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媽手上捧著的正是那套先前姨奶奶送來給林采兮試過的喜服,她身后還跟著幾個手捧銀盤的小丫頭。
進屋,朱媽遣走諸丫頭婆子,壓低聲音道,“夫人,三夫人情況不好,萬大夫都說情形危險,老夫人也是沒有法子了,只能借您跟二少爺的的事來給三夫人沖喜祈福,這事兒咱們也只能靠您了。”
林采兮不禁一愣,沒想到自己居然成為方耶茹生死一線間的唯一寄托,這期望似乎有點高了。況且剛才老夫人似乎不是這么說的,這會兒…………?她壓下心底諸多疑惑,心里竟奇異的生出一絲希翼,古代的沖喜之說她早就聽說過,好像有的還真是很靈,如果沖喜真能使方耶茹躲過這一關,那豈不也是好事一樁?反正成親之事她躲是躲不過的,既然還有這一層說法在里頭,不如就趁現在完成。
接著還未從朱澈的悲傷情緒中恢復過來的林采兮就被丫頭們攙著開始沐浴更衣,她注意到這沐浴比平時洗澡多了道程序,水里放了許多花瓣,身子泡在水里,鼻間嗅到的就是這些花瓣濃濃的芳香,身上的疲憊也隨之消去不少。
沐浴過后,朱媽捧著那身喜服,親自為林采兮著衣,一件件一層層,用上十二分的仔細精心收拾,末了又在腰間別了一些小物什,林采兮卻不知道是何意思。
換完喜服,朱媽又開始為林采兮梳頭,銅鏡前,一個小丫頭端著銀盆上來,朱媽在盆內的水里洗了洗手,銀盆退下,另一個端著銀盤的丫頭又上前,盤子里放著一把雕花象牙梳,朱媽小心翼翼拿起那把梳子,神情恭敬,溫言道,“夫人,這新嫁娘的頭發原該夫人的娘親來梳,現在卻只能由奴婢為女人梳頭了。”
林采兮亦無話可說,只淡淡道,“多謝朱媽費心。”
朱媽并不多做解釋,隨即便散了林采兮一頭烏發,任其柔柔披在肩上,這才舉起梳子在林采兮頭上輕輕梳一下。
梳完這一下,朱媽口中念念有詞,“一梳莫忘爹娘。”
又梳一下,道,“二梳夫妻恩愛。”
“三梳早生貴子。”
“四梳孝敬公婆。”
梳完了這四下,朱媽這才輕輕挽起林采兮背上長發,在腦后梳一個嫁娘花髻,又在發髻間別一根銀釵,可別小看了嫁娘頭上這釵子,帶金帶銀也是很有講究的。
帶著金釵出嫁的必是大戶人家娶的正房夫人,帶著銀釵出嫁的則為姨娘或者小戶人家的媳婦。林采兮發間插了這根銀釵,自是代表著她已是姨娘身份。
收拾完畢,朱媽微微躬身,“夫人,這會兒吉時還未到,您先稍微休息片刻,等會兒還有您要做的事,我這就先去二少爺那邊瞧瞧去。菊焉,你們跟前仔細著伺候夫人,別讓夫人累著了。”
菊焉忙上前答應,“朱媽盡管放心,您快些忙去吧。”
林采兮原本想問問朱媽等會兒她還要做什么,但聽朱媽這么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問了,怕再問出被人笑話的問題來,只得噤口默不作聲。
這一番折騰下來,她雖是處處被人伺候著,卻也覺得有些累了,她坐在床邊斜著身子想靠靠,菊焉卻止道,“夫人,您且不要弄亂了頭發,這可是不吉利的。”
無奈林采兮只好又正襟端坐,忽想起朱澈,忙問,“菊焉,你去看看孫少爺回來了沒?”
