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蘇湘湘比平時醒得更晚了些。睜開眼時，洛玉楓已經走了，屋里掩著重重帷幔，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床上卻依舊晦暗不明。身子里有一股不明的倦怠在滋長，雖然醒了，卻不愿起床。蘇湘湘懶懶地躺著，又閉上眼，將身邊空著的被子攬了過來。被子早已涼了，她把頭埋進去，軟軟涼涼的，依稀能嗅到些丈夫的味道。

睡意逐漸退去，蘇湘湘睜開眼，稍稍出神了片刻，坐起身來，喚道：“秀兒。”

秀兒很快開了門進來，見蘇湘湘正坐在床邊，笑瞇瞇地望著她。秀兒走過來，邊服侍她起身，邊問道：“夫人，今天您身子感覺怎么樣？”

“挺好。”

每天都被她這么問上一句，蘇湘湘只是笑笑，隨口答了。秀兒叫了小丫鬟去準備早飯，幫蘇湘湘梳洗穿衣，又道：“昨天那么辛苦，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有個孩子多不容易吧，您現在可不能有什么閃失，萬一出了什么問題，對您自己和孩子都不好。唉，您說您，這種時候了，怎么還這么不注意，昨天站那么久，回來累得眼都睜不開，這多危險啊！要是……”

秀兒一邊為她梳頭，一邊又開始了每天早上的例行訓話。蘇湘湘笑瞇瞇地聽她絮叨，臉上沒有露出半分不耐，待她說完，才稍一點頭，吐出三個字：“知道了。”

見她還是這么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秀兒無奈了，扶她起來，道：“去用早飯吧。”

“嗯。”蘇湘湘站起身來，邁出一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問：“黯兒呢？”

“少爺早就起來了，這會子拳法該都練好了，可能在屋里歇著吧。”

“哦。”蘇湘湘應了一聲，沒再說什么，繼續走著。

本來不想去打擾兒子，但不知為何，心里卻始終難以安靜下來。又走了幾步，行至正廳時，想見他的情緒已經無法控制。蘇湘湘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抬頭向窗外望去，又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天空明凈，空氣涼爽，十分宜人。她的心情稍舒暢了些，不再多想，喚住外面的小丫鬟，道：“去叫少爺過來。”

在飯廳坐下，桌上已經備好了熱騰騰的早餐。秀兒幫蘇湘湘盛了碗粥，蘇湘湘接過來，小口小口，慢慢地喝著。不一會兒，虛掩著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小男孩向里面張望了一眼，見到她在，便走了進來。

一見到兒子，蘇湘湘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許多。放下勺子，眼中笑盈盈的，喚他道：“黯兒，過來。”

“娘。”洛水黯走過去，乖乖地在她身邊坐下。

雖然不用上學，他卻依舊打扮得整整齊齊的。看起來昨天睡得不錯，他今天精神很好，臉上帶著笑，安靜地坐在那里，乖巧又可愛。蘇湘湘仔細看了幾眼，見他臉上的傷痕又淡了些，幾乎已經看不到了。心里稍松了松，微笑著問道：“早上吃的什么？”

“……就是這些。”洛水黯呆住了。他和母親的早餐向來是一模一樣的，母親這是怎么了，竟然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嗯，你起得早，該又餓了吧？再吃點？”蘇湘湘絲毫沒有為自己問出的傻問題而臉紅，笑瞇瞇地拿了塊糯米茶餅，掰下來一小塊，送到他嘴邊，道：“來，張嘴。”

“嗯？？”洛水黯驚恐地眨著眼，身子稍稍向后退了退，不解地望著母親。

見兒子這么一副受驚的樣子，蘇湘湘怔了怔，忽然回過神來。臉上笑容未減，堅持將那塊茶餅塞到他嘴里，然后便轉回臉繼續吃飯，不再看他。

拿起勺子，慢慢攪著碗里的粥，眉頭微蹙，思索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在外面她是個冷血殺手，可是一旦在家里呆久了，就免不了會犯些神經，忽然就變得很想跟親近的人賴在一起。今天丈夫不在，只能逗兒子玩了。這小家伙總是被她嚇得呆呆的，跟他親近親近也好。

