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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所謂真實
烏拉那拉氏,四貝勒繼福晉,女真烏拉部博克鐸貝勒之女,大妃阿巴亥從姑,繼元妃鈕鈷祿氏之后執掌四貝勒府,歷時十年,生二子一女,長子豪格十七歲已封貝勒,開府另住,次子洛格早夭,長女敖漢格格,五歲,仍在府,交由庶福晉葉赫那拉氏照顧。
這就是蘇淺蘭所掌握到的全部情況,烏拉那拉氏于去年下半年忽然獲罪,被逐出貝勒府,遣回原籍烏拉部,也就是很不體面的被休回了娘家,若非有子豪格,她必會被宗碟除名,不再是四貝勒的妻室。
烏拉那拉氏為什么好好的忽然獲罪?蘇淺蘭心有疑,曾使人打聽了一下,得來的說法是:烏拉那拉氏脾氣驕橫,目無尊上,屢次乘轎從汗宮大門前大搖大擺過去,甚至乘轎進入汗宮!
大金各項禮儀制度雖未完備,努爾哈赤卻也不能容忍烏拉那拉氏的囂張無禮,于是越過四貝勒,直接降旨斥責其罪,將她遣回了原籍。
事實真是這樣么?蘇淺蘭捏緊了手里的偽造單據,隱隱察覺這背后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大妃?阿巴亥?
蘇淺蘭唇邊浮出一絲似含譏諷的笑意,落在達貴的眼里,更覺得身上不寒而栗,哪里還敢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都低聲招了出來。
事情始于一次偶然,前年夏末,烏拉那拉氏偶感風寒,病倒床榻,當時努爾哈赤正在前線對明作戰,后方空虛,只有四貝勒留守盛京,總攬朝政,繁忙也不怎么有時間看顧她。
于是大妃阿巴亥以同出烏拉部、份屬姑侄的情面,數次紆尊降貴,光臨貝勒府,看望陪伴病的從姑烏拉那拉氏。
“那天日頭正烈,大妃探過前繼福晉之后,起身告辭,不料才走幾步,便遽然暑眩暈……”達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斷斷續續,艱難地將心秘密終于吐露出來:“前繼福晉趕忙著人將大妃扶去花廳納涼暫歇,之后沒有多久,貝勒爺便回到府。”
見得達貴再度遲疑,蘇淺蘭清冷地催了一句:“說下去!”
“那天……家兄另有差事,是奴才跟著貝勒爺到了后院,循例看望前繼福晉,路過花廳,忽然被大妃身邊的丫頭攔住……”達貴連咽唾液,神情更加堅澀,好一會才道:“貝勒爺便跟著那小丫頭去了花廳,將奴才留在外頭,過了很久,貝勒爺才從花廳出來……也、也沒再去看望前繼福晉,便直接離開了府邸。”
“貝勒爺出來的時候,可有什么異樣?”蘇淺蘭忙問。
達貴遲疑了一下,接觸到蘇淺蘭明亮執著的目光,方才小聲答道:“貝勒爺瞧著并無不妥,就是……就是……衣襟有拉扯的痕跡,神情也很陰沉,眼帶著怒意。”
蘇淺蘭不由輕輕咬住了下唇,心思游移起來,腦海翩然浮現出異常香艷曖昧的一幕來:廳外日頭高照,花紅柳綠,廳內涼風習習,美人高臥,四貝勒偶然闖進去,目迷美色,不覺與美人糾纏一處……
“福晉您可別多想!貝勒爺絕不是那種風流好色之徒!”達貴連忙補了一句,剛好打斷蘇淺蘭的想象。
蘇淺蘭不由輕哼一聲:“你繼續往下說!”
“后來……”達貴整了整思緒,就著阿娜日好心遞來的清水喝了幾口,才喘著氣續道:“前繼福晉便逐漸跟汗宮走得勤起來,沒過多久,就將奴才找去,命令奴才跟幾家新的商號建立起交易關系。”
蘇淺蘭點點頭,一條因果鏈漸漸在心底浮現出來,大妃阿巴亥短暫會晤四貝勒——阿巴亥有同時討好大貝勒和四貝勒的前科——烏拉那拉氏跟阿巴亥所的產業建立關系——貝勒府損失大筆銀子——烏拉那拉氏忽然獲罪被逐出貝勒府。
“這么說,花廳不管生了什么事,總之大妃有一樣把柄落入了前繼福晉烏拉那拉氏的手里!”蘇淺蘭緩緩作出了判斷:“烏拉那拉氏覺得這是個敲詐銀錢的好機會,于是命你配合,利用新建的關系大肆斂財,不單府里先后被她吞去了四萬多兩銀子,連大妃那里,也損失甚巨,以至大妃忍無可忍,攛掇大汗,逐走了前繼福晉!我說的可對?”
“是!福晉明察!”達貴抹了一把冷汗,顫聲道:“奴才……奴才也是這么想的,只是奴才空口無憑,才不敢將此猜測稟報貝勒爺!況且前繼福晉也已獲罪,因此奴才……奴才……只好一力擔下此罪!”
“你擔下?四萬八千多兩銀子,你來賠么?”蘇淺蘭哂笑一聲,搖頭道:“說吧!銀子去了何處?是不是……大阿哥?”
