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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黎被氣樂了,無聲無息就是一記側勾腳掃討來,這是一個形意馬踏的動作,連勾帶踩幅度很小,上半身一點動手的跡象都沒有,腳下一飄一個側移攻擊就到了。看似漫不經心,發勁卻帶著沛然的張力,僅僅是拳腳功夫,游方卻有一種被神識鎖定的感覺。
這要是一腳被踏中了”小腿腓骨非當場斷了不可,腳踝韌帶也得撕裂。這只不過是半括啊,簡簡單單的一腳而已,但是行家眼中的功底可非同小可,老頭自稱功力大打析扣還這么厲害,當年全盛之時到底有多么威風?
游方施展云宇訣飄身,中途借力點地旋身,最后施展搖身訣閃開,肩膀差點沒撞在旁邊的櫥窗上,搞的很夸張,堪堪躲過師父突襲的半括。劉黎不知是夸他還是損他,。多笑道:“我當年上過戰場拼過刺刀,這一腳馬踏連環不知道陰過多少鬼子,鬼子端著刺刀嗷嗷沖過來,我架刀一磕順勢往前一側,就聽咔嚓一聲鬼子就栽倒了,順勢補一刀了帳。今天突然偷襲,你能躲得過去,功夫還真不賴呀。”
盡管沒有冷汗,游方還是伸手擦了擦額頭:“馬踏連環啊?這種腳法我沒學過,如果是連環趟腳的話,沖您老剛才的架勢,我還真招架不住,就得轉身跑。”
劉黎一皺眉:“火車站打架可以跑,戰場上拼刺刀你往哪跑?不是你放倒我就是我放倒你。”
游方連連點頭,順勢拍馬屁道:“對對對,戰場上不一樣!我聽說百戰余生、殺故無數之將,自有一股逼人的威勢,但是您老動腳踹我,是一點征兆都沒有,連秦漁都沒反應,這分氣魄斂藏、動靜隨發的修為,真是舉世罕見吶。”
劉黎很受用,故意板著臉答道:“高手之外,還有高手,不必這么夸獎為師。”
游方:“我是高手,師父您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您這一腳是踹鬼子的,干嘛沖著徒弟來啊?”
劉黎罵道:“不踹你踹誰?身上又不芝沒錢,自己在廣州溜出去松骨,輪到與師父出來,就請我老人家到這種粑粑店放松啊?”
游方笑著解釋:“這不是順道嘛,等回到北京,我想請您老去天上人間耍耍,可惜已經查封了。”
劉黎:“既然都封了,你還扯什么淡?在我眼里,那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游方:“那師父自己點,您老喜歡去哪里?”
劉黎瞪著他又氣又樂道:“你自己不學好,還想著把師父往溝里帶嗎?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喜歡逛八大胡同聽琵琶小曲,你請客呀?”他是率性之人,此刻心情已然大好。
游方連連搖頭:“那我可請不起,也沒那么大的本事請您老,除非會時光倒流大法。”
“是嗎?你是怎么理解心盤術的,風水秘訣中有載,不會一點體會都沒有吧?”說完這句話突然腳下加速,如一道影子般向前飛遁而去。
游方嚇了一跳,老頭怎么說跑就跑,也展開身法緊追而去。幸虧夜已經深了,沒人注意在街邊的暗影中這一老一小就像驚馬般飛馳,穿城而過向南走了幾公里才停下。劉黎身形突然站定,長嘆一聲道:“我真的是老了,不知這里已經變成這個樣子,記得十幾年前還是荒郊。”
他們站定的地方一點都不荒涼,面前嶄新的大門與圍欄墻,上端的大宇是“南塔公園”。
