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二位回了謝君瑞的院子,江杏雨一下便撲在了謝君瑞懷里,瑟瑟發抖的身子里涌出無盡的懼決,眼眶里的淚珠強忍著不落下來,卻讓謝君瑞看了更是心疼得不行。
謝君瑞看著弱不禁風的江杏雨,更加厭惡顧雁歌,他娶顧雁歌,一是因為圣旨官媒推辭不得,二是謝候爺的決定,也就是因為這樣,謝君瑞只覺得人人都逼著他,讓他失去了追求真愛的權利。卻渾忘了初接到圣旨,被人羨慕與恭維簇擁著時,心里是何等歡喜,也忘了,當圣旨下來,京城所有的官員都來朝賀時,府里是何等的風光。
“杏雨,沒事了,以后再也不要去她那兒了,你這樣清雅、美好,她只會折辱你,她不懂得你的好。”謝君瑞看著懷里小小的身子,睫毛上顫顫地沾著淚珠兒,直讓人憐愛到了骨子里,謝君瑞是恨不得能把江杏雨揉到身子里去。
江杏雨卻另有計較,江杏雨倒并非什么沒名沒姓的小家女子,而是陳南江家的庶女,做了十幾年庶,受了不知多少氣,心里只想早早脫了那牢籠。恰好謝君瑞就蒙頭撞到了江杏雨的視線了,江杏雨自然跟抓住了漿似的,順著就想爬到另一艘船上去。
江杏雨倚在謝君瑞懷中,小小的手緊緊揪住謝君瑞的衣襟,幽幽地道:“君瑞,郡主乃天家女子,自有幾分傲氣,她氣盛些,我便敬她、讓她、順著她,你萬萬不可和郡主起沖突。”
謝君瑞又被江杏雨這如歌如泣的聲音給打動了,胸中激蕩著無盡的憐惜與柔情:“杏雨,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謝君瑞何德何能,讓你這樣沒名沒份地跟著我,委屈你了。杏雨,相信我終有一天,我要給你一個盛大、美好、冠絕京師的婚禮,讓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
江杏雨聞言感動得淚留滿面,兩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世界在他們的眼里,只有情與愛,其它的不過是浮云一片,糞土一堆……
這時,顧雁歌正在房里和貼身嬤嬤說著話,丫頭們則在外頭守著。
“嬤嬤,我打小沒了娘,您是看著我長大的,在我心里,您便是我的娘親。”顧雁歌這話說得倒是實,在原主兒心里,對這位嬤嬤的感情,比之太后和皇后還要更深一些。
貼身嬤嬤聞言動容極了,在她心里又何嘗不是把顧雁歌當成女兒一樣看待:“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您有什么話兒便跟奴婢說,奴婢總能替您分擔一些。”
顧雁歌耷下眼皮,緩緩抽出腰間的帕子,掩在面上,低低哽咽了兩聲:“嬤嬤……我原是年少無知的,當初嬤嬤便勸我,不要嫁他,我那時卻只顧著歡喜,如今才知道,當初應該聽嬤嬤的,只是現在……已經晚了!”
貼身嬤嬤陪著一塊抹淚,倒是比顧雁歌還悲傷得多:“主子,好主子,您別難過了,為了那樣的男人不值當啊。您放心,只要您認清楚了,什么時候都不晚,現在也不晚。”
顧雁歌聽了自是認同地點頭,抹著淚靠向嬤嬤懷里:“可是嬤嬤,今兒晚上,燕喜嬤嬤就會來,可我現在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委身于……他。”
“主子,奴婢問您一句,您是不是不想和郡馬過下去了?”貼身嬤嬤一把拉開顧雁歌,目光如炬地看著,一字一句地問道。
顧雁歌這會兒也不扮悲傷了,還又露出那張驕燦如朝陽的臉龐,堅定地道:“嬤嬤,這樣的男人,非是托付終生之人。我跟嬤嬤自然是要說實話的,看了這么多,已經不是我不想跟他過下去事兒了,是他不想跟我好好過。他既負了我,我又何必苦苦相求,那只能是糟賤了自個兒。”
貼身嬤嬤細細地審視著顧雁歌,似乎是第一回看到顧雁歌這么灑脫,貼身嬤嬤長出了一口氣道:“主子,不怕您責怪,奴婢早就想這么跟您說了,只是怕您還執迷不悟,卻沒想到主子這么快想明白了。這樣就好了,至于圓房之事,主子不用擔心,一切有奴婢在。”
顧雁歌聞言笑了,打謝君瑞回府起,貼身嬤嬤看她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總是有話說,卻又咽在了嘴邊兒上,顧雁歌就知道找貼身嬤嬤說這事兒,準沒錯。
一解決了這事兒,顧雁歌心情就爽利了起來,這如玉如花一般的身子,托付給謝君瑞那樣為了所謂的情愛,可以拋家棄族,置全族性命于不顧的人,實在是不值。
午后,貼身嬤嬤去宮里請了太醫,說是顧雁歌身子不適,太后和皇帝、皇后一聽,當時就要把宮里的太醫全叫去,貼身嬤嬤卻只挑了幾個熟門熟臉兒的去,畢竟這“病”還得病巧一些。
