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前因
此言一出,好似平地一聲驚雷,頓時,廳內鴉雀無聲。
“紅英,退下!”劉氏厲聲喝退紅英,一把隔開宮娥的攙扶,身形晃悠悠的行至廳內中間,面向玉案雙膝跪地道:“娘娘息怒,婢妾教導無方,才會讓紅英在娘娘面前放肆。”紅英似有不服,委屈地低聲辯駁道:“主子,您本來就是……”
“啪——”劉氏面白如紙,眼睛赤紅的瞪著紅英,隨即騰地一下從地上站起,高抬右手,心下一狠,不由分說地一掌煽向紅英的臉頰,一面怒痛道:“放肆!皇上都未再提及當晚,豈由你任意說起!”
皇上未再提及當晚,皇上……
眾人神情一滯,心下滋味千般的咀嚼著這句話什,良久,才慢慢品出味來。一時間,溫暖如春的花廳里醋海翻波,一股濃濃的酸意在無聲彌漫。
正詭異的沉寂之時,烏雅氏突然沖了出來,指著復又跪在地上的劉氏,大聲辱罵道:“你這個小賤人,膽敢在娘娘的眼皮低下勾引皇上。也不想想,你初次侍寢不但未予記檔,還未稟承娘娘。”說著話停了停,居高臨下的睨著劉氏,嘲諷道:“這無憑無證的事,誰知道是不是一筆糊涂賬,由得你主仆倆在這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唱作俱佳。”
一語截中劉氏的痛處,劉氏臉色更蒼白幾分,不由憶起燃燈夜宴那晚。
當夜,月色皎潔,卻不知何時起了云霧,夜漸似迷離。她懷揣著一顆躁動不安的心,跟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來到事先打點好的更衣室,褪下身上的宮裝,換上桃紅色的薄紗外裳,隨之在合歡香的迷迭下,她保持著尚存的清明摸到床榻邊。
卻在眼睛未尋到那道身影之際,一雙健臂將她從后將她抱住,她反射性的就要反抗,可男子灼熱的呼吸噴灑向頸項,兩只厚實的大掌在身上有些粗魯的肆虐,她只感渾身再無一絲兒力氣,四肢軟的就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只能由著身后的男子壓著她滾入紅綃帳內……
云消雨散,她迷迷糊糊的醒來,枕邊卻空無一人,眼前只有紅英焦急萬分的俏顏,她登時一個激勵,望著床榻上殷紅的痕跡,她顧不得全身酸痛,一把抓住紅英驚,恐至極的問道:“皇上呢?皇上他人呢?”
紅英吃痛一聲,搖頭道:“奴婢沒掐著時辰過來的時候,沒看見皇上。”說著見劉氏面上猙獰,駭然記起一事,忙拿出一根明黃色的腰帶,遞上去道:“皇上雖不在,可是這根腰帶就在主子的枕邊,該是皇上落下的。”
聽言,劉氏臉上掠過一抹狂喜,伸手搶過那根腰帶捧到跟前,霎時,一股淡淡的龍涎香縈繞鼻息,她倏然靈光一閃,想起時一直揮之不散的龍涎香與好聞的男性氣息,心中不由大定。
然,就在她一心歡喜等著敬事房公公前來記檔的時候,皇上卻仿佛忘記一般未予提及。至一月后,她驚然發現月信未來,又暗中托人一查,竟是有了身子。如此,她再也按捺不住,必須做些什么,為她以及腹中的孩子謀一個名分!
回憶到此,劉氏垂下雙眸擋住眼里的精光,亦掩去對烏雅氏的厭惡,只搖搖欲墜的跪在地上,一副蒙受不白之冤的摸樣,連連搖頭囈語道:“不,我沒有,燃燈宴那晚,皇上真的恩寵過我……走時還落下了一根腰帶……”模糊不清的話什未完,人卻軟軟無力,癱倒在地。
“主子!您怎么了?不要嚇奴婢呀!”紅英連滾帶爬的匍匐到劉氏身邊無措叫道,半晌,卻見一屋子人麻木無所動作,心下一急,連忙放下懷里的劉氏,對著慧珠“咚咚”重重叩首乞求道:“娘娘心慈,奴婢求求您了,救救我家主子吧。主子她肚子里真的可能已有龍嗣,還請娘娘看在龍嗣的份上,救救我家主子……嗚嗚。”
龍嗣!
意識到這個字眼是為何意,剎那間,眾人的目光復雜起來,卻又苦于人微言輕無發言權,便目光紛紛投向慧珠,等著她做出決定。
在眾人凝眸的目光下,慧珠站起身。恍然間,看著廳內的一切,她忽然覺得這就是個鬧劇,而更好笑的是她也參與其中。只是不知為何,她好似被人抽走了全身精氣神一般,心下的調笑漫不及面上,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站在玉案后,臉色或許有些難看,可她已無力顧及。
慧珠正怔愣時,一旁侍立著的小然子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壓低著嗓子道:“其他主子還等著娘娘說話,這劉貴人的事到底該怎么辦?”
