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明霖，蘇湘湘低頭看了一眼兒子，這小男孩顯然是已經完全喜歡上了明霖，此時正低著頭，一臉開心的笑。
對這個單純善良的小家伙，蘇湘湘只能無奈地笑了笑。她不能將所有人都貼上標簽，一個個地告訴他，哪個是好的，哪個是壞的。但也不能就讓他這么糊里糊涂的，誰對他稍好一點，便毫不設防地心生親近。
“小笨蛋。”看著那小家伙傻樂呵的樣子，蘇湘湘忍不住輕輕嗔了一句。
“……嗯？”洛水黯一頭霧水，仰起臉，看著母親。
蘇湘湘低頭，沖他笑笑，道：“吃飯去。”說著，她牽起他的手，轉身往回走去。
天色已經晚了，太陽雖然還沒落下去，陽光卻已經沒了溫度。蘇湘湘牽著兒子的手，漫步往后面正院走去，路上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想起了前一陣子寄出去的那封信。
還是上次去兵營找洛玉楓的時候，她曾往以前的師門寫了封信，說要給洛水黯找個師父，代她在有孕的這段時間里教他武功。
信寄出去已經有幾天了，過不了多久，人就會到了吧。
想到這里，蘇湘湘的心情輕松了不少，隱約還有些愉快起來。低頭瞥兒子一眼，那小家伙渾然不知即將大難臨頭，仍然在高高興興地期待著再見到明霖，一副無憂無慮，天真可愛的樣子。蘇湘湘笑了笑，不去理會他，徑自帶他入了飯廳，準備吃飯。
晚飯后，洛玉楓仍然沒有回來，洛水黯便主動要求留下來，陪她解悶。閑在家中幾天，實在是無事可做，有兒子陪著，仍然是一樣的無聊。秀兒見她無精打采的，便笑著提議道：“夫人，您要不要試試，給您懷著的那個小寶貝做件衣服？”
“做衣服？”蘇湘湘稍怔了一下，隨即問秀兒：“怎么做？”
秀兒叫小丫鬟去取針線匣子和布料，又動手收拾桌子，笑著道：“沒什么難的，學一學就會了。”
“嗯。”
想著能做出點什么，給自己的小寶寶穿上，蘇湘湘便有了興致。沒多一會兒，丫鬟們拿來了一大堆布料，擺在桌子上，讓她挑選。那些布料五顏六色的，和做成衣服之后的樣子不太一樣，看起來十分新鮮漂亮。蘇湘湘隨手翻撿那些布料，一邊看著，一邊盤算怎么打扮那個小家伙，秀兒則非常專業地幫她出著主意。
她們討論得有聲有色，卻苦了洛水黯——他可是一點兒也不想給弟弟妹妹做衣服。只是剛才是自己主動要求留下來陪母親的，這時候也不好意思走，只能硬著頭皮留下來，傻坐著看她們忙活。
“也不知道是個男孩，還是女孩。這塊布倒是好看，就怕萬一又是個臭小子，到時候耍起脾氣不肯穿，可就白做了。”
蘇湘湘手里拿著一塊布，很是喜歡，左看右看，卻還是不得不搖了搖頭。她惋惜地嘆口氣，把那布放了回去，又翻看起別的料子來。
洛水黯聽著她這話，好像是把自己也連帶進去一起數叨了，不禁更加郁悶起來。他沒吭聲，悶著頭，盯著地板發呆。
“夫人自己看著喜歡就行，不管是個少爺還是小姐，反正到時候它是沒法提意見的，給它套上就是了。”秀兒笑著道。
蘇湘湘一聽，覺得很有道理，便笑呵呵地又把那塊布拿了回來。那是塊蠶絲的布料，輕盈柔順，顏色是明艷又清麗的水紅，的確十分漂亮。蘇湘湘把它拿在手里，頗為喜愛地看了幾眼，這才問秀兒道：“那你說，就這塊布，給它做個什么呢？”
“夫人這個孩子，差不多要生在三四月份，正是剛剛開始暖和的時候，棉衣什么的是穿不到了，不如就做件外衣吧。”
“行，怎么做，你說吧。”蘇湘湘叫丫鬟把桌子上沒用的東西收走，將那塊水紅色的布料平平整整地展開，鋪在桌上，想當然地去拿了剪刀，準備開工。
“要先畫樣子，把剪刀放下吧。”秀兒笑著從她手里拿過剪刀，放回針線匣中，又問道：“夫人是要自己畫，還是讓我幫你畫？”
“我自己畫。”
“好。”秀兒點頭應了，讓她稍等，抬頭叫住一個小丫鬟，吩咐道：“去東邊廂房里，找找少爺小時候的衣服，拿幾件上衣過來。”
那丫鬟應聲退下，洛水黯有點傻眼，抬頭看著秀兒，驚訝地問道：“秀兒姐姐，是說要去拿我小時候的衣服嗎？”
“是呀，家里現在就你這么一個小少爺，還能是誰的呢。”蘇湘湘笑瞇瞇地替秀兒答了。
“啊……”
他小時候穿過的衣服，按說該是很親的，只是他卻完全不記得。洛水黯眨了眨眼，不安地看看門口，心里不由得好奇起來。
蘇湘湘又向秀兒問了問要怎么做，沒多一會兒，那小丫鬟便回來了。洛水黯抬頭看過去，果然見到她手中拿著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他站起身來，向那丫鬟要了一件，拿在手中，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看來看去。
蘇湘湘也拿了一件，見他發呆，便笑著逗他道：“怎么了，挺喜歡的？再穿穿試試？”
“……”洛水黯不說話，雙手捧著那件小小的衣服，繼續發呆。
蘇湘湘呵呵一笑，不再理會他，轉頭過去，問秀兒道：“然后要怎樣？”
秀兒拿起那塊布料，對折了兩次，然后取過一件小衣服，擺在上面，對蘇湘湘道：“照著這個，畫下來。”
