然心下多少有些不樂意,卻也不會明著拒絕,畢竟人家才是親媽。所以,她就順勢將喜寶送了過去:“給,你抱吧。”
袁弟來接過喜寶,身上明顯一僵。她娘家倒是有倆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頂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親自帶過孩子。偏偏她之前幾乎沒帶過喜寶,冷不丁的懷里被塞了一團軟乎乎的肉團子,登時手腳無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該咋辦才好。
喜寶雖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識的擰過身子把手伸向了張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著,一副焦急的模樣。
沒奈何,袁弟來又再度把她送還給了張秀禾:“大嫂,還是你來吧。”
終于回到了熟悉的懷抱里,喜寶美滋滋把臉貼在張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彎彎,一看就知道她這會兒高興得很。見她這樣,袁弟來很是尷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著調侃道:“喲,這么一看,還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寶跟大嫂多親近呢。”
這話一出,袁弟來更尷尬了,還是張秀禾打著圓場:“這么點兒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說我身上這不是有奶香味嗎?”
王萍不吭聲了,不過看她那臉色,瞎子都看出她滿是不屑了。當然,是針對袁弟來的。
結果,袁弟來絲毫不覺得有啥,反而開口勸起了張秀禾:“大嫂,有個事兒我老早就想勸你了。你對喜寶也太上心了。”
張秀禾有點兒懵,王萍也跟著懵了,倆人對視了一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話。
“喜寶就是個丫頭片子,你說你那么上心干啥?還整天抱著她,隨便往屋里一丟不就好了?還有喂奶這事兒,她都四個多月了,早該斷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給毛頭吃不好嗎?”袁弟來又說,面上一派真誠。
可惜張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誠意,恨只恨自己看錯了人。本以為是個老實到犯傻氣的人,結果竟然在這兒等著她。這算啥?以退為進?明著勸她別給喜寶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寶的親媽,一旦斷了奶,還有啥理由養著喜寶?家里那些金貴的吃食就更不用說了。
越想越來氣,張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帶出來了,好在她沒想把事情鬧大,只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媽叫喂的,你跟我說有啥用?跟媽說去!”撂下這句硬邦邦的話,她抱著喜寶,轉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場,她倒是沒有上去勸說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來,笑袁弟來自個兒傻還當別人是傻的。不過,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回過神來的袁弟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勸說,這回是沖著她來的。
“二嫂,你說媽是咋想的?一個丫頭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給大偉不好嗎?”袁弟來發自內心的感概著,全然沒注意到王萍那殺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認為看破了她挑撥離間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氣沖沖的回了她自個兒那屋,帶起了一陣風。
袁弟來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能回過神來。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來勸解,咋一個兩個的都不領情呢?
打從這一天后,張秀禾和王萍算是徹底跟袁弟來不來往了,不過她們之間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趙紅英外,其他幾個都是粗枝大葉的,愣是沒發現這里頭的問題。趙紅英倒是察覺到了,可她懶得管這些破事兒。親姐妹還有感情不好的,更別提妯娌了。
在各種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來了。
喜寶仍留在張秀禾身邊,她還是沒斷奶,在隊上普遍只喂兩個月的對比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頭倒是有斷奶的跡象,不是張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極大,牙口還好,米湯呼嚕嚕的喝。還有每次張秀禾喝糖水雞蛋的時候,他都眼巴巴的瞅著,盼著能喝兩口糖水。
趙紅英瞅了兩回,就說索性斷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還剩下不少,沒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細觀察了喜寶,見喜寶還是更喜歡喝奶,對米湯糖水啥的興趣不大,愈發篤定了這個想法。
不過,說是給瘌毛頭斷奶,倒也不急于一時,反正米湯先喂著,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幾口,偶爾也給他吃點兒燉得稀爛的面糊糊,等時間一長,就自然而然的斷了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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