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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始書終自有時,總賴作者才思盡,但覺書局君不滿,投去君思續前緣
第一百七十八章
報復(下)
晚飯之后,大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供官軍們休閑消食。許多兵丁聚在一處地方天南地北的瞎侃,也有的忙著互相按摩消除疲勞,還有的在縫補白天被擦破的衣袍……種種動作,不一而足,倒是沒見有人敢喝酒賭博。
躺了一會,稍微恢復點體力,蘇淺蘭便一骨碌爬了起來,奔進內室翻出某人的一件袍甲來,托吳三桂支使她做事的福,她清楚的知道吳三桂連身上穿著的那套,共帶了三套衣服,并且她也清楚的知道他的另外兩套袍甲收于何處。
眼前是一副鐵質鍍銀的輕甲,每片甲葉子大約有麻將牌大小,三層硬紙殼那么厚,四角有細孔,以皮繩為線,串成整片,覆蓋在綿帛制成的衣服上。
這么精美的手工藝品,讓蘇淺蘭猶豫了好一會,但想到吳三桂那雞腸小肚可惡的樣子,便又狠下心來。摸出一把剪子,“嚓”地一下剪斷了穿甲的皮繩,一抖一拉,這條皮繩所系的一大片甲葉子頓即散落了一榻。
看看那一堆大約五六十片的甲葉子,蘇淺蘭并不滿意,又動手去拆第二條皮繩,沒一會兒,便拆掉五六條皮繩,收集了幾百片甲葉子。自然,那身袍服沒法穿了!
“格格!您這是在做什么?”蒙克進來內間看見,大奇問。
“你別管!先幫我找些白紙來,越多越好!”蘇淺蘭一面手忙腳亂把殘破的那身袍甲包裹收藏起來,一面吩咐蒙克幫忙。
“哦!”蒙克雖然疑惑,但見蘇淺蘭那亢奮起勁的模樣,便配合的出去外間,在箱籠里找出了一大疊專供將領使用的白色箋紙。
蘇淺蘭這時又找來了兩只空匣子,丟在那一大堆拆下來的甲葉子旁邊,接過蒙克遞來的白紙,動手便裁,裁成巴掌大小,剛好可以包住每片甲葉子。
正裁著,吳晝、吳晚兩兄弟也現了這頭的動靜,好奇走過來在一旁看著,看了一會忍不住問:“你們在干什么?”
蘇淺蘭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用蠱惑的語氣道:“我們在做一樣好玩的東西!你們要不要來幫忙?報酬一兩銀子!”
“有報酬?”吳晝、吳晚兩兄弟對視一眼,大感興趣,別說有報酬。就算沒有,這么奇怪的事,又是由一位大美人倡出來,能參一腳誰不樂意!
“先把這些甲葉子用紙包起來,快!”蘇淺蘭一見兩人同意,趕忙吩咐。
幾個人一起動手,效率立馬倍增,不到一刻鐘便將所有的甲葉子全都用紙包好,一眼看去白花花的一大堆,不拆開紙包,誰也不知道里面原來是甲葉子。
“好了!現在去找筆墨來,在包好的甲葉子其中一面上畫上簡單的圖形,每種圖形畫四片甲葉子,要求畫得一模一樣!”蘇淺蘭又下達了新的指令。
“畫些什么?”蒙克有點傻眼。
“不拘什么,桃子、扇子、小劍、梅花、樹葉……什么都可以,不必太復雜,重點是要四片甲葉子上畫得都分毫不差!而且種類不能重復!”蘇淺蘭詳細解釋。
吳晝、吳晚兩兄弟互望了一眼,提議讓蘇淺蘭來畫范本,他們來仿畫。蘇淺蘭欣然同意,取過一片甲葉子,抬手便在上面畫了個非常簡單的小船圖案。
吳晝、吳晚兩兄弟一看。都松了口氣,原來是這么簡單的玩意,簡直是個會寫字的孩童也能臨摹得分毫不差!當下還是以蘇淺蘭為主,她先畫,然后吳氏兄弟和蒙克來臨摹,正好每個圖形有四份,一模一樣。
沒一會兒,蘇淺蘭現蒙克的模仿功力也很差,干脆把他打出去盯著防止吳三桂突然回來,自己則每種圖形畫兩份,吳氏兄弟畫得慢,就各仿一份。畫好了就放一旁晾干,然后倆倆丟進那兩個空匣子里,分成兩盒存放。
忙了半個多時辰,幾百片甲葉子居然只剩下了很少的一小堆!就在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以及蒙克很大聲但很生硬的招呼聲:“少將軍你回來了!”