于是跟著來的,只有幾個性子圓溜得跟球一樣的太醫,至于醫術嘛,那倒不在嬤嬤的考慮范圍之內。嬤嬤領著幾名太醫,后頭還跟著幾名小太監,捧著大堆的賞賜和珍稀藥材,嬤嬤翹了翹嘴角,這排場一進了候府,想必都很好看。
“常太醫,莫太醫,丁太醫請下馬車,奴婢領著諸位去瞧主子。”嬤嬤特意在門口停了停,等后頭捧著賞賜和藥材的小太監跟了上來,這才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開進謝府里。
謝候爺和謝老夫人在正堂聽了消息連忙著人去傳了謝君瑞,謝君瑞莫明其妙地在院子里看著一隊人,那樣大張旗鼓地走在自家院子里,謝君瑞以為顧雁歌要整什么幺蛾子,不由得在一旁看著冷笑。
謝君瑞跟著進了院子里,看著太醫進去給顧雁歌請脈,他坐在正廳里,坐了許久甚至連個上茶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有個丫頭打眼前過,謝君瑞連忙喊住:“你叫什么,趕緊去給爺沏杯茶來,這就是郡主院里的規矩嗎,爺來了連杯茶都沒有。”
這會兒要是讓凈竹和扶疏看見了,定然沒有什么好臉色給謝君瑞,可恰恰謝君瑞叫住的是青砂,青砂一聽差點蹦了起來,連忙拜倒在地道:“郡馬爺,奴婢青砂,這就去給您沏茶。”
等茶來了,謝君瑞一邊拿眼睛瞧著屋內的動靜,一邊啜著茶,茶湯一入口,驚訝地贊嘆了一聲:“嗯,這茶沏得好,你叫……”
青砂喜不自禁露出羞怯的笑臉,楚楚的細腰微微彎了彎,拜在謝君瑞身側,細聲細氣地道:“回郡馬爺,奴婢叫青砂。”
“青砂……爺記住了,這茶是怎么沏的,味道這般獨特?”謝君瑞完全忘了,自己是來“關心”郡主身體的,竟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在正堂里,與丫頭調笑起來。
青砂側著臉,秀氣的臉上泛著如桃花一般的薄粉,帶著幾分歡喜地眼眸大膽地抬起來看了謝君瑞一眼,又迅速地垂下去:“回郡馬爺,是玉池山的松枝泉,凈置一上午后拿松枝碳煮開了,再涼到八成,揀一芽一葉的上好松針沏開了便得。”
謝君瑞看了眼蓋碗里的茶葉,果真是根根一芽一葉,不由得贊道:“倒是好巧的心思,你叫青砂是吧,爺那兒缺個伺候茶水的,改明兒我跟郡主說說,你就上我院里專門侍候茶水吧。”
這時凈竹領了太監出來,卻正好看到這一幕,凈竹冷哼一聲,小太監們在宮里就跟凈竹是相熟的,見凈竹看了郡馬這么副模樣,不由得也齊齊看向謝君瑞,一見那謝君瑞正當堂和一個小丫頭調笑,而郡主正在里頭被太醫們“會診”,不由得也來氣。
凈竹卻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這才領著小太監們去偏廳坐著,一進偏廳,小太監們紛紛圍著凈竹問東問西:“凈竹姐姐,郡馬爺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郡主屋里就……就……”
另一個小太監連忙接口:“就敢和個丫頭調笑,郡主這還在病中呢。”
凈竹輕嘆一聲道:“郡馬慣是個嘴上抹油的,見了誰不那樣說話,出宮前我們都以為郡主嫁了個良人,卻沒想到一進了府就變了味道。郡主現在是心里也苦啊,可那又能怎么樣,太候爺是三朝老臣,皇上再疼愛郡主,也要顧著太候爺的面子。郡主為了不讓皇上操心,只字也沒提起過,你們幾個回去了,也一個字不許給我露了,要是讓我聽著了什么風言風語,仔細你們幾個的皮。”
小太監們雖然年歲不大,但都是在宮里磨了幾年的,怎么會不知道這里頭的輕重,連忙陪著應是。
而在顧雁歌屋里,三個太監隔著紗簾給顧雁歌請脈,這個請完換那個,那個請完又換一個,請完了脈三個太醫互相看了一眼,齊齊搖頭。貼身嬤嬤這時候悄然地走了上來,笑著道:“主子最近身寒體重,總覺得不適,一咳嗽就渾身發軟,幾位太醫看看這是怎么回事?”
太醫們又互相看了一眼,常太醫到底是年齡大些,連忙回了一句:“想是惡寒于身,且含而不放,微臣等這就給郡主開幾帖藥,郡主服了想必無礙。”
貼身嬤嬤又是一笑:“今兒晚上就是郡主和郡馬的洞房之夜,可郡主現在惡寒在身,想來是不妥吧!”
常太醫琢磨了一下,看了看莫太醫和丁太醫,三人微微點了點頭,常太醫接著回道:“是啊,郡主現在惡寒積身,若是此時泄了元氣,只怕更難痊愈。”
顧雁歌在簾子里聽得一笑,長出了一口氣,打從昨天當著謝君瑞佯推江杏雨開始,到現在這一切都是為了不圓房,想想她自個兒都覺得不容易啊!
接下來的事兒,自然要是去跟謝老夫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