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上正捏著一只珊瑚珠的耳環。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一陣刺痛頓時就從指尖傳來。她回過神來,只見自己指尖慢慢地滲出了一抹殷紅。不過她來不及想這么多,轉頭去問身后告知消息的香非:“誰送來的消息?”
“衙門里的人,我是聽二門上傳來的。”香非由于跑著來給她講這個事情,也顧不上打傘,現在她的額前頭發都被雨水給打濕成一縷一縷的,身上的衣裳也是潮濕的。
臨清放下了手里的珊瑚耳環,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道:“可有人員傷亡的消息傳來?”
“回三少奶奶,還不知。”香非知道自己的主子的性子,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回答會讓她更加的緊張,可是,眼下她似乎也沒有別的回答。
臨清只覺得自己的牙齒都有些發抖了。不會的,他是個官員,至少會有人保護的。可是,天知道他這個在戰場上經常沖鋒在前的人在見到那種情況之時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啊。她在這一刻真的有些埋怨,為什么他不是個文官,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和筆桿子就好了。這樣將腦袋提在手上的日子,她真的是接受不了,也幸而他沒去繼續打仗。但是,現在的自己無能為力啊。
她想到這里,本來要溢出自己的眼眶的眼淚生生被她給收了回去。她輕聲地道:“那衙門里有沒有別的消息,比如,需要哪些地方的人轉移什么的?”
香非不知道臨清為什么突然問了這么一句,搖了搖頭,說道:“奴婢不曾聽說。”一句話也沒有問三少爺呢,三少奶奶今兒真的不太對勁。
臨清緩緩地坐了下來,輕聲道:“你先回去喝些姜湯吧,別受涼了。若是再有什么事情,來告訴我就成了。”
這樣平靜的語氣。香非的心里反而更糾緊了。她說不出來是什么樣的滋味,只是這樣的三少奶奶,確實不是她熟知的。香非想開口說什么,卻不知道說什么,只得低下頭,退了下去。
屋子里面又靜了下來,外面還是風聲雨聲交加,那呼呼的聲音,一點也沒有炎夏的溫度。這樣安靜的環境,只有自己一個人,她快要撐不下去了。
手指捂住了自己的臉頰,一滴一滴晶瑩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落在她緊抓著裙擺的手背上,她的手不自覺地收了一下,卻終究放開了。
她站了起來,猛地拉開了門,外面的風雨聲驟然在她的耳邊放大了。她不要自己一個人待著,她不能出去不能去堤壩旁邊看他給他添亂。她走到了孩子們在的房間里面,坐著逗他們玩。
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她的心里越急,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平靜。周圍的人都不敢說什么,動作也比較地輕,生怕惹到了臨清。
“三少奶奶”門外突然傳來了蕓初急切的聲音。
臨清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腿沒有一點兒力氣。一個奶娘連忙上去打開了門。
蕓初急急地奔來,也顧不得什么了,連忙說道:“三少奶奶,巡撫大人的夫人聽了堤壩垮了的事當場就暈倒了,目前人事不省。好多的大人的夫人都在往巡撫大人的府里趕去。”
臨清聽了,心驟然一緊:巡撫大人的夫人聽了這事都暈了,難不成,傅三他們真的遇到了兇險。她的雙手都在身側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扣進了自己的肉里。她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想到這里,她鎮定地道:“你快去叫白嬤嬤,讓她帶上我們從京城里帶的那些藥材。你把方才的話給她說一遍。另外,叫雙翠準備好衣裳,我要更衣出門一趟。”
蕓初答應了,急急地去了。臨清依依不舍地看了兩個孩子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出門去。至少,在巡撫那里,可以得到更新更多的消息不是嗎?傅三不會讓她失望的,一定不會