蘇湘湘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從她手中接過一個小石頭一樣的東西，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然后便按她所說，仔細在布上描下了那衣服的輪廓。
“剪下來。”秀兒又把剪刀遞給她。
蘇湘湘依言，拿剪刀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圖形剪了下來，待全部剪好之后，打開看看，竟真有了一點衣服的樣子。
“好像有點大。”蘇湘湘看了一陣子，很快發現了問題。
“大點沒關系，小孩子長得快。您不想做這一件衣服，讓它只能穿幾天吧。”秀兒笑著選好針線，幫她穿好，道：“然后就是縫了，這可是個技術活，您得耐下心來，好好學著。”
“嗯。”蘇湘湘點了點頭，聽說不簡單，反而更起了興致。
秀兒坐到她身邊，一絲不茍地教她如何縫制，蘇湘湘看了一陣子，自己拿塊碎布試了試，卻是完全不得要領。秀兒耐心地道：“這個急不得的，慢慢來。”說著，她幫蘇湘湘把線拆下來，手把手地又教了她一遍。
仔細研究了一陣子，蘇湘湘慢慢地明白了，試著縫了幾針，果然和秀兒縫的差不多了。雖然枯燥了點，卻還是蠻有成就感的，她正興致十足，去桌子上拿回剪好的布料，想繼續做那衣服。
秀兒轉頭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回過頭來，對蘇湘湘道：“夫人，歇會兒吧，別累著了。”說著，秀兒從她手里抽出針，放回針匣里，又笑著對她道：“抬頭看看周圍，看眼花了沒有。”
蘇湘湘一抬頭，果然看稍遠處的東西都有些模糊。她無奈地搖頭笑笑，道：“做這么個東西，還真是費勁。”她把手中的布料遞給秀兒，站起身來，想活動活動。一扭頭，目光忽然掃到了旁邊的兒子，她稍停了片刻，看清之后，不禁好笑起來。
那小家伙該是太無聊了，這時候脫了鞋，爬到軟榻上，正一臉認真地擺弄著身前的幾件小衣服。蘇湘湘去他身邊坐下，笑著問道：“看這么久，看出點什么花樣沒？”
“……還有香味呢。”
洛水黯一臉認真，眼中卻帶著微笑。他仰起小臉，拿了一件衣服，舉了起來，蘇湘湘湊過去聞了聞，果然帶著些淡淡的奶香。
“呵呵，放這么久，還是這味道。”蘇湘湘笑了笑，想起些往事，緩緩對他說道：“你小時候，總是不好好吃奶，邊吃邊吐。這些衣服都被你吐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洗都是一股子奶味。”
明明說的是自己，聽起來卻全然陌生，這種感覺真是奇妙。洛水黯眨眨眼，安靜下來，把衣服收回來，四下看看，又問道：“那我小時候吃什么？”
“你不愿意吃奶，還能真不讓你吃啊，小笨蛋。”蘇湘湘笑瞇瞇地，捏了捏他的鼻尖，又道：“不吃就硬灌，吐多少，都得再吃回去。”
“……”洛水黯沒聲了。
“等你的弟弟妹妹出來了，你看看它，就知道你小時候什么樣了。”蘇湘湘微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目光慢慢溫柔起來。
洛水黯輕輕應了一聲，轉過身來，正對著她，眼睛亮閃閃的，直盯著她的小腹。遲疑了很久，他終于伸出手去，小心地觸了觸那個未來的弟弟妹妹。
蘇湘湘微笑著，低頭看著可愛的兒子，回憶起這小家伙從一個連吃奶都不會的小不點，慢慢長到這么大，以后還會再長，變得像他的父親那樣……
想到洛玉楓，蘇湘湘忽然怔住，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她呆了一小下，意識到自己在想他之后，不禁煩悶起來。
才幾天不見啊，至于么。
蘇湘湘搖了搖頭，隨便打發了自己，低頭又去看兒子。那小家伙正幫秀兒收拾那些衣服，一副乖巧又開心的模樣，十分討人喜愛，只是那眉眼間明顯帶著洛玉楓的影子，燭光憧憧之下，多看幾眼，蘇湘湘竟有些恍惚了。
“少爺，這些衣服都還給你留著，你要是喜歡，以后也討個媳婦，生個兒子，還給他穿。”
采兒的聲音，嘻嘻笑著，鬧得洛水黯滿臉通紅。他慌手慌腳地丟開那些衣服，劃清界線似地遠遠躲開，爬回蘇湘湘身邊。察覺到一個暖暖的小身子湊了過來，蘇湘湘回過神，低頭一看，是兒子。看著那正往自己懷里鉆的小家伙，不禁微微笑了笑，伸手攬住他，把他抱住。
摸摸兒子的腦袋，聽他開心地悶笑了兩聲，蘇湘湘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洛水黯慢慢把頭仰起來一點，烏亮眼睛里滿是笑，直直望著母親。難得這小家伙肯跟她親近，蘇湘湘也開心不已，抱著他倒在軟榻上，笑盈盈地叫他道：“小寶貝，過來。”
“嘻嘻……”
洛水黯鉆在她臂彎里，小臉被她的頭發撩得癢癢的，笑個不停。母子倆正嬉鬧著，玩得不亦樂乎，外面忽然有人高聲報道：“老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