柿州老城區南郊一座小山包上有一座古塔,地方志中并沒有明確的記載此塔出現于何時,當地人稱之為南塔,塔下的山包自然被稱為南塔嶺。宋代詩人阮閱曾寫過一首南塔詩:“江岸南峰對石城,僧房高在亂云層,臺前天闊秋月多,塔上風微夜有燈。”
根據此詩推斷,此塔至少在北宋就有了,塔的周圍可能還有一座佛寺。如今佛寺早已無存,而今天見到的這座塔,重修于清乾隆八年,在游方看來,它不像是一座傳統的佛塔,更像是一座景觀塔或者鎮地氣的風水塔。
此塔七層四面八方,內部卻虛實相合,沿塔身中的旋梯可登至第四層,一至四層四面有門。而上面三層是上不去的,從外面看有門,從內部看卻是假門。
此塔在古時前三層轉角斗拱上掛有鐵鐘,風中有鐘聲悠揚,古稱南塔鐘聲。登臨此塔,向北可俯瞰郴州全城,向南可近觀梆江繞流而過,遠望連綿王仙嶺。
這座殘破的古塔已修茸一新,圍繞著南塔嶺,修建了一座公園,添置了不少娛樂設施”小孩玩的腳踏船、空中飛椅等,是節假日家長帶著孩子們來休閑玩耍的地方。公園建成開放也就是近幾年的事情,正如劉黎所說,十幾年前這里還是荒郊,如今城市的發展迅速延伸到這一帶。
劉黎與游方坐在塔頂上,望著腳下的娛樂公園,只聽老頭又嘆了一口氣道:“,小游子,你可知道這片公園的地下,是什么所在?”
游方掃視了一眼周圍:“我們立足的塔,重修過多次,最早應該是佛塔,周圍有佛寺,而且塔下地宮應該還在。但這片公園是網修的,新浮人氣與新建物性掩蓋,短時間弟子還無法清晰的感應。”
劉黎:“若是以搜神之法去完全感應清楚,這么大、這么深的地方,今天累死你也不行。我告訴你吧,這座公園的地下,是一片戰園大墓,在這里只要肯挖,到了一定的深度,坑寬一點,定能碰到兩千多年前的楚墓。”
郴州處于羅霄山脈與南嶺山脈的交匯處,也是珠江、湘江、贛江水系的分界處,戰園時楚園的南疆,越過這個地點再往南,兩千五百多年前就是遍布濕障叢林的蠻荒之地了。
南塔嶺一帶與洛陽北茫山有類似之處,古語生居洛陽死葬北茫,而楚園村地在南疆的貴族一系,生居郴州一帶,死后世代葬于南塔嶺。南塔嶺自然不能與北茫山的規模相比,做為南楚貴族世代安葬之地的持續時間,楚被秦園滅亡之后也就斷了。
但是南塔嶺戰園墓葬群密度相當大,埋藏的年代和地點都很集中,劉黎說這座公園下面是一片古墓并不夸張。游方點頭道:“聽我姐夫說過,郴州這幾年接連發現戰園楚墓,都是在某片地方附近的工地,看來說的就是這個公園。”
劉黎瞟了他一眼:“你姐夫,他是做什么的?”
游方很不好意思的答道:“他是河南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長,主管野外發掘與文物拎救保護。”
“哦?”劉黎突然笑了:“難怪你小子優哉游哉,一點都不著急去找陰界土,等著你姐夫的消息吧?還真會省事!”
游方低頭道:“弟子一點投機取巧的小心思,一句話就讓您老給看穿了。”
劉黎:“會取巧并不是壞事,但也要會下功夫才行。……唉,我本想帶你來感受一下,可能有陰界土埋藏的地方,其地氣感應會如何,現在全被攪亂了。”
見老頭還揪著這個話題直嘆氣,游方一指遠處的郴州城勸解道:“你看看城市的發展,時代畢竟不同了,唐與漢不同,今與古不同。修這么一座公園,也算阻止了周圍房地產開發的蠶食,市民也有個休閑的去處,并不是壞事。”
劉黎還是覺得心情不順,嘟囔道:“公園可以有很多種,也不能把這里修成這樣啊?你覺得在北京天壇公園架個海盜船,感覺不別扭嗎?這下面可是成片的戰楚大墓,保存都很完好,地氣感應蒼涼悠遠,應是適于行游闡發幽思之地,此塔便是呼應地氣之靈樞,當時有人懂行。難道今天設計公園的時候,就沒請明白人來看看風水嗎?”
