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以后,天氣就漸漸地不那么熱了,婚期也一天一天地臨近。溫玉除了有時候會覺得有些慨然,大多時候倒也沒怎么樣,反倒是宋懿行日漸緊張起來。
他先是以籌備婚禮事情多、擔心溫家這邊忙不過來為由,安插了兩個丫環到溫玉身邊服侍。溫玉的東西并不多,有紫菱和小釵拾掇,還有張媽媽從旁幫忙足矣。那兩個來的丫環所能做的也無非就是端茶遞水之類的雜事,溫玉也沒有多計較。反正他那邊的人,這時不過來,等嫁過去了,總是要過來的。
后來又是每天都不定時地過來報道一次,就像是現代學校宿舍宿管阿姨每天晚上的突擊查夜似的。京城的婚慶習俗中,有夫妻二人婚前一月見面會不吉利的說法,所以他也不進門來,每次就站在外面說話。但卻是一定要聽到溫玉在屋里回話之后,他才放心地回去。
直到婚期前一天,他也照常不誤地跑過來隔著門說話。這天為溫玉送嫁的娘家小姐妹都已經過來,見著宋懿行這舉動,不由笑著打趣說道:“侯爺這么緊張兮兮地,莫非怕新娘子跑了不成?”
宋懿行在窗外“呵呵”笑笑,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啊。我先回去準備了……玉兒,我明天來接你”他的聲音,說到后來有抑止不住的激動。溫玉聽在耳里,心中卻有種異樣的滋味。他這幾天每天都會來隔著門說上幾句話,不多,就一兩句。溫玉原本覺得他的這種不放心,是對她的懷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她臨陣反悔。所以有時候會不耐煩的直接說話,讓他早早地好回去了。但是這會兒想到這場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婚禮,卻只有他一個人在期待,卻又覺得有幾分愧疚。
由于送嫁的必須是未出閣的姑娘,所以蘇葉和丁淺如都不能來,來的只有潘凝云和溫玉舅舅家的表妹。雖然溫玉家如今與舅舅家關系也不親近,但到底這門親還是重新走起來了。又是給溫玉送嫁這樣的大事情,若是娘家沒有人,掉的也是溫玉的份。
丁淺如也是年前出嫁了,幾個小姐妹中只剩了潘凝云云英未嫁。她近來在學中倒與劉朝緒有了些往來,兩人一起在游戲社中也漸有了話題。但他們二人也是湊得不巧,當初是陳夫人看不上潘家,如今卻是潘家看不上了劉家。潘家之所以眼界高起來的原因,自然便是她的姑母潘夫人的兒子宋嘉言成了當朝駙馬。但潘凝云今年也有十六歲了,確實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不好再耽擱下去了。據她說月前姑母潘夫人給她說了門親事,對方是正二品神策將軍的小兒子。潘凝云過來陪溫玉待嫁這段日子,除了羨慕溫玉能嫁宋懿行之外,其余的時候便是抱怨這門親事。
“我偷偷去看過那個徐公子了,長得又高又壯,像頭熊一樣……我看到他就害怕,怎么能夠嫁給他呢……”潘凝云一臉苦惱。“但姑母說,他家里是正二品的官,是看在大表哥的面上才肯娶我。我是走了多大的運,才能攀上他家,爹爹和娘親也都讓我去接近他……但是我看到他就好害怕……”
溫玉知道她向來膽子小,劉朝緒雖然強橫,為人卻是溫和的,而且生性善良,與潘凝云倒是還合適。但若是配個性子粗糙的武夫,倒也是夠嗆。溫玉便拍拍她的手,柔聲說道:“若實在不愿意,便與你爹娘說清楚。畢竟你是你爹娘的女兒,他們終究還是會疼你的。”
潘凝云想了想,鄭重地點了點頭。
蘇葉和丁淺如雖然沒能來為溫玉送嫁,卻都派丫環送了不少鬼點子過來為難宋懿行。但宋懿行是什么人,豈會讓她們這些小點子給難到。迎娶之日,輕輕松松地過五關斬六將,直接上得繡樓,進入閨閣,腳步生風地來到端坐在妝鏡臺前面的新娘子面前。
“玉兒”宋懿行心情激躍之下,還不忘快速地俯下身,將喜帕掀起一角,往里面探望了一下。紫菱眼尖看到了,一下子高呼起來:“唉呀,姑爺怎么可以偷看新娘子呢這不合禮節”
“唉呀,我說新郎倌哪……”
宋懿行只是笑,并不理會丫環的叫囔聲和喜婆的訓話聲,徑自俯身將溫玉打橫抱起,在他帶來的諸多朋友的起哄聲中快步下得繡樓而去。溫玉蒙著喜帕窩在他的懷里,看不到他的人,卻更能深深地感受到從他身上迢遞來的炙人的氣息。想到自己兩世為人,竟然就這樣嫁了,一時恍在夢里,一顆心卻抑制不住地砰砰亂跳起來。想到他抱她下樓之前,竟然還要掀起蓋頭先看一眼,不由地悶聲說道:“怎么,怕我家換掉你的新娘子啊?”
