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翻身記

第六章【時來運轉】

也不知道蘇娟是怎么說服高副市長的,凌晨四點十分,金楊如愿以嘗拿到了那份筆錄。望著那輛徐徐駛離的奧迪A6,腦袋里依然盤旋著高官保那對寒光四射的眸子,他的心頓時七上八下起來,口袋里的幾張紙仿若是一顆會隨便爆炸的炸彈。

——這個筆錄真的能保自己平安嗎?只有天知道。真是時運不堪啦,剛剛得罪了馮老三,還不知道他會怎么報復,現在又惹了更大的人物,更大的人物意味著更大的麻煩。

他抬頭看了看微微吐藍的天際,疲憊不堪地回到值班室,將身體狠狠砸向那張小床。床上的床單換了幾水,但上面仿佛依然殘留著小芹的體香,金楊貪婪地猛嗅幾口,抱著枕頭,徐徐入夢。

三天過去了,警務區和往日一樣平靜。唯一不平靜的是金楊。

他這個懶惰的警長最近總是第一個來,最后一個走,有什么電話都搶著接,搞得小黑與張二江看他的眼神……

當然,他也沒有將時間全部浪費的等待上。三天來,他通過各種手段,收集了很多關于武江印染總廠和國泰集團的資料。

武印是家擁有輝煌過去的大型國企,員工超萬人。隨著改革開放逐漸滑落,效益年年下滑,并且最近幾年一直被環保總局點名,如果再強行支撐的話,不出一年就要進入破產清算階段。市政府出臺一個政策,將武印總廠整體遷移出武江市,所需技改和搬遷整合費用全部由原土地拍賣中支出。

因此,這塊肥肉被本省以及外省的地產大鱷盯上,蘇娟的國泰集團就是其中之一,而她那天晚上所說的老齊和江總,則是另外幾大競購商之一。

老齊的大名叫齊少華,所屬公司是國內排名前三的地產公司之一,而他就是這家公司在華南的諸侯,控制四省一市的范圍。這家伙算是過江大鱷。據說他在省里和部委有很硬的關系。

至于江浩天,說起來在武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武江最大的五個樓盤,有三個出自他的浩天地產,不管是經濟實力還是專業化程度,都要超過蘇娟的國泰一籌。其榮譽不計其數,省入大代表,省企業家協會主席,華夏房地產聯盟常務理事,省政府商業顧問團集團成員……當然,金楊更關注他的另一個身份,武江市隱形實力最強的黑老大,地下霸主。

他研究了三天,對這個錯綜復雜的競購依然理不出頭緒。他甚至想到過利用這個情報來換取齊少華或者江浩天的資源。最后他都一一否定。棋圣聶衛平說過:在棋不知道該如何走時,就先放一放,走會走的棋。

就他目前的處境,最適走的棋是以不變應萬變。

又一個三天后,他接到一個久違的電話。

劉大鵬語氣中透著玄機說晚上請他聚會,最后連說了三句恭喜。金楊追問,劉大鵬說暫時保密,晚上會給他一個驚喜。

換好衣服,借了一輛捷達,金楊來到長江大酒店赴約。

懷著一顆激動與疑惑的心,他推開了牡丹廳的大門。

劉大鵬從桌子上半跳起來,笑著給了他金楊一拳。“你小子真沉得住氣,天大的好事一個人獨吞,還在電話里和我裝傻,糊弄老同學呀你!”

金楊丈二摸不著頭腦,陪以憨笑,套問道:“你指的是工作上的安排……”

“邯陽北路派出所所長,你行啊你,下基層熬了三年,小媳婦熬成婆!副科級正職所長,全省都找不出兩個。”劉大鵬勾著他的肩膀,附在他耳邊道:“是不是你那位上調到省里擔任副省長的伯父出了手?還是你伯父高明啊!知道韜光養晦,出手就是狠招,不像我家老頭子,出了警校倒是安排得不錯,可起點高,再想上升,阻力大呀!”

金楊一肚子驚喜與納悶,結結巴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局里還沒有下達文件吶!”

劉大鵬笑而不答,賊兮兮地看著金楊,突然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要不是高副市長電話找我,我還蒙在鼓里呢。金楊啊金楊,你真他媽的鬼!”

高官保?果然事發,只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突然間他想起了老子的名句: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心里感嘆著:老子果然不愧是老子,這名該他叫。世間沒有絕對的“福”與“禍”,禍福總是互相轉換、相生相連的。太他媽的有道理了。

金楊左顧右盼道:“今天的酒宴就我們倆?”

劉大鵬故作神秘道:“當然不止,我先到一步是有話想和老同學說,據高副市長說,他還有點不放心你去這個敏感位置,老弟!目前邯陽北路是市局的焦點啊!搞得好,幾年后升任某個分局副局長不成問題,至少副處級呀!搞得不好……”他做了個飛墜的手勢,嘆道:“萬劫不復呀!”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禮儀小姐的敲門聲,隨后,金楊的眼睛直接忽略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禮儀小姐,筆直投射到她們身后那個男人身上。

僅僅隔了六個晚上,他依然是他,表情如一,只是身體上那股無形的威勢愈加顯現。

金楊連忙站起來,像是從未發生過任何摩擦似的,恭敬道:“高副市長好!”

