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之前,如今還沒有到上早朝開門的時候,這里已經是聚集了很多的官員了。而早了一些到的人,自然是已經知道了葛守禮家在收拾東西的事情。而那些才剛剛到的人,雖然不知道,不過在這么個幾乎所有人都是在交頭接耳地交談著什么的場面下,消息的傳遞度也自然是要比以往高了十倍不止。很快,在場的所有人全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雖然,或許有人會說,只不過是葛守禮家在收拾東西罷了。但是這又能意味著什么呢?不一定就非得意味著葛守禮要致仕了啊。可是,幾乎沒有人會這么想。就算是有人這么想的話,要么就是才入仕沒多久的新人,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
只要是在朝的人,全都知道,葛守禮雖然住著這么大的一間宅子,但是實際上,那里除了他自己跟下人之外,卻是沒有別的家人了。葛守禮就沒有家人了嗎?當然不是,別瞧他這么多年紀了,但是實際上,他的母親,如今還在世呢。只不過,已經年近九旬的老人家,卻是不想要離開家鄉,只是呆在老家罷了。這也是讓葛守禮很是遺憾的一件事情,畢竟他在京城為官這么多年了,卻是一直無法奉養老母,很是遺憾。
總之,葛守禮在京城的家,就住著他這么一個人。而現在,葛府正在收拾行李,而且很多,絕對不是哪一個下人要離開的模樣。那么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只可能是葛守禮要回家去了。
張凡之所以沒有事先得到消息,恐怕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是今天一早才生的吧。不過如今,張凡可沒有功夫去考慮那些個事情了,他心都一直在想著,葛守禮的離開。不過更多的,則是在考慮,葛守禮一旦離開了之后,朝會是個什么模樣。
那天在早朝之上,葛守禮追問李太后的時候,張凡就已經心有所感了。雖然他并沒有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張居正面上的微笑,但是這種事情,張凡根本就不用去考慮,他心里面明白的很。只要葛守禮一走,朝就沒有一個再能夠有資格反對張居正的人存在了。張居正現在,心里面絕對是在笑的。或許張凡本人還有些分量,但是他跟張居正之間的關系,卻是無法改變的,作為一個門生,對于老師的觀點,你可以反對,你也可以質疑,但是要讓他當眾說出來,卻是不可能了,那簡直可以稱之為“欺師滅祖”了。這種事情,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是無法做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張凡也并不是在哀嘆什么。畢竟,葛守禮“三朝元老”的這個名號并不是白叫的,而是他當真從這條路慢慢走過來的。三朝的時間,葛守禮如今也的確是老了,如今的葛守禮想要致仕回家,趁著自己的娘還在世,還能母子相見,還能彌補一些遺憾。這完完全全就是人之常情,沒有任何人能夠有異議的。
張凡只是在感嘆,沒有了葛守禮之后,這個朝廷就儼然成為了張居正一個人的天下了。那個時候的張居正,想要為所欲為的話,卻是很難有人能夠攔得住他了。馮寶?如今的馮寶根本是什么事情都不去過問的。而以前的馮寶,說得難聽一點,就是跟張居正穿同一條褲子的,指望馮寶去阻止張居正,簡直是說笑話。
當然,或許還有一種期望,期望張居正還是原來的那個張居正,并不會因為葛守禮的離開,沒有人能夠在管住他了,就開始為所欲為了。張凡之所以如今會滿懷心事,就是因為擔心那一天的到來。
或許,有人會覺得,張凡的擔心實在是有些太過沒有道理了。實則不然,張凡之所以會這么考慮,本身就說明他對于會生這件事情有很大的可能性。實際上,如今的張居正跟以前的那個,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但是,這也只不過是總體上罷了,實際上,如今的張居正,跟過去的他還是有了很多變化的。
