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購箏
劉青想起昨晚吃過飯。()喝完茶,聊過天,她踏著月色,蹁躚而回,當時四周萬籟俱靜,只聽微風拂柳,啾啾蟲鳴,皓月當空的情景,頓時興致大起,放下茶杯,搬了一張桌子和文房四寶到院中,凝神而立,提筆而揮,一首蘇軾的《行香子》躍然紙上。寫完她看看自己的書法,滿意地點了點頭。大概是心境的緣故,這幅字她竟寫出了七八分飄逸灑脫的風格來,比起之前又有進步。
“子衿,怎么像個大家閨秀似的,整日呆在這屋子里,你也不覺悶?”透月軒外傳來陸寶成大咧咧的聲音。
劉青連忙過去打開院門,見陸寶成與李植聯袂而來。便笑道:“什么風把兩位仁兄一齊吹來了?”陸李兩人知道她喜歡清靜,所以這幾天沒事一般不會來打擾她。
“子衿好雅興。”陸寶成見院中擺著茶具,桌上似有書法,笑著湊過去細看。
李植也急上一步,看過去念道: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酒斟時、須滿十分。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
且陶陶、樂盡天真。
幾時歸去,作個閑人。
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念完目光灼灼地看著劉青,眸子里似有東西閃動:“沒想到,劉兄的字這般好!”
陸寶成看完也贊道:“好詩,好字,好心境。”又看著劉青笑道,“幾時歸去?現在就算是回到家了。看看,這幾日子衿的氣色就好了很多。”
“是么?這么說,陸兄同意我在此養老了?那些茶啊,茶具啊什么的,都不用創制了?”
陸寶成一聽就苦了臉,他可指著劉青發大財、振名聲呢,忙腆著臉笑道:“嘿嘿,那不行,子衿兄如此年富力強,哪能就養老呢?咱把那些茶和茶具創制出來再養老可好?”
劉青說笑著收拾好東西,問道:“二位來找我莫非有事?”
“我們一起來請子衿到街上走一走。整天悶在屋子里,我覺得我身上都有霉味了。”陸寶成呆在杭州等著茶居開業,劉青常常閉門不出,李植又忙于茶居瑣事。他實在有些無聊。
劉青啞然失笑,兩個大男人,邀請她去逛街,還真有意思。
“好吧,走罷。”劉青關上院門,跟他們一起緩步出去。歸園離鬧市雖有一段距離,但本來就是散心的,路上風景又好,又都不是裹腳的小女人,自然安步當車了。
五月的杭州,處處繁花似錦。漫步在街頭,劉青看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往日的隔離感卻沒有出現在心頭。看著身旁說笑的兩位好友,劉青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其實身處何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誰在你身邊——“吾身安處是故鄉”啊!
愛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一路過去,劉青倒比叫她出來的兩人更有興致,不但買了一幅蘇繡、幾樣小玩意,還拉著他們一起喝了一碗擂茶。這種茶是用硬雜木做的擂棒,把茶葉、花生、芝麻、綠豆、生姜等放在擂缽里,擂成乳白色的湯汁。再用開水沖開,喝起來味道清淡甘甜。擂茶在宋朝的杭州最為流行,曾有書記載,說杭州人“一天吃三十丈木頭”,這便指全城的人擂茶的擂棒每天要消耗三十丈。沒想到此茶長久不衰,在明朝的街頭仍會有小販挑著擔子賣擂茶。
喝完擂茶再往前走,劉青終于找到了樂器店,她想買一張琴已經很久了。
“劉……子衿,你會彈琴?”李植看劉青進了樂器店,讓掌柜拿出一張琴和一張箏時,不禁開口問道。
“不會,想學。”這李植腦袋開竅了?怎么今兒終于改口叫她子衿了?劉青不禁好好地看了看李植,正好對上李植熠熠而期待的目光。
“哈,子衿要學琴的話,這里就有個現成的老師。”陸寶成也跟進去,拍著李植的肩膀笑道。
劉青聞言又看了看李植:“李兄的琴技很高超?”她還真不知道李植會彈琴。
李植謙虛道:“略懂一二。”
“箏呢?”
“呃,植只略懂琴耳。”
“那李兄這個老師我還拜不成了。”本來正猶豫不決到底是學琴還是學箏的劉青,馬上作出了選擇,轉頭對陸寶成笑著解釋道,“我準備學箏,我喜歡箏的聲音。”
李植越來越熾烈的目光常讓劉青心里嘀咕。這種目光,她前段時間在朱權的眼中常常看到。按理說,李植應該是不知道她是女人的,否則他的表現和陸寶成的表現就不會是這樣的了。那么,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成日里目光灼灼,這問題就大了!不過他的目光與朱權又有不同,朱權的目光熾烈而堅持,李植卻常伴有壓抑、矛盾和痛苦。莫非,他是在為她是男人而糾結?