高官保對他的反應似乎很滿意,笑著朝金楊伸出手,淡笑道:“現在的警察系統,正缺少小金這樣的優秀干部!年輕有為,將來潛力無窮啊!”

劉大鵬似乎和高官保很熟,他半開玩笑道:“高叔叔,您的意思我就不優秀了?”

“你這調皮小子,不給你父親惹麻煩,他就滿足羅!”高官保落座后,語氣自然地道:“小金同志!關于去邯陽任職的事情,大鵬和你談過吧,你考慮得怎么樣?”

金楊毫不猶豫地起身,拿起酒倒了個滿,舉杯一干而盡,然后摸著嘴巴上的殘酒,沉聲道:“一切聽高副市長的安排!”

聽著金楊一語雙關的效忠語,高官保眼中再度露出滿意之色,他輕抬手,示意金楊坐下,語重心長道:“金副省長是我最敬佩的人,你有金老的家傳遺風,我相信你,好好干,別給金副省長丟臉。”

金楊再次表態。心中卻開始打鼓。到底是因為冒充的金副省長的角色,還是因為上次抓嫖的原因呢?

高官保的手輕敲著桌子,忽然道:“邯陽北現在的情況很復雜,特別是武染搬遷,是你們將來工作的重中之重,不僅要有魄力,還要動腦筋,沒有判斷力和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這個工作不好做啊!不過,我看好你!”

帶著莫名復雜的心情,金楊直言道:“我沒有什么經驗,以后需要高副市長多多點撥。”

高官保笑著對劉大鵬道:“如果你們局里的干警都需要我這個副市長來指點工作,我干脆和你們劉局換位置好了。”

劉大鵬白了金楊一眼,陪笑著舉杯道:“喝酒!喝酒!”

三杯酒下肚,金楊反而愈發清醒。高官保今天的變化,雖說他不知道自己冒用金副省長親戚的分量占了多少,但他敢肯定,高官保多少因為有把柄落在他手里,既然無法打壓,那么就拉攏。可是,他那晚不僅落了高副市長的面子,更是狠狠地得罪了蘇娟。男人,特別是身居高位的男人,一般看重的是互動關系,在他們心中沒有仇人之說,只有利益關系。再說,他和高官保也不是一個平面的人物,高官保不會記小人物的仇,并不能證明蘇娟不記,女人天生的愛記仇,哪怕鞋子被人踩臟了,都可以記半年,何況這樣的侮辱。這是個麻煩,大麻煩……

金楊心里打了個突,再次向高副市長敬了一杯酒,一臉誠懇地道:“我希望有機會能請蘇總吃飯,希望她能賞光!”

劉大鵬見金楊莫名其妙提到蘇總的名字,臉上愕然。

而高官保則略帶批評地道:“小金同志!你請蘇總吃飯用得著向我匯報么。”

金楊認真觀察了他的眼色,并沒有話語間的不愉。心底算是暫時放下了一塊大石,看高官保的表情和言行,對于他擔任邯陽北所長一職,他肯定有問過蘇娟意見。問題是,蘇娟怎么會答應呢!

他突然有些后悔那晚有些太肆無忌憚,好在沒有突破一個女人固有的底線。

“不過,既然小金有這個意思,我這里剛好有她的電話,你不妨直接和她聯系,她接不接受就看你的表現。”高官保示意劉大鵬去外面找他秘書要電話。

趁劉大鵬出去的機會,金楊低聲道:“那份東西,我直接交給蘇總還是給您。”

“你真以為我很在乎那幾張紙嗎?”高官保突然說出一番很讓金楊玩味的話來,“這個項目會在三個月內結束,也就是說,那幾張紙的有效期僅有三個月,三個月過后……即使你捅了出去,一個高級領導的名譽是你們可以隨便敗壞的嗎?到底是年輕人!不過,你的嗅覺很敏銳,判斷力和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不錯,應該可以做好邯陽北的工作。”

“我一定不負您和蘇總的厚望!”

高官保瞇起眼睛含有深意道:“這個機會,其實是蘇總給你的。她認為只有你才能解決邯陽北的復雜事件。”

這個消息讓金楊大吃一驚,剛想說話,劉大鵬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張名片。

這一瞬間,金楊不由得對這位高官保佩服三分——能爬到如此高位,果然不簡單。高官保沒理由不記得蘇娟的電話號碼。他支開劉大鵬,一是做足表面文章,表明自己和蘇娟并不是特別熟;第二則是可以和他說幾句外人不能聽的話。

蘇娟在電話里直接答應了金楊的邀請,只不過她口氣堅決地指定了宴請地點,而且,時間就在半小時后。

高官保隨后離開,金楊也和劉大鵬約好下次快活的時間,然后驅車直奔鸚鵡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