屋里三人一愣,連忙把手頭的活給結了,剩下的甲葉子隨便用塊帕子一包,丟進不起眼的角落中,匣子好在是有蓋的,里頭各裝了三分之二畫好小圖案的甲葉子,蓋子一扣,就沒人能知道里頭有什么。然后就是一些零碎的紙屑以及筆墨,都不難解決。
吳三桂身為部將,跟那些帶兵的頭頭們一起喝酒吃飯,完了還要議事——其實就吹牛侃大山,因此拖到這個時候才得以返回自己營帳。他看到只有蒙克一個站在外頭,吳晝、吳晚不見蹤影。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悶聲“嗯”了一下,抬腳便往里走。
蒙克連忙身子一晃,看似讓路,實則剛好擋住了吳三桂的去路。如此反復兩次,吳三桂干脆站定了身子,抬頭狠狠地盯著比他高好幾公分的蒙克,直到蒙克訕笑著讓過了一旁,他才冷哼一聲,快步沖進了營帳。
營帳中,吳晝、吳晚兩兄弟和蘇淺蘭三人都在,一個拿筆、一個拿墨硯,看模樣好像在滿營帳的翻找什么東西。
“你們在找什么?”吳三桂愣了一愣,沉聲問。
吳晝摸摸腦袋,按照蘇淺蘭教的說辭答道:“回少將軍!蘇姑娘打算給李大人寫封信,但找來找去,卻找不著箋紙了,我們便一齊幫著找找!”
“寫什么信!等到了地頭再說!”吳三桂黑著臉呵斥:“還有,不許叫姑娘!這里沒有姑娘!要叫就叫吳哈兒!”
“是、是!”吳晝、吳晚兩兄弟同情的給蘇淺蘭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色,在吳三桂板著面孔嚴厲的瞪視下溜出了內間。
有什么好拽的,小屁孩!蘇淺蘭腹誹著,挺直了身子站在原地,眉毛微挑。毫不畏縮地回瞪著吳三桂,雖然她比較起來矮小了點點,氣勢卻不輸對方半分。
兩人大眼瞪小眼對屹了好一會,吳三桂臉色越來越沉,哼聲道:“這里是我睡覺的地方,你還不趕快出去?今天晚上,你跟吳晝值上半夜,出去吧!”
“咦?你循方叔叔沒教過你,要學會憐花惜玉、尊重長輩嗎?”蘇淺蘭寸步不讓,理直氣壯的道:“男女有別,長幼有序。這里,你應該讓給我睡才對!弟弟!”
弟弟?吳三桂嘴角一抽,瞪著蘇淺蘭那囂張的模樣,拳頭禁不住便捏了起來,忍無可忍的沉喝道:“在這里,我是將軍,你是兵!出去!這是命令!”
“嘖嘖!誰是你的兵!你見過女兵么?”蘇淺蘭不屑地說著,忽然一轉身便跳上了吳三桂的簡榻,手一伸,對吳三桂做了個“請”的手勢:“我要休息了!您請吧!”
“你!”吳三桂鼻子都氣歪了,見過賴的,沒見過這樣賴的!
“干什么?要動手么?”蘇淺蘭盯著吳三桂下意識揚起的拳頭,不驚反喜,也摩梭著拳頭笑道:“也對!上次打倒了你,是偷襲,不能算數!”
“我不打女人!”吳三桂梗著脖子悶哼了一句,極不甘心地緩緩收回了拳頭。只可恨卻想不出好辦法來對付這個撒賴的女人。
“是嗎?你決定不跟我打嗎?”蘇淺蘭雙膝合攏支著肘部,兩手托腮望著榻前氣得七竅生煙卻無處作的吳三桂,笑盈盈的問:“那你報不了仇怎么辦呢?報不了仇你豈不是不甘心?你不甘心又怎么睡得著覺呢?”
蘇淺蘭一連串充滿調侃意味的反問,嗆得吳三桂差點吐血三升,臉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紅。若對方是普通女子,他早就抓出去丟了!偏偏卻是自己一口答應了李循方,夸下海口要護送到關外的重要人物,早知道,自己就不該接這個活計,可惜悔之晚矣!