聞言,慧珠如遭當頭喝棒,人立時清醒了過來,一個犀利的眼風一一掃過看好戲的眾人,至見眾人紛紛瑟縮了下稍有回避,方提起一口氣,咽下喉嚨里的艱澀道:“先將劉貴人扶去暖閣躺著,再傳太醫過來。至于皇上——”如鯁在喉,又深深一咽,她才扭頭看向小然子,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吧,這事總要當事人理清才行。”小然子擔憂的看了眼慧珠,領話而出。
不一時,劉氏被抬入了暖閣,太醫也冒著方起的風雪匆匆趕來。暖閣子里,為了避嫌,慧珠特意留下了烏雅氏、安氏、張氏三名位列貴人的嬪妃一同守著。但這一刻,慧珠同這三個女人一樣,皆不由自主的屏氣凝息,等著太醫的診斷結果。
一刻來鐘的時辰,仿若冰封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在焦慮之色布滿整幅心神之際,終見太醫從床榻旁離開,踱步行至慧珠跟前,打了個千兒,剛張口說出一個“恭”字,立馬噤聲,又小心翼翼的往上瞟眼睛,暗暗窺視慧珠的神情。
慧珠本就等的不耐,又見太醫這樣,只好勉強一笑道:“太醫但說無妨。”
得了慧珠的保證,太醫心中微安,卻也深知宮里的女人的心態,再一想這位躺著的劉貴人是未記檔懷得身子,究竟這龍胎能否保住還是后話,目前真真不能得罪的卻是眼前這位。太醫計較定,重又打了個千兒,愈加恭敬地稟道:“回娘娘的話,劉貴人并無大礙。只是依脈象斷定,她許是有了三個月的身子,一時情緒激動才會突然昏倒。”
轟隆隆——
太醫的話無疑是晴天霹靂,一個驚天巨雷避無可避的砸重了閣內眾人。經不住如此“噩耗”,張氏臉色幾變,幾乎難掩恨意的目光直直射向昏迷的劉氏;烏雅氏情況更加不好,一聽太醫的話,她側首就是低聲的呢呢罵道:“這作死的小賤人,果真讓她得手……”話沒說完,不知想起了什么,烏雅氏連忙住了嘴,聲音也漸漸的小了下去。
立在她們之間的安氏絲毫不落地將二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又瞄了幾眼看似細聽著太醫說話的慧珠,姣好的面容上不易察覺的詭異一笑,繼而作勢吃驚的低呼一聲,掩唇叫道:“娘娘,劉妹妹真的有喜了,按時間一算恰好是那次宴會上。”說著,又驚叫一聲,神情恍然大悟的說道:“那夜劉妹妹隨皇上一起離席更衣,該是那次蒙承恩露的吧。”
蒙承恩露!八月二十二日!
經安氏的話語一提醒,慧珠緩緩的閉上眼睛,任由思緒飄至八月末的那天晚上。禛、劉氏同時離席,一人未回,一人至席闌的前一刻方回來。期間整整一個時辰,他們孤男寡女相隔不過房與房的對間,他們會不會就……這個念頭剛一滋生,慧珠下意識的就予反駁。禛知她心里的底限,斷不會在恩寵了別人之前,又恩寵于她。如此一想,腦海里漸是有了一絲清明,隨之當日禛行徑的怪異慢慢浮現,一連串的事件連起,這會兒再一想,卻是越想越是疑惑。
正迷茫不解著,突然慧珠靈光一閃,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昏迷不醒的劉氏,難道當晚禛是被下了春藥之類的物什?否則如何解釋禛行為的反常?又如何解釋劉氏敢冒滔天大罪,當著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侍寢一事?此時,慧珠思緒百轉千回,心下一片慌亂,無論禛他是否中了迷藥才恩寵了劉氏,可是只要劉氏肚里的孩子是禛的,那屆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安氏見慧珠神思不屬,上行至一旁,懊惱道:“娘娘您怎么了?都怨婢妾,當時若不是婢妾失翻了湯碗,劉妹……貴人她也不會遇的如此機緣。”不待慧珠對安氏的話作出反應,只聽小然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皇上來了!”
傳話間,禛大步流星的走進閣子內,理也沒理跪倒一片的請安眾人,徑直走到慧珠的面前,著實扶住她欲下跪行禮的身子,趁她直起身之際,避開眾人視線,薄唇輕掃過圓潤小巧的耳垂,吐出一口從外帶來的寒氣,暗啞道:“相信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