達貴神色一變,強笑道:“是,果然瞞不過福晉慧眼,去歲大阿哥已開府另住,正是處處短缺銀子的時候,前繼福晉心向大阿哥,私下替他謀劃,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奴才……奴才這也是擔心壞了貝勒爺和大阿哥之間的父子情分,才會……才會極力隱瞞!”
“不!”蘇淺蘭微微一笑:“你想幫著的并不是大阿哥,也不是為了全貝勒爺的父子情分,而是為了庶福晉,葉赫那拉氏!”
此言一出,達貴大駭,身子一震,差點摔下床來,他臉色刷白,嘴角抽搐,吃吃地道:“福、福晉何出此言!這事跟庶福晉何來半點關系!奴才做下的手腳,不被現則已,若被現,庶福晉也不過是不察之過,用得著奴才……用得著奴才去護著么?”
蘇淺蘭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達貴,據我所知,你機靈不如達春,實誠不如達祿,干練不如達富。也就是說,你既機靈又實誠,還相當干練!只不過你的各項能力太平衡了,反而都不突出,卻是個全才!尤為難得的是,你還深諳低調的好處,將自己隱藏在達春的身后!”
達貴做夢也想不到會從福晉口聽到她對自己的這番好評,不由滿臉呆滯、震撼的望住了蘇淺蘭,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明明是一個人才,卻隱藏自己,甘心只做一個在賬房管銀錢的二總管,托庇于令兄達春羽翼下,為什么?”蘇淺蘭悠然問。
達貴垂下眼瞼,支吾難對:“福晉您……高看奴才了!”
蘇淺蘭手腕一翻,掌心處赫然現出一枚小小的紫水晶耳環,她將這耳環攤放在達貴眼前,盯著他宛若死灰的面容,微微一笑:“這是在你房搜出來的物事,它被收藏得非常隱秘,可見你對它的重視!”
達貴出一聲呻吟,乞丐搶食般把那耳環搶到手里,緊緊握住,空洞里隱含著求救意味的望向了蘇淺蘭。
“真可憐!”蘇淺蘭放輕了聲音,低喃道:“葉赫那拉小的時候一定很可愛,對吧?可惜她是貝勒爺的同族表妹,又是將要嫁給貝勒爺的人,你只是貝勒爺身邊的一個奴才,你跟她之間有云泥之別!你只好把這份喜愛深深埋藏,拒絕一切外放的機會,留在賬房,就為了可以時常有機會見到心目的女神,對不對?”
阿娜日瞪圓了眼睛注視著這一幕,當初達貴行刑時,奉命搜查他屋子的人將這耳環呈交上來,也沒見自家主子有什么特別反應,怎么這會兒竟能一套一套的說出來?
達貴面上汗水涔涔而下,也不知是冷汗還是虛汗,他連嘶啞著哀求:“不要說!不要說了!福晉,奴才知罪!奴才愿一死謝罪!但庶福晉,她是無辜的,她不知道奴才這份妄想,還請福晉不要遷罪于人!”
蘇淺蘭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的上下尊卑之別,一個奴才暗戀自己的女主人,竟然會是十惡不赦之罪,不但自己死無葬身之地,連被他喜歡的女人都可能會被牽連!難怪達貴被自己說穿心底的秘密,會嚇到全無一點生氣。
回想起葉赫那拉氏的種種可疑神態,她會是不知情的人?蘇淺蘭瞥了達貴一眼,斂起心底那幾分同情,淡淡的道:“達貴!你想救葉赫那拉氏,就不要再對我有任何隱瞞!”
說到這句,蘇淺蘭身形一轉,正對著達貴,居高臨下,氣度威嚴,冷聲質疑:“以你的才能,根本不會將假賬做得如此拙劣!此種手法,只可瞞騙賬務能力一般的人,比如烏拉那拉氏、葉赫那拉氏,或者還有我,卻瞞不過深諳此道的貝勒爺。”
“你故意留下一絲破綻,定然是為了有朝一日讓貝勒爺現其貓膩!”蘇淺蘭頓了一頓,凜然問:“說吧!你是不是想讓葉赫那拉氏做那向爺檢舉之人,藉此扳倒前繼福晉,好讓葉赫那拉氏上位?”
“是……是的!”達貴被蘇淺蘭如炬般的洞察能力震駭得心理的防線轟然崩塌,只剩下了求饒:“福晉明察!奴才該死!……”
蘇淺蘭瞧著他趴在床上一個勁以額撞枕表示磕頭,輕輕嘆了口氣:“算了!念在你忠心追隨貝勒爺多年的份上,我不會太難為你!你只需做好一件事,葉赫那拉氏便可完全置身事外,而你,也無需透露半分其他的事,我自會為你這水晶耳環的來歷守口如瓶!”
生機一點一點的回流到達貴身上,他奮力抬起頭來,撐起半個身子向蘇淺蘭抱拳為禮,絕處逢生般屏息求問:“福晉請吩咐!”
蘇淺蘭嫣然一笑:“這事不難!我只要你,自個兒去向貝勒爺磕頭請罪,將前繼福晉聯合大妃,令你協助,貪墨貝勒府的銀子私自轉于大阿哥豪格之事,對貝勒爺和盤托出!”
“就……就這樣?”達貴有點意外。
“就這樣!”蘇淺蘭點點頭:“你甚至不必坦白前繼福晉敲詐大妃一事,重點是,我懷疑,你坦白自請懲罰!這,就是真實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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