而這方面,張凡看的比較細致,畢竟因為他跟張居正的關系,讓張凡能夠跟他走的比較近,而正是這種近距離,才能夠讓張凡的觀察更加地細致入微。如今的張居正,自然是在干著利國利民的事情,但是張凡總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具體是什么,如今的張凡也是看不出來的,但是張凡對此總是會有一種不怎么好的感覺。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去年,高拱被逐出朝廷的時候,眾人前往送別的時候,高拱叫過了張凡,單獨跟他說的那番話。高拱讓張凡要注意張居正,但是到底是讓他注意什么,高拱并沒有說,而張凡卻也并沒有問。
這或許是高拱因為心不服而故意在張凡和張居正師徒二人之間故布疑陣,又或者是當真是如同高拱所說的那樣,他的確是看出來了一些關于張居正的不好的東西。不過張凡回去思索良久之后,卻是決定相信后一種說法。
這并不是張凡的猜測或賭注,也并不是別的什么原因,更不是因為他跟張居正之間的關系有了變化。張凡會得出這個結論,實際上是經過非常理智地考慮的。
先一點,跟他說這番話的人,是高拱,是高拱這個無論是機智還是學識,都不下于張居正,甚至還要略高一籌的高拱。
其次就是,高拱在跟張凡說這番話的時候,別人或許不知道,或許會覺得,高拱因為被逐出了朝廷,從那位極人臣的位子上被趕了下來,所以心氣憤不服,所以才對張凡說出了這么一番詆毀張居正的話。但是張凡心卻是明白的很,事情絕對不可能是這么個樣子的。如果說高拱當真是因為心氣憤難平,從而想要挑撥離間的話,他就不會對張凡說出來這么一番曖昧不明的話,絕對會將話語挑明了來說的。
而且,張凡當時也能夠看得出來,高拱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是完完全全冷靜的,并不是如同之前那個自高狂妄、獨斷專行的高拱,而是回復了以往的那個充滿睿智的高拱。或許正是因為卸下了一身的膽子,輕松起來的緣故吧。總之,張凡相信,那個時候的高拱,所說的話,絕對是他的真心話。
如今,葛守禮離開的事情,就在眼前了。張凡擔心葛守禮離開了之后,張居正就會開始變化了。不,變化應該不會來臨的那么快,如果真的很快的話,張凡反倒是不怎么擔心了。但是他卻是怕那種慢慢的演變,毫無征兆的變化。那樣的話,先期是看不出來問題的,但是等到你看出來問題了,局勢也難以改變了。
雖然現在就開始想這些東西,似乎對于將來的事情也是毫無作為,但是張凡還是忍不住去想。等到他想要找葛守禮說說的時候,卻是沒有看到葛守禮。
正當張凡疑惑著的時候,這才是看到葛守禮緩緩道來。葛守禮一道,在場那些個剛才正在議論著的人全都是打住了,雖然如今正主算是來了,但是卻沒有人想要上去跟他說話的意思,一時之間都僵在那里了。
不過,并不是所有的人,張凡就不是。張凡本來就是有話想要對葛守禮說,如今看到他來了,哪里還會顧得了其他人看不看的問題,也并不理會張居正就在自己的不遠處看著,抬腿就要往葛守禮那邊行去。
正在這個時候,午門的角樓上傳來的鼓聲,大門也是緩緩地打開,早朝已經開始了。聽到城樓之上傳來的鼓聲,張凡的腳步停下了,看了看遠處的葛守禮,卻是沒有再動,跟著身邊的人排好了隊伍,走向了里面去。
本來,張凡想要跟葛守禮商量商量這件事情。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也希望葛守禮能夠稍微遲一些時日再走,他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請教葛守禮。但是那陣鼓聲的傳來,不僅僅是讓張凡停下了走向葛守禮的腳步,卻也是停下了他心原本的那份想法。
是的,張凡最終沒有選擇去跟葛守禮說這件事情。是不想再讓葛守禮煩惱了,還是說他想要讓葛守禮帶著對朝現狀的滿足感離開這個是非場,亦或是他已經有了能夠應對以后有可能生的情況的方法了?這些別人都不知道,而對于張凡來說,恐怕就連他自己的心里也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想法。總之,他沒有再去找葛守禮。
也就是說,張凡放棄了讓葛守禮留下來的機會。若是剛才他跟葛守禮說話了,或許還有可能勸勸葛守禮,再留下來一段日子。但是一旦等會上朝了之后,葛守禮遞交了辭呈,那張凡也就沒有機會了。
張凡并沒有看到,在他背后的張居正也是在一直看著這邊。當張居正看到張凡走向葛守禮的時候,他心里面當真是有些擔憂的。但是等到那真鼓聲傳來,而張凡也轉回了腳步之后,張居正卻是再一次笑了起來。
顯然,張居正也明白,葛守禮即將離去這件事情,不會再有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