宋懿行低低笑了兩聲,認真地解釋說道:“我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怕之前那一些都是在做夢,我怕我娶的其實不是你……”
溫玉心口一熱,低聲嗔怪道:“誰稀罕換走你的新娘子……”
“我稀罕……怕是夢,更到怕事到臨頭,一覺醒來……”說時,宋懿行已經出了大門。喜婆掀起大紅花轎的轎門,在喜炮的轟鳴聲中,宋懿行躬身將溫玉抱進了花轎。溫玉坐穩之后,卻發覺宋懿行并沒有退出去,正奇怪莫非這轎子做得這么寬敞,為的是讓新郎新娘同坐?出神間,忽而覺著那種熟悉而灼熱的氣息又湊近了來,下一秒鐘,涼涼的指尖從她的下頷上劃過,停留在了她的耳后。等溫玉察覺過來,他又已經半掀起她的喜帕,在她的耳根處印下了濕濕的一吻,在她耳邊喃喃地說道:“現在知道不是做夢了,你終于,是我的了……”
溫玉心中驚了一驚,這家伙,這樣肯定地宣告他的所有權,難道他是不準備遵守他們之前的約定了嗎?當溫玉急急忙忙地掀起喜帕,他已經退身出去了。喜氣洋洋的鎖吶聲喧天而起,轎子也被抬了起來,在輕輕的搖晃中前行。溫玉卻像是坐著小船渡江一般,心里異常忐忑不安,唯恐一個不慎便會跌入滔滔江海。她有預感,宋懿行這個家伙,肯定是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但就算他要反悔,她現在都已經上了花轎,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她沒有辦法臨陣退縮,那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見招拆招,想應對之策了。
花轎到了宋家,按照習俗拜了堂,順利的進了洞房。親朋好友鬧洞房,花樣百出,熱鬧非常。等到外面喜宴開始,宋懿行帶著這一群好事之徒出去后,洞房里便陷了一片沉靜之中。溫玉靜心聽著,等新房里沒有聲響之后,正想把喜帕取下來透透氣,便察覺到有人靠近。
“夫人,這是侯爺讓奴婢交給夫人的。”
溫玉聽出是宋懿行遣到她身邊的丫環銀屏的聲音,便接了過來。發現是個大紅的綢包,包上還繡了精致的鴛鴦戲水的圖案。打開一看,里面卻是幾塊包裝好的松仁糕。看來是怕她餓,一早準備好的。溫玉將綢包攥在手里,一時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心情。這個男人,未免也太聰明,太細致了。若是他真的打定主意不信守當初的約定的話,那現在這種情況,就相當棘手了。
雖然只是早上略略喝了點粥,溫玉卻是不餓,也是沒有什么心情吃東西。紫菱和小釵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只留她一個人心情忐忑地坐在新房里,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門“吱”的一聲開了。銀屏喚了聲“侯爺”,溫玉的一顆心便提到了嗓子眼,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著“吱嘎”一聲關門聲之后,接下來便是一串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溫玉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綢包,身子也不由地往里邊坐了坐。
“玉兒……”宋懿行的聲音較往常有些低沉、沙啞,他一開口,溫玉還聞到了濃濃的酒氣,心中更是警鈴大作,糟糕,這家伙喝酒了,似乎還喝醉了
“玉兒,讓你久等了……”宋懿行有些跌跌撞撞地挨著溫玉坐下,看著一身大紅的新嫁娘,心神有些恍惚。“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溫玉聞言,心頭頓時一緊,倏地拉下喜帕,警惕地問道:“你不會是想食言吧?”
宋懿行顯然是喝過酒,白皙的臉上浮著不太正常的紅暈。往日一直冷靜睿智的眼中,也帶著些朦朧的醉意。面對溫玉的質問,他出了會神,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么。搖搖晃晃地想了半天,輕責道:“玉兒……你怎么自己把蓋頭取下來了,這樣不吉利?”說著,輕輕地從她手中抽過喜帕,展開,一本正經地幫溫玉蓋回去。
溫玉只當他是想親手揭,也任由著他去。不想左等右等,遲遲不見他動手。“到底搞什么鬼?”溫玉暗自嘀咕了一聲,再次將喜帕扯了下來,卻愕然地發現宋懿行不知何時,已經歪躺在了床上,似乎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