“這樣吧!”蘇淺蘭不再逗他,而是認真地道:“看在循方的面上,姐姐我便給你一個復仇的機會!我若贏了,你今后不得再對我冷言冷語,真把我當成你的小兵兵來使喚,這內間你也要讓給我住!你若贏了,我立刻就出去跟他們一起替你值夜,平時他們該怎么服侍你我也跟著做,做錯了隨便你責罵我絕不還口,怎么樣?”
吳三桂狐疑地瞪著她看了好一會,冷冷的問:“你打算跟我比什么?軍中禁賭,可別想著跟我賭牌九、擲骰子!”
“放心!那些東西我也不會!”蘇淺蘭展顏一笑。慢慢解釋道:“我們都是會騎射的人,其實不管是射箭還是動手拼斗,都講究一個手疾眼快,我要跟你比的,就是這手疾眼快四字,道具么……就是這個!”
吳三桂看著蘇淺蘭從后頭推出來兩個匣子,蓋子一掀,露出兩匣幾乎裝到滿的白色小紙牌,乍看每匣里都有起碼兩三百塊,每塊小紙牌上面還畫了不少各型各色的圖案。
“這是什么?”吳三桂目光一凝,他可以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樣子的東西。取出一塊在手里掂了一下,居然還有點份量,不過看著好像里頭包著什么東西。
蘇淺蘭把其中一匣遞給了吳三桂,笑道:“這是個考驗你眼力和手底反應度的游戲,叫做‘連連看’!我們取一樣多的紙牌,擺一模一樣的牌局,按一定的規則將相同圖案的紙牌倆倆收集起來,先準確取完者勝利,一局定勝負,干不干?”
吳三桂自信眼力過人、反應迅,哪肯在這上面輕易服輸,聽蘇淺蘭三言兩語說完了游戲規則,立即一口答應:“比就比!”
“那好,你讓蒙克和吳晝進來,充當我們的裁判,免得有人作弊!”蘇淺蘭輕巧的又刺了吳三桂一句,心頭大樂。
不曉得這一幕若是被同時代的那些好友們知道了,會不會被雷得外焦里嫩,不過她目前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穩贏吳三桂而已!就不信自己這個在電腦里侵潤了幾年混到級高手的人,會贏不了吳三桂這個剛接觸的菜鳥!
蒙克和吳晝很快被叫進來,在蘇淺蘭的講解下很快明白了游戲規則。于是蒙克和吳晝一齊動手,在床榻兩頭用匣子里的紙牌分別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巨大圖案。在此期間,蘇淺蘭和吳三桂便互相瞪著,以防對方偷看牌局擺放取得先手優勢。
“好了!”隨著吳晝一聲招呼,蘇淺蘭跟吳三桂各走一頭,分立床榻兩頭,警惕的望住了對手。按規則,蒙克負責盯看吳三桂有沒有作弊,吳晝負責蘇淺蘭。
“預備,開始!”吳晝對這游戲興趣盎然,迫不及待揮手下達了指令。
吳三桂輕哼一聲,趕忙低頭凝目去尋眼前牌局中可以連線取走的一對對牌。
這游戲規則很簡單,要求只能在有邊緣外露的兩個相同圖案之間連線取牌,不能動四邊都被圍住的牌,連線上不能有其他牌,并且連線最多只能轉兩個彎,取的時候還得以手按牌沿線拖拽,直到兩牌邊緣相接,才能取出扔回空匣。
果然是個很考眼力和手的游戲!眼力好、看得快的,才能迅在令人眼花繚亂的一堆紙牌里尋出圖案相同又可以順利取掉的一對,手快才能準確無誤且快的沿線取牌。多轉個彎、或者看錯眼取錯圖的,都算犯規,取得的一對紙牌作廢。
簡單!容易!太容易了!吳三桂連連下手,三不五下便取走了三十多對,越玩越順手,心中冷笑不已,忍不住得意的瞟了蘇淺蘭一眼,笑意卻陡然間僵住!
看蘇淺蘭面前那殘存不多的紙牌,他取走三十多對的時間中,蘇淺蘭竟是已經取走了不下八十對,而且還在下手如飛,不時有一對對的紙牌被拋回她身前的匣子中,而看那吳晝的神情,全是佩服驚訝,并無憤怒之色,顯見蘇淺蘭并未作弊。
不好!要輸了!吳三桂一凜,蘇淺蘭那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的認真神情,也狠狠的刺了他一下,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當下不敢再分心他顧,也認真起來,逐漸加快了度。然而他才漸入佳境,那邊已然傳來了蘇淺蘭的輕笑,以及吳晝的一聲大喊:“完畢!”