其實從現實來講。李植倒是劉青結婚的合適人選。他比劉青大三四歲,為人正直,是個至誠君子,性情溫和,無妻無妾,在事業和學識上跟劉青都能找到共同語言。最重要的是,與她遇上的其他兩個男人相比,他既沒像朱權一樣三妻四妾,也沒像周子冽一樣拿她當救火隊員。
可是如果愛情真能如此進行理性分析和選擇,那就不是愛情了。或許有人說,愛情不能,但婚姻能。只是劉青卻不想要這樣的婚姻。
前一世,她看過一本書,名叫《禪是一枝花》,是張愛玲深愛的、愛他愛得卑微到地底下的那個男人——胡蘭成所著。
書里說,一個女孩見到一男子穿著長空無云的天青色的衫子,便覺他可托終生;一個男人,看到一女孩柔柔一笑,便覺人生像一朵花,滿滿的開放了,世上再無其他;有時看武術,一棒之下覺連天地都被打響了。
胡蘭成說:“人平時悠悠忽忽,連不知哪個是自己。而忽然聽到了那個聲音在叫,叫一聲于你最親的東西。你最親的東西是你自己,亦非你自己,而忽然的有一個聲音叫著了,就那一聲里,世界的一切都明白了。是因為這道理,所以你聽音樂,聽人說話,便也往往只為一音,已夠你心領脾受,憬然思省。”
劉青想。相愛的人相遇,便是這天青色,便是這柔柔一笑,便是天地為之震動的一聲叫響。在不經意的一瞥里,看見了他,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朵花,滿滿地開放了。這種感覺,奇特而微妙,現代人稱之來“來電”,而她跟李植,還真沒這種“來電”的感覺,倒是跟朱權在一起,會常有這種感覺。不過,她明白,那終不是適合她的那杯茶。
見劉青說要學箏而不學琴,李植張了張口,卻沒說話。看得出,他有些難過。
劉青裝作沒有看見,選了一張箏,叫掌柜的用匣子裝起來。
有些東西,還是早早明確的好,免得誤人誤已。不過話說回來,李植明明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卻喜歡她,他,他不會真是有短袖之癖吧?
出了樂器店,劉青看了看天,道:“如今時辰還早,不如咱們去茶園一趟?”
“去茶園干什么?”逛了一圈,陸寶成倒有些意興闌珊了,“今兒到這兒,明日再去茶園吧。”
“也好。”劉青倒無可無不可。
回到歸園的透月軒,劉青叫煮詩去喚那個叫茗藝的姑娘來,教她彈箏。
古箏與古琴相比,聲音更大,彈奏時的加持力更強,也更通俗化。古琴比較內向,則更傾向于彈給自己聽。往往感動的也只是彈琴人自己,甚至不同的琴家之間也未必能形成共鳴,故而知音難覓;而古箏側比較適合于表演,更適合劉青彈奏自己喜歡的現代旋律,她所喜歡的古曲如《春江花月夜》、《漁舟唱晚》等,也都是古箏曲。
當天下午劉青學了一個時辰,進展迅速。這一世不知是否是練功的緣故,她記性很好,領悟力強,學東西很快。她跟茗藝約好,每天學習一個時辰。除此之外,她也會用閑暇時間加緊練習,爭取在杭州住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把古箏學好。
第二天吃過早餐,劉青就與陸、李兩人騎馬往西南方向的獅子峰行去。
西子湖畔的群山之中,獅子峰因形如蹲獅而得名,獅峰海拔一百八十八米,獅峰東麓即為西湖第一茶鄉—龍井村。這里山上林木蔥蘢,九溪十八澗蜿蜒其間。因其都是30度以上的丘陵坡地,日照時間長,且地勢北高南低,既能阻擋北方寒流,又能截住南方暖流,在山區上空常年凝聚成一片云霧,因此,這里氣候溫和,常年云霧繚繞,雨量充沛,溪流縱橫;加上這里土層深厚,多為沙質壤土,土壤呈酸性,非常有利于茶樹的生長。龍井茶后來被譽為“中國第一茶”,并有“天下名茶數龍井,龍井上品在獅峰”之說,便得益于這山泉雨露之靈氣。
因宋元一直流行餅茶,朱元璋雖提倡散茶,但飲食習慣的改變也需要時間。故散茶形式的龍井茶,此時并無后世那么有名,種茶制茶的也多為僧人、居士自產自銷。所以劉青讓陸寶成把龍井村周圍的山地和一些原生茶樹買下來,并未花多少錢和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