沉默的眾人的速度很快,誰也不愿提起那件事,這樣沉悶的氣氛讓人更加的窒息。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臨清就收拾完了。她扶著香非的肩,踩著木屐子,一步一步地踩雜那雨里,濺開一朵一朵的小水花,裙子下擺也有些濕了。
坐在馬車上,只聽到那雨聲的噼里啪啦,卻似乎被這小小的車廂隔絕在了另外的世界里。
不多時就到了巡撫的家里。車夫送上了拜帖,臨清他們的車就從西角門進去了。等到停了。她下車,卻見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親自來迎接
“傅夫人,這么大的雨,難為你親自來了。”那婦人想是知道臨清的身份,淺笑著輕聲道,“快里面請。”
臨清不知道怎么稱呼,也只得回以一個微笑,就與她一道進了屋去。
“二嬸子,那大夫已經來了,現在就請進來還是?”一個像是杜巡撫家小姐的女子上前來,有些焦急地道。
那婦人連忙道:“那我去請吧。你在這里陪一下傅夫人。”
那女子點頭,看了婦人去了。她回頭來對著臨清行了禮,說道:“傅夫人,我叫杜纖,是杜大人的三女。”
臨清連忙道:“杜三小姐快請起。我是聽說了杜夫人的身子有些不適,也沒有送個信兒來,就急急地過來了。實在是給你們添亂了。”既然這個是杜大人的三女,那么方才她叫的二嬸,怕就是現在的杜巡撫的二弟妹了。
“傅夫人快請坐,家母知道傅夫人專程來看她,定會很高興的。”杜纖聽了臨清的話,連忙回答道,可是說著說著,聲音卻有些凝滯了。
周圍的丫鬟們在上茶上點心。臨清與杜纖不過是第一次相見,也不熟,自然這氣氛就冷了下來。
“杜伯,再請一個大夫來。另外,將那收著的二斤人參拿出來備著。”那杜二夫人從里屋走了出來,聲音里帶著威嚴。身邊的下人連忙照著她的話去辦。那杜二夫人見了臨清,歉意地笑了笑:“傅夫人,實在是對不住地很。這忙地不成樣子。快要晌午的點兒了,你就留在這里吃飯吧。等大夫瞧完,我就帶你進去見大嫂。”
臨清不禁微微有些窘,只想著怎么知道傅三的情況,卻沒有料到都快飯點了。她只得硬著頭皮答:“那就麻煩杜二夫人了。”
“不麻煩不麻煩。”杜二夫人剛說了這么一句話,一個管家服飾的人急急地跑來,一見到杜二夫人就打下千兒道:“二夫人,方才老爺身邊的雙喜傳來了消息,說是那堤壩又缺了一個口子,現在那水都漫過了前面的葫蘆橋了。”
葫蘆橋,是哪里?臨清第一次痛恨起了這個古代女子不能隨意出門的規矩,她連個方位也不知道。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杜二夫人。杜二夫人的眉頭緊鎖著,說道:“這件事,千萬不能告訴大嫂。若是誰在她的面前走漏了一點兒風聲,我拿你們是問”說著就進了屋里。
臨清的心整個兒掉到了谷底。若是不嚴重,怎么能不告訴杜夫人呢?
“葫蘆橋在西面,是建在一條小河之上的。這江州,之前也就是十多年前聽說有一年的連續大雨,漫過了那橋。”杜纖似乎知道臨清的心里所想,似是自言自語般說著。
臨清強撐著回過頭去望著杜纖,張了張口,卻什么也沒問。
杜纖卻看上了她的眼睛,輕聲道:“十多年前那一場水患,直淹了半座城。雨停了以后,那水三天三夜才退下去。聽說很多的人家,房子也都垮了,沒糧沒衣。那個冬天,餓死了好多人。”
臨清只覺得自己的身子晃了好幾下,眼前漫過了一層水霧。身邊的香非連忙扶住了她,攙著她坐了下來。
廳里的人來來回回,卻似乎都與她無關了。帶來的藥材和禮品還在她的手邊,她卻根本沒有想起。只是在心底她一直默念著那個名字:仲暄。似乎多念一遍心里就會要輕松一點,念到最后,她也說服不了自己了。
杜家的午飯很豐盛,杜纖和臨清卻都沒什么胃口。別的人也沒有來相陪,想也是忙著。臨清的筷子撥弄著眼前碗里的粳米飯,只覺得難以下咽,嗓子里干干的,還有什么哽住的感覺。
“三小姐,雨停了,說是那河里的水倒是沒有再漲了。他們正在安排人修著堤壩呢”一個丫鬟急急地進來對著杜纖說道。
臨清聽了這個消息,只覺得不敢相信。來到杜家后,她聽到的全是不能傳與杜夫人說的,也可想而知有多嚴重了。如今來了一個好消息,她都覺得不真實了。
杜纖似是沒有聽到臨清的表情,輕聲地道:“那,父親他們有沒有什么事呢?”
“說是沒有,一個年輕的大人回來說的,說是來幫大人取些衣物,還要趕過去。現在那大人還在廳上呢。聽口音那大人不是我們江州的人。”丫鬟的話點燃了臨清的希望。
杜纖見臨清投過來的目光,知道她心里所急,也顧不上吃飯了,領了臨清就往廳上走去。臨清滿懷欣喜地看向了廳里立著的身影,卻在見到那人的背影之時,猶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