打定主意，蘇湘湘眉頭舒展開來，愉快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茶餅，繼續吃早餐。

這邊蘇湘湘正興致勃勃地盤算著怎么過這一天，旁邊坐著的洛水黯卻是滿臉苦色。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咬住母親喂來的茶餅，猶豫著是該趕快吞下去，還是偷偷吐出來。正搖擺不定，一不留神，舌頭碰到了那塊茶餅。只是輕輕的一觸，卻把他嚇了一大跳。腦中瞬間閃過之前吃過的各種亂七八糟的味道，正萬分驚恐地想著對策，忽然停住了。

這個味道……好像就是普通的茶餅嘛！洛水黯眨了眨眼，仔細地又咬了一口，果然沒什么異常。難道母親真的只是隨手塞給他一塊茶餅？這是什么意思？洛水黯心里很是莫名，把茶餅咽了下去，不解地抬頭看向母親。

蘇湘湘正慢慢地吃著飯，眼中笑意盈盈，像是很開心的樣子。洛水黯不知道母親要他過來干什么，見她不理會自己，只能老老實實地等著。秀兒拿來打濕了的手巾，幫他擦干凈手，道：“少爺要是餓了，就跟夫人一起再吃些吧。”

洛水黯記起母親剛才好像說過讓他吃飯，雖然不餓，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秀兒取來碗筷，給他盛了粥，洛水黯便安生地坐在母親身邊，陪她重新吃早飯。

“黯兒，昨天你們去哪里逛了？”

正吃著，忽然聽到母親這么問了一句。洛水黯緊張地望向她，道：“就是宗學周圍，走到主街，然后就迷路了。”

“等下娘帶你出去逛逛，好不好？”蘇湘湘放下勺子，笑瞇瞇地道。

她的聲音和善得有點詭異，洛水黯怔了一下，還沒搞明白該不該答應下來，蘇湘湘已經自顧又問了下去：“你想去哪里？”

真的要出去啊！洛水黯心里隱隱期待起來，想了想，道：“我想去西區的市集。”

這地方是昨天他們的目的地之一，不過最后并沒能成功找到。聽丁默描述，好像是個很熱鬧很有趣的地方，既然母親要帶他出去，就去那里逛逛好了。

說完，洛水黯仰起小臉看著母親，眼睛亮閃閃的，滿是期待。

“好。”蘇湘湘微微笑了笑，點頭答應。

秀兒一聽，趕緊開口阻止：“夫人，您現在有身孕，怎么能去那種地方。”略帶嗔怪地看了洛水黯一眼，又勸蘇湘湘道：“市集里人多，又亂，碰一下撞一下都難免，要是出了什么問題——”

話到一半，卻忽然打住了。眼看著蘇湘湘閑閑地放下勺子，起了身，牽起洛水黯的手就想走。她臉上帶著微笑，目光停住身側的兒子身上，似是完全沒有在聽秀兒說話。秀兒心急地追過去，拉住她，道：“夫人，不行，您不能去！……”

蘇湘湘被她死死拽住，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洛水黯這時候明白自己提的地方不靠譜了，趕緊道：“娘，我們別去了，就在家里吧。”

蘇湘湘停在那里，一臉掃興。看了看秀兒，她滿臉嚴肅焦急，應該是不會讓步；再看兒子，竟也是一副緊張又堅持的模樣。看樣子今天是出不去了。可是在家里，又能做些什么呢。

蘇湘湘沒做聲，就站在那里，任秀兒勸著，心里又琢磨了起來。

正緊張著，外面忽然有人來了。秀兒停下話，抬頭看過去，竟然又是昨天那個邱山。

蘇湘湘這時候也看了過去，眼中的笑和思緒全部淡去，又恢復了一片沉靜。邱山隨人過來，在她面前停住，行禮道：“洛夫人。”

“又怎么了？”蘇湘湘稍感不耐，語氣淡淡的。

“夫人，王妃派我來問您，今天有沒有空，可否帶洛少爺過去王府一趟？”邱山察覺到她心情不佳，垂著頭，說話分外小心。

“哦。”蘇湘湘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邱山愣了一下，見她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問道：“那您要不要過去呢？王妃很想見見洛少爺，世子也盼著洛少爺過去呢。”

聽他說起璟辰，洛水黯稍動了動，很快又安靜下來，仰起臉，看著母親。

蘇湘湘低頭看了一眼，只見兒子眼睛亮閃閃的，滿是期待。那就是想去了。她收回目光，望向邱山，道：“好的。你先回去告訴慶王妃，就說我還要收拾一下，等下便帶孩子過去。”

邱山松了口氣，告辭之后便離去了。蘇湘湘低頭看了看兒子，笑著對秀兒道：“備車吧，去慶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