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鳳隕(上)
回內堂前,慧珠已吩咐宮人備了盥洗物什送進堂內。于是,留了四五名宮娥在旁伺候禛,自福身一禮,手里就解著衣襟上的盤扣往西面墻處開的小隔間走,邊走邊還不忘說道:“今個兒忙著理行李,弄得一身粘糊糊怪難受。請恕臣妾失禮,稍收整一下再過來,以免御前失儀。”
說完,搶在禛攏了眉心,眼看就要說話之際,慧珠忙撩起布簾,鉆進了小隔間。隨后,只聽嘩啦啦一陣水聲,慧珠寬了里衣外裳,遣了宮娥拿著衣飾出去,又打發了阿杏出去機靈著侍候,便存了心故意磨蹭著時辰,在沐浴桶里悠閑的泡著。
留在外間的禛,明顯感到受了冷遇,臉上就有些不好看。待一盞參茶飲過,仍不見慧珠出來,自然省悟過來,卻又自持顏面,遂故作陰沉的揮退了阿杏等人。
一時,室內悄然無聲,先前宮娥端著里衣退下的一幕不期然地跳了出來,禛突覺嗓子眼有些干澀;又想起兩月多來未親近過,不由自主的站起身,雙腳就像有意思般的往小隔間移。
簾子無聲無息的掀起一角,尺寸見方的地方一覽無遺。
白煙繚繞,水霧彌漫,玉澤水浸的誘人若隱若現得顯在其中。
禛喉嚨一緊,手自動自發的解起衣裳,腳下也緩慢的邁著步子,逐漸向木桶靠進。慧珠聽得聲響,再一見禛這番模樣,生怕他在紫禁城里無所顧忌,唬得早不見方才的閑適,急著說道:“皇上您先出去,臣妾馬上就起來。這可不是園子,也不是養心殿……”
猶言未了,就被禛抵了話,搶白道:“紫禁城每處都是朕的,難道朕想做的事,還要忌憚他人。”說著“嘩”地一聲,人已進了木桶,卻見慧珠被煙霧熏得紅彤彤的臉頰寫滿了不快,不由心情大好,道:“這又沒人,不會傳了消息出去。”
慧珠還想著掙扎,嘴里也嘀咕著“世上沒不透風的墻,宮里最是架不住甚消息”的話,就感到熟悉的氣息噴在頸項間,身上也被揉的軟了下去。這般作為下,慧珠的欲念隱隱被勾起,便不再鬧著話,兩只細膩光滑的手臂往禛脖子上一搭,也就順著意嬉戲起來。
兩人一鬧騰,就是半個時辰,直待水涼了下來,禛才饜足的起身,扯過一旁的大棉巾往慧珠身上一裹,打橫抱著去了床榻放下,便也要跟著翻身上榻,卻被慧珠推了一把,提醒道:“可是當不得宿在這,還得勞煩了皇上自個兒回養心殿去。”
聞言,禛眉目間浮現懊惱的神情,狠看了眼慵懶躺著的慧珠,轉身極為熟稔的在床頭的柜子里取出一套換洗的衣裳,拿在手里朝慧珠晃了晃。見狀,慧珠心下腹誹一番,卻也裹著棉巾下榻,接過禛手里的衣裳,想了想,一面伺候著他更衣,一面似不在意道:“您今晚什么時候來的?可全聽去了?”
“……弘歷走時說給的?你才冷落朕?”沉默少頃,禛不答反問道。
“恩哼”慧珠有些不甘的應了聲,又想著都被聽了去,索性也不遮掩,直白道:“自弘歷大婚,臣妾也少放了心在他身上。現在又沒了解清楚,就怪他沉迷女色,臣妾這個額娘有……”話語近半,慧珠也不說下去,只輕輪了禛胸口一拳,嗔怪道:“皇上您看得明白,卻不給臣妾說一聲。還有您由著他這樣納內眷,還真放心!也不怕他沉迷下去,到時您可得賠臣妾一個兒子!”
禛抬起雙臂,邊由慧珠給他穿著外裳,邊不假思索道:“還當弘歷是你護在懷里的孩子?他精的很,跟那些資歷厚的老臣打交道,也不輸半分。所以你少操了那份閑心。”說著,語氣一變,含了絲耐人尋味的語意道:“今晚聽弘歷一說,卻有些出乎朕的意外,沒想到他對帝王之術頗有見解,看來當年他跟在皇阿瑪身邊是受益匪淺。”
聽完禛所說,慧珠琢磨不出他后句話的意思,只一下想起康熙帝與允礽的關系,忙引開話題,故意說了酸話道:“對了,明日就要回園子了,皇上真愿意一月后,這九名新晉位的妹妹,只讓其中四人到時來園子,可這里面是沒有李貴人的!”