菊焉再挑簾進來,臉上已滿是驚喜,“夫人不必擔心了,剛才有丫頭來說,孫少爺已被老夫人叫去上房了。”
林采兮少不得又想起朱澈方才在祠堂說的話,轉而又掛念起方耶茹,竟忘卻白日里還在慌亂不已的成親之事此刻是正在進行時。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朱媽終于回來了,她踩著輕快的步子三步兩步跨進軒園走進屋里,“給夫人道喜,吉時已到,請夫人出園。”
“多謝朱媽。”
朱媽拿起桌上的大紅喜帕蓋在林采兮頭上,接著兩個丫頭一左一右攙住林采兮胳膊,扶著往屋外走。
出了屋門,饒是林采兮頭上蒙著喜帕,仍感覺到周圍的閃亮,隔著喜帕射進眼里的紅光映著她望見園門外高高掛起的一排排紅色大燈籠。
丫頭攙著林采兮停在離園門三四步遠處,園門口,幾個小廝候著一個火盆,盆里的火燒得正旺,走在前頭的朱媽高聲道,“新人三步過火盆,一步望夫,二步忘塵,三步要嫁人。”
跳火盆是改嫁之人首先要過的一道程序,望夫即望一眼前夫念一下舊情,而忘塵則是忘卻前塵舊情。合在一起即為悼念亡夫,辭別舊人。原本這納妾之事是不需要大費周章如此這般還需拜堂行禮的,只需送到男方屋里洞房花燭即可。但大戶人家的轉房就不同了,這一道道程序既是為了悼念亡魂,又是為了向族內人表明這女人已換了丈夫。
三步跳火盆林采兮聽的清晰,心下卻駭然,尋思著那火盆里的火會不會燒著她裙擺,身側的丫頭似乎知道她所想,低低說一聲,“夫人不必擔心,那火只是看著旺,燒不到衣服。”
林采兮這才稍稍安下心,在丫頭攙扶下,算著腳下的步子,合著朱媽再次高喊的聲音,邁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三步過后,她一咬牙,在朱媽“跳盆”的高喊聲下,一個步子邁過那火盆,頓時一股火熱越過兩膝直竄到全身,似乎還聞到絲絲燒焦的味道,林采兮忙在帕下低頭往衣服上看,幸好沒有被燒到,不過身上倒是緊張的出了汗,又在心里暗罵一句該死的什么破規矩。
第二道便是跪別,林采兮對著軒園的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這才被扶著朝大廳走去。
大廳,老夫人正襟危坐,面上毫無表情,姨奶奶一臉愁容坐在下側,朱梓源微微低著頭立在其身后。
朱梓峻穿一身朱紅色喜服,面上帶著一股淡然,時不時同老夫人說兩句話,眸里卻有種說不出的別樣意味。
蘭香匆匆走進來,瞟一眼二少爺,才去看老夫人,恭恭敬敬道,“朱媽已經過來了。”
話音剛落,朱媽前頭走著,引著后頭被人攙著的林采兮緩步走進,朱梓峻的目光落在林采兮身上,眸里深意更濃。
管家朱正恰時高叫,“吉時已到,新人行禮。”
林采兮被攙著送到朱梓峻跟前,這會兒才開始后悔起來,朱梓峻這都回來大半天了,她竟然忘了抽空先去瞧瞧什么模樣人,這不是睜眼瞎拜堂么?
這邊懊惱著,那邊朱正恰時高喊,“新人跪拜。”
朱梓峻正容跪在地上,林采兮心不甘情不愿的也被攙著跪在地上,兩人同時對著老夫人拜了三拜。
朱正又高喊,“禮畢。”
原來就這么簡單,林采兮還以為怎么著也要三叩九拜的呢,剛站起身,就聽見身邊一大群人呼啦啦跪地聲,接著就是一陣高呼,“恭喜老夫人恭喜二少爺恭喜林姨娘,祝二少爺早生貴子。”
老夫人不喜反倒覺得有些刺耳,但仍舊端著正容,“都起來吧,等會兒去領賞。”
朱正剛要喊一聲送入洞房,門外卻進來一小廝,“老夫人,門外有人求見,說是來給二少爺道喜的。”
老夫人一愣,視線轉向朱梓峻,看他也是一臉茫然,不禁有些奇怪,成親這事事發突然,并未跟任何府外之人提起,既然不是梓峻的朋友,姨奶奶跟梓源更是沒機會對外人提起,還有誰會知道這事呢?
莫非是他?老夫人臉色倏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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