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是興致勃勃地跑下山來看這場生死搏斗的。而且,眼前的狀況當真是令他大開了一番眼界。這場他眼中的表演,并沒有戰場上的那種殺戮和陰霾,但是在他眼中,也同樣是鮮血淋漓的,好不作假。更重要的是,對面的這個人,雖然明明知道他對于自己可能的威脅性非常大,但是朱翊鈞卻毫不在意,完全是被他的高超身手所吸引過去了。也就是說,這場搏斗,比之戰場上的那種廝殺,更加有可觀賞性。即便是對于朱翊鈞這種并么有見識過真正的戰場到底是什么模樣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而且,不斷地有人受傷倒下,這也是極大地刺激到了朱翊鈞的神經,讓他覺得更加地興奮了。反正雖然有人受重傷,而且還有致命傷,但是畢竟還沒有人因此而喪命。這么一來,朱翊鈞就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也就不會避開了。
不過,漸漸的,朱翊鈞開始覺得不高興了。雖然場上打斗的非常好看,雖然不時有人受傷倒下,雖然不時的會有血光來讓他的神經時刻保持在亢奮的狀態。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到了一個限度之后,興奮感只會往下降。而如今,天色又已經暗了下來了,即便是周圍點滿了火把,卻依然是讓人無法看清到底是什么狀況。光是因為這一點,就已經是讓朱翊鈞覺得有些無聊了。
而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倒下去的人,全都是這邊的,鄭承憲手下的官兵。這些可不是普通的官兵,這些可是后軍。后軍可是五軍的人,而五軍,就是所謂的御林軍了。在整個大明朝來說,除了那些在邊疆上,幾乎每時每刻都會有些小摩擦的邊軍,以及戚繼光所率領的戚家軍之外,也就要數京城的御林軍最強了。
可是現在,這些從大明朝排名當中數一數二的五軍當中出來的人,卻是連眼前這么一個人都抓不住,而且還不斷地受傷倒下。雖然沒有人因此而死亡,不過在這些人,也包括朱翊鈞在內,這比死亡還要丟臉,仿佛是對方看不起你,這才是饒你一命的模樣。
不過說到這里,倒是要提一點。這并不是因為這邊看出了對方手下留情了,自然地,王猛所挑選的這個人當真是符合張凡之前對他的要求,所做的絕對是毫無破綻。這種事情,只要看到護衛朱翊鈞的那些個大內侍衛,各個看著場上的情景,沒有人高興,全都是一副皺緊了眉頭的模樣就能夠看出來了。
不過,就算是如此,但是這在朱翊鈞的眼中,擺明了就是,看不起后軍的人,手下留情了。而對于朱翊鈞來說,他可是大明帝國的皇帝,這大明朝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的,更加不用提這些官兵,本就是官家的人,他們本就是朝廷的人,也就是朱翊鈞的人。雖然對于朱翊鈞來說,這些人跟自己的差距很大,就算是見面,也是遠遠地看看,問候一番。但是這些畢竟是他的人。而如今,他的人被人如此“戲耍”,朱翊鈞自然是看不下去了。
而一旁,鄭承憲自從朱翊鈞到了之后,他就非常地擔心,生怕會出現什么意外而讓朱翊鈞受傷什么的。所以這段時間,鄭承憲是一直在不停地想朱翊鈞那邊看著。而,也正是因此,朱翊鈞面上的表情,可是被鄭承憲看了個清清楚楚。根本就不用多想,對于朱翊鈞這幅表情外露的模樣,鄭承憲是打眼一瞧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但是,對于此時的鄭承憲來說,他即便是明白了朱翊鈞的想法,卻也是無能為力的。或者可以說,他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是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畢竟,此事他又不能叫停,也不是他吼兩嗓子,讓手下的人努力起來就能擒住眼前這個人的,實力的差距擺在眼前,可不是光靠鼓舞氣勢就能夠成功的。如今的鄭承憲陷入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不過,好在很快就有人替他解圍了。不是別人,正是朱翊鈞本人。
“鄭愛卿。”朱翊鈞皺著眉頭,喚了鄭承憲一聲,“讓你的手下停下來吧。”
“可是陛下,這……”雖然鄭承憲就在等著朱翊鈞的這句話,但是如今朱翊鈞說出來了,他也是需要作秀一下才行的,要是一下子就答應下來了,卻是要顯得他想要推卸了。
“沒有可是,快些讓你的手下停手。”朱翊鈞的眉頭深皺,根本就不等鄭承憲把話說完,就說道,“再如此下去,只會徒增軍士的傷亡,卻是擒不住眼前這人。讓朝廷的臉面往哪里放!”