“你輸了!”蒙克生硬無情的漢語在耳邊響起,吳三桂嘴角直抽,瞧著眼前只剩不到三十對的紙牌,再也下不了手去。
“弟弟,承讓了!”蘇淺蘭笑盈盈的,望著吳三桂:“愿賭服輸!請吧!”
按先前說好了的,吳三桂若輸了,就得把這內室讓給她住,還得代替她去外面值夜,這么爽的事情,叫蘇淺蘭如何不開心!
雖然不曉得主子跟蘇姑娘在賭什么,但見吳三桂僵立當場,神色不善,機靈的吳晝趕忙隨便支吾一聲溜出了內間。留下蒙克抱臂站在蘇淺蘭身前,對著吳三桂虎視眈眈,用他那夾生不熟的漢語大喇喇地點頭說:“少將軍,你跟我,值夜!”
蘇淺蘭瞧著吳三桂好像想要活吞了蒙克般的表情,悠然笑道:“你如果覺得煩悶呢?不妨跟我這貼身護衛蒙克過過招,去去火?還有這一匣子的紙牌,你也可以拿去玩玩,別怪姐姐不給你翻盤的機會,你哪天晚上能贏我一回呢,我便把這內室還給你住!怎樣?”
“好!這可是你說的!”吳三桂一聽有翻盤的機會,心頭郁悶去了不少。自忖方才大意失荊州,明天晚上,自己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當下把自己剩下的紙牌一古腦兒刮進匣子,合上蓋子,轉身而去:“明日此時,三桂再來領教!”
吳三桂吃癟的表情落在蒙克眼里,讓這草原漢子心情也是大爽,回頭佩服的笑道:“格格您真厲害!一場紙牌游戲就輕易折了這家伙的威風,把內間給了你住!”
“小事一樁!”蘇淺蘭搖頭一笑,關心道:“倒是你,很可能受我牽累,你得小心他找你的麻煩才是!我看他就不像個胸襟開闊的男人!”
蒙克豪氣“哈哈”一笑:“我怕他什么!重要的是格格絕不能受委屈!”
很快就到了就寢的時間,第一次混在軍營里,是這幾千男人當中唯一的女性,蘇淺蘭心頭也不免有點小小緊張,沒敢寬衣解帶,就這么和衣一躺,瞇了一夜。半夜里迷糊間好像聽到外頭有肢體碰撞的聲音,但也聽不真切,再睜眼時,已是晨起時分。
整束完備,隊伍又繼續向前行進,吳三桂雖然胸襟不怎么廣闊,信用卻還不錯,果真不再對蘇淺蘭喝來斥去,冷語相向。令吳晝、吳晚兩兄弟暗暗稱奇,望向蘇淺蘭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欽佩,他們可是從來沒見過自家主子還有這等屈服的時候!
第二天,吳三桂晚膳之后又來挑戰,并且來得極早,顯見其迫不及待想要贏回蘇淺蘭的心思。可惜的是,他再認真,也不是老于此道的蘇淺蘭對手,最后以剩二十幾對的成績再度敗北,怏怏鎩羽而歸。
他卻不知道,自己的進步堪稱神了,蘇淺蘭不得不偷偷拿出匣子里的紙牌,有空就去熟悉上面的各種圖案,以便提升自己的度。沒了鼠標幫助,她的手大受影響,這個方面卻是她最有可能被吳三桂越的弱項,只能在眼力方面找補回來。
第三天,吳三桂先在外頭苦練了好幾回,才信心百倍的進來找蘇淺蘭挑戰。這一次,吳三桂的手果然達到了跟她差不多的境界,唯有眼力經驗還是稍差了些,最終以剩幾對紙牌的成績第三次敗北。
“明日我定贏你!”吳三桂咬牙切齒說完,頂著兩個黑眼圈轉頭而去。據蒙克私下里報告說,這兩天吳三桂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在苦練紙牌!
蘇淺蘭笑而不答,蒙克暗暗替蘇淺蘭擔心,蘇淺蘭淡笑搖頭:“你不用擔心!有沒有明天的比賽還不知道呢!”果不其然,第四天上,軍隊如期到了山海關,不再駐扎城外,而是直接開進了吳襄吳總兵目前所在的山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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