禛豈會不知慧珠的意思,也不揭穿,只順了她的話道:“園子里已有了一個安貴人,何必再添個李貴人。”
說話間,禛穿戴整齊,二人自是就此分開,一人宿養心殿、一人宿景仁宮。許是夜里行過房事,兩人身體皆有疲乏,遂這一覺睡的極沉,且一夜無夢,安枕天亮。到了第二日,諸事打理停當,慧珠徑隨禛回到了圓明園。
因選了秀充盈了后宮,朝堂議論之聲漸是消停,又見新晉嬪妃還在紫禁城聽訓,眾人對慧珠回了圓明園,獨受寵于禛一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仍授意自家女眷多遞牌子求見,顧好與之的關系。然,在背地里,卻是暗自希望新人能引了君王的眼,從而分得恩寵,以為他們族中女子將來入宮能同分的一席之地,站穩腳。
如此,在朝堂后宮之人的期盼下,一月時光瞬息,不日便到了九月二十五日,新晉四名嬪妃擇日搬入圓明園。
這日傍晚,似火的殘陽逐漸隱在天際,愈加發暗的暮色渲染上空,于天地之間惟剩一抹淡紅的暮靄橫亙其中。慧珠調回凝落在外間的視線,朝小然子微含下頜道:“就按你說的辦,只要在后日劉貴人她們搬過來之前打點好院子就是。”
交代完,慧珠又看了看外間的天色,料是此時民間正是炊煙裊裊,便撣了撣衣裳從炕上起身,正欲出了屋去吩咐晚飯,卻聽一陣紛然踏來的腳步聲,夾雜著小娟略顯慌張的聲音道:“主子,宮里來人了,求覲見皇上!”
說話時節,小娟已領著一名年約四十左右的宮監匆匆進來。慧珠見小娟甚少這般忘了通傳便帶了人進來,心下即刻猜到有要事發生,再一定眼看去,跟在小娟身后一臉焦急萬分的宮監卻是近年來在烏拉那拉氏身邊得力的大太監陳公公,這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另端了皇妃的派勢不悅道:“什么事?如此慌里慌張!”
話音未落,只聽“撲通”一聲,陳公公一下沖到慧珠跟前跪下,淚流滿面道:“皇后娘娘病危,還請您讓老奴通知皇上一聲吧。只怕……再晚些,主子她就要不行了!”
慧珠先被陳公公突來跪地的動作嚇了一大跳,還沒回過神,又聽得這樣一個消息,一時半會兒,腦子不禁有些轉不過彎來,過了許久才找回些許理智道:“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她上月看著還甚有精神。你休得胡說,危言聳聽!”
陳公公絲毫不被慧珠喝住,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喪著臉泣道:“老奴怎敢隨意編排……娘娘,奴才求您了,給皇上通傳一聲吧……”
見了這樣一幕,饒是慧珠再懷疑烏拉那拉氏又要挑起何事,也不得不慎重對待,畢竟故意隱瞞皇后病重的罪名她還擔當不起。于是稍作吩咐了幾句,忙帶了陳公公去見禛稟了噩耗。
禛一聽,首先是懷疑上了烏拉那拉氏的動機,至見慧珠、陳公公臉上的神情,這才信了大半,丟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奏折,立馬擺駕回宮。一路上快馬加鞭,卻也直到三更天將闌之時,方趕至儲秀宮。
彼時,儲秀宮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宮內前殿外,立滿了神情不一的宮人,有些大膽的趁著夜色時不時抬眼窺視正殿的情況,或是膽小的只敢局促不安的盯著腳尖瑟瑟發抖,卻毫無列外的皆面露懼怕之色。
借著亮堂的燈火,禛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心底猛然一沉,一腳踹開擋在內堂門口的太醫,怒斥道:“飯桶!皇后她病重垂危,爾等卻只會跪在外面說‘奴才該死’!”說著一提氣,對著太醫又是一腳,狠道:“既然你們都說了該死,那好,朕且成全你們!”
一語未盡,不及太醫哭嚷著求饒,一名宮人就從內堂走了出來,道是烏拉那拉氏醒了,讓人進去。
如是,禛邁腳要往里走,慧珠自是亦步亦趨的跟著,卻不想一步未走,便被宮人攔在外面道:“請貴妃娘娘恕罪,主子懿旨暫時只想見皇上。”
禛聞言止步,回首盯著慧珠凝神片刻,道:“你在外待著,朕去看看皇后就出來。”說畢,轉身就進了內堂。
望著只余晃動的門簾,慧珠自嘲一笑,也不自討人嫌得杵在這兒,反身去了偏殿等候。然,這一等就是個把時辰,方見臉色凝重的禛出來,她不待多想,忙迎了上去問道:“情況可好?”
“皇后想見你,你進去見她最后一面吧。”未予答話,禛只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