游方陪笑勸道:“有些傳承,偶有擾斷,需要時間慢慢恢復。能修這座公園是好事,至于人文的進步得有一個過程,各地的人們漸漸會越來越多的意識到,市民休閑不僅僅就是個游樂場,它會有多種風格的選擇,與地氣相合滋養今人之神思。您老就別再感慨了。”
劉黎的心情稍微舒緩一些,又瞪眼徒弟道:“我這么大年紀,發兩句牢騷不行啊?”
游方:“行,當然行!但您的年紀看上去一點都不大,生龍活虎呢,剛才這一路飛遁,您顯然未盡全力,我差點都追不上。”
劉黎撇著嘴一擺手:“別凈揀好聽的說,談正經的吧,有得必有失,如今在這座塔上,感悟心盤倒是更合適想當年我與松鶴谷向家上代門主,就曾在此地問論心盤,真沒想到,下一代門主向左狐死在我手里,轉眼百年看似世事無常,卻有陰陽消長生煞相化運轉,沉淀于地氣之中,這便是心盤術之根本心法。”
劉黎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開始向徒弟講授心盤
所謂運轉心盤,并不是以神識運轉地氣,恰恰相反,而是在隨著地氣感應運轉神識,這是一種自我體驗,甚至可能是恍惚中的靈光一現。所以早在游方尚未掌握靈覺之前,就朦朧的摸到了心盤術的一絲門徑,卻又形容不出為什么。
就比如腳下這座磚塔,最早的古塔可能早已無存,但它不等于真正的“消失”了,斷瓦殘磚散落于荒煙蔓草間,埋藏在歷史層積的記憶中,環境中還留存其物性與氣息,神識至精微處可以感應到。而如今這座清代的磚塔,表面又經過了二十一世紀的修茸,自然帶有層次分明的信息。
這種信息在動靜之間,如一條奇異的河流,其運轉方式與人們平常所理解的運動流轉不動,而是空間與時間的韻律共嗚在環境中的表達。它是神識無法觸動的,但可以去感應,并且在一種空靈與清晰的境界中隨之運轉。
這種境界不僅是玄之又玄的描述,在秘法中有實證的體驗,就“神氣相合,煉境之至,化神識為神念”。它必須在突破“神氣凝煉,移轉靈樞”的境界之后才能掌握,否則無法去談隨地氣運轉神識。
游方當初也曾勉強發動似是而非的心盤,總是感到難受欲嘔,假如不是從小習練內家功夫,身強體壯神氣完足,換個人恐怕會當場抽搐暈厥。就算是游方這種體格精力,也是非常傷身的,秘術自有忌諱不能隨便亂來,不得師承指點自行摸索誤打誤撞,最容易出這種問題。
當完全掌控,煉境”秘法之后,才可以修習“心盤,“心盤既是一種秘術,同時也是達到更進一步的境界“化神識為神念”的一種修煉方式。
劉黎講授完畢之后又吩咐道:“以你此時的功力,不可勉強發動心盤,到了火候之后知其所以,自然能運轉它,為師今日所授用意如此。”你今夜就此地煉境,切記不要運轉心盤,而是展開神識感應精微卻勿有所觸,體會空靈之境。……你這個小游子,定力還算可以,但行事太溜滑難免影響心性,須先掌握極靜如凝,等功夫到了,才可靜極而動。”
是夜,游方按師父的指點在南塔上定坐,沒有修煉任何的秘術心法,就是體會純粒的空靈定境。神識蔓延到所能達到的最大范圍,與地氣物性融為一體,自然有所感應卻毫不刻意主動去感應。這座古塔歷代傾頹、荒廢與重建、修茸,在環境中彌漫存留的氣息,似乎也融入他的神識之中,宛如自身的記憶在無聲無意中相忘。
游方坐忘于半空,他的神識也彌漫到塔下的山丘,植被以及人們活動留下的生氣之間,透露著悠遠蒼涼的古意,從地底深處傳來,微弱而清晰凝厚。濃郁的陰氣被這座靈樞之塔所鎮,安然沉睡于天地之間。
這就是可能存在陰界土的地氣屬性嗎?此時的游方沒有去思考,只是在體驗。
天色微明的時候,游方睜開眼長出了一口氣,坐在塔頂另一端的劉黎站起身來笑著問道:“,小游子,感覺如何?”