雖然說如今在這里也沒有其他外人,但是這種事情,即便是沒有外人看著,心里面也絕對是不會好受的,甚至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覺。所以,朱翊鈞這才是叫停了。
“停手!”既然朱翊鈞如此堅決了,鄭承憲自然就沒有客氣的必要了,高喊了一聲。立刻,場上正在跟那人交手的官兵,勢大力沉的一刀,將他的劍勢向邊上一帶,然后所有圍著他的人,全都是趁著這個機會后撤。
雖然鄭承憲喊的是停手,但是這些官兵可不是傻子,明白停手的意思可不是將對方放走。眼前的這個人,不管是什么來頭,來這里是做什么的,那都是必須要擒住才行的。所以,雖然是后撤,但是這些人還是圍成了一個圈,將他圍住,不讓他有逃脫的可能。
剛才,在一片舞動當中,誰也看不清楚,場中的那人到底是個什么模樣。只是看得清楚他一身白衣,一頭長發并不像一般人那樣梳理一番,而是很隨意地就用一根頭繩扎成一束。就連他手上的武器,也只是看到是一把長劍,卻也看不真切。而到了后面,天色是越來越暗,眾人也是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如今,隨著動作停了下來,后來的朱翊鈞等人,也總算是看清楚來對方的模樣。
還記得眾人第一次聽到山下遇見了一個陌生人的消息只是,那名鄭承憲手下的小校所說的是,一副平常人的面孔。而如今,眾人看得清楚,對方果然是一副平常模樣。而且不僅僅是平凡這么簡單的事情,那實在是太過平常了。絕對是那種往人群里一扔,就很難在此找出來的人。
不過,在場的人,并沒有因為他的這幅長相,而露出什么輕松的模樣,反而是更加緊張起來了。在場的人,在這方面最為精通的,還是要數那些個大內侍衛了。雖然說他們如今是站在明面上的,可是他們依然是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的,可以說是精于此道。眼前這人的這副面孔,擺明了就是一副做殺手的好材料。
更加不用說,他手上所提著的這把長劍了。這把劍,比之不同的三尺青峰要略段一些,難怪他能夠藏在懷中,讓鄭承憲的人一時不查,在開局就吃了虧。但是,這把劍絕對不是普通的大路貨,在周圍火把的映照下,閃著奪目的紅光,上面也是沾滿了血跡。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在跟他對砍過的那些個官兵手上的刀,刀口上都或多或少地有些缺口。但是他手中的這把劍上,卻依然是鋒利無比,放眼望去,一點點殘缺都沒有。可見,這把劍絕對不是凡品。
而這邊叫停,對方也沒有繼續追打的打算,甚至就是連剛才撇開他長劍的那一刀,眾人也是能夠看得出來,他并不是無力追打,只不過是不想而已。
如今,兩邊都停了下來。這邊,如今這么一會,又有很多后軍的將士趕到了。比他一個人多出上百倍的人,全都在用虎視眈眈的神情盯著他。但是他卻仍然是一臉淡然的模樣,甚至于,這人看著朱翊鈞還微微地笑了笑,卻是沒有別的什么表情。
雖然說他的這一笑,并沒有什么諷刺或者看不起的表情,但是朱翊鈞是誰?那可是大明朝的天子,雖然年紀小,但是坐在這個位置上,自然而然地會有這么一番帝王的氣勢和自尊的。而現在,對面站著的是一個普通人,說白了也就不過是個屠夫罷了,居然敢對他這個皇帝如此不敬。這么一來,不管對方是不是來行刺自己的,還是說他當真就是一個無意之中走到了這里,但是卻身手高強并且隨身都帶著利劍的游人,朱翊鈞也全都有擒下他的理由了。當然,后面那一條,實在是巧合太多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陛下。”張凡對朱翊鈞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微臣這次到這里,卻是沒有帶著人。若是王猛在的話,想要擒住他,絕對不成問題。”張凡的這番話,聲音不小,并不在乎旁邊的大內侍衛。
不過這些大內侍衛倒也是不在乎,畢竟王猛的身手如何,這些人全都是知道的,絕對要比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高強了許多。所以張凡的這番話雖然問題,但是他們也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