游方起身拜謝:“風水靈樞可滋養形神,弟子今日才得其中之妙,多謝師父指點迷津!”他為什么這么說?前兩天體力與精力消耗極大,游方自己估計須調養十天半月才能完全恢復。今夜并未習練內養心法,而是在師父的指點下釋放神識與地氣一體煉境,一夜之間竟然神氣完足,這分明就是直接借助地氣靈樞之功。
劉黎很滿意,和徒弟開了一句玩笑:“嗯,不僅可以滋養形神,還可以美容養顏呢!要不我老人家一百多歲了,還能這么年輕嗎?”
游方附和:“對對對,您老人家的精氣神,哪里像個九零后。”
劉黎一愣,從塔頂那邊繞到近前,伸手敲在徒弟腦門上道:“臭小子,啥意思,有你這么胡說八道的嗎?”
游方一縮脖子辯解道:“怎么胡說了,您老不就是一八九零后生人嗎?”
這回劉黎沒繃住,被徒弟的話逗得哈哈大笑,晨曦中的鳥兒飛來似乎被嚇了一跳,撲扇著翅膀驚走。游方提醒道:“師父,時間不早了,待會兒說不定就是早起晨練的,聽見塔頂上有人笑會被嚇著的,我們還是下去吧。”
劉黎卻不著急走,背手而立瞇著眼晴問道:“徒兒啊,方才定坐之時,神識與地氣相融,就沒有發現有什么動靜嗎?”
游方眨了眨眼睛,指了指下面的山丘:“有耗子在打洞,正想趁著天還沒亮,下去抓耗子玩。”
劉黎押了砷胳膊似是在伸懶腰:“老胳膊老腿也該活動活動了,走,一起下去,今天為師親手抓耗子。”
游方:“殺雞焉用屠龍刀?這點小事,有弟子在,哪能讓您老人家動手。”
劉黎笑著捻了捻下巴:“吾刀不屠龍已久,抓三只耗子玩玩吧,你小子好好學著點。”
他倆在說什么?這地下有人盜墓!很難想像,這里不是荒郊野外而是南塔公園,每天人來人往熱熱鬧鬧,什么樣的盜墓賊能盜到這里來?公園里也不全是娛樂設施,還有綠地和植被,尤其是這個南塔嶺工,包,有專門的綠化。
所謂綠化不僅僅是種樹,包括平整土地、挖坑施肥、灌溉育株等等工作,此公園是新建,綠化工程尚未全部完成,山腳一側靠近公園圍墻的位置有一座工人住的小屋,應該是施工時所建一直還保留著。盜洞的入口就在這間小屋里,在外面看不見任何痕跡。
游方夜間于塔上定坐,神識與地氣相融,自然有所感應,他發覺小屋里有個地洞,挖的已經挺深了,有三個人在下面掏洞,一邊向外運土。在這個地方偷摸干這種工程,絕對不是綠化也不是打地道戰,用意再明顯不過。
如今這種活動真是太倡獗了,在大庭廣眾眼皮子底下盜墓!從其手段來看,倒是深合江湖行事“燈下黑”的要義,每天走過路過的人那么多,但誰能想的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