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隨著皇極大殿上的一片山呼之聲,今天的早朝正式開始了。
“眾卿平身。”朱翊鈞獨坐高臺之上,用一聽就能聽出來的非常無聊的聲音說道,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總之就是怎么看都會讓人覺得不爽。不過如今,可沒有人會去關心朱翊鈞的問題,不論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心思也完全都不在朱翊鈞的身上。在場的這些人,如今幾乎都在想著葛守禮的事情,哪里還會去管朱翊鈞的問題。
不過,朱翊鈞如今無聊之下,卻也是沒有看出來什么問題,只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坐在那里。旁邊的小太監高喊了一聲:“有事上奏,無事退朝。”即便是這么一句普通的,他幾乎每天都要聽的話,如今在朱翊鈞聽起來卻是如此的刺耳。
順道提一句,如今馮寶倒是不在場。自從那次張四維的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月的時間了,但是馮寶自那之后就一直都沒有在來朝殿上看著早朝過。這也是如今這些個大臣都很想要看到的情形。反正馮寶不在,似乎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改變,而且最主要的是,這些人心里也能舒坦不少。
不過今天,雖然朱翊鈞不在狀態,但是他還是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畢竟,今天的早朝,實在是太過反常了。身旁的小太監在喊過了剛才的那番話之后,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要說話。
若是在以往,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多半就是張居正了。當然,也并不是次次都是如此的,也有張居正不第一個站出來的時候。而那種情況,定然也是因為張居正知道其他人有話要說,所以才會讓出來的。但是,不管怎么樣,只要是早朝一開始,都必然是會有人站出來說話的。不論站出來的人所說的是非常嚴重的情況,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總會有人站出來開口說話。
但是今天卻是不同了,在高臺一旁的太監喊過剛才那八個字之后,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光是這一點,本身就已經是非常地怪異了。而在朱翊鈞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之后,抬頭看了看下面,他發現的情況是更加地怪異了。
下面站著的文武百官,并不僅僅是站著不說話而已。朱翊鈞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當中有不少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更有甚者,還有的人眼珠子在左顧右盼,不知道在看什么東西,還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總之,一句話來形容,今天的早朝,朱翊鈞感覺非常地奇怪,非常非常地奇怪。這跟以前的任何一次早朝都不同。雖然說朱翊鈞坐上皇位才不過兩年的時間,雖然說他還沒有親征,但是他也是見過很多大場面的。而在他作為太子的時候,徐階、高拱這些人的事情,朱翊鈞也是知道的。
但是即便是這些很是嚴重的事情,在發生的時候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片死氣沉沉,還透露著沉悶的模樣。要么就是大爆發,要么就是冷言冷語,但是這種什么話都不說的情況,還當真是沒有見過。
所以這么一來,朱翊鈞也是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想要開口問問,但是話到嘴邊,卻也是問不出來。很顯然,朱翊鈞是被眼前這些人所散發出來的這種詭異的情緒給感染了,讓他明明是想要問個究竟,卻是怎么都問不出來。這種感覺,朱翊鈞非常地不喜歡,但是這個時候的他卻也是無法擺脫這種情形。
不過,朱翊鈞顯然是沒有那個耐性的。很快,他就不想要再體驗這種不好的感覺了,準備開口問話,問問這些大臣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而正當朱翊鈞的話就要問出口的時候,只見下面突然有人走了出來了。
朱翊鈞見到有人走出來了,自然是心中高興。方才他心底所壓抑的那股子不快的感覺,也是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有人能夠打破這個僵局,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最起碼他是不用再受那份罪了。
不過,朱翊鈞這邊倒是高興了。但是在場的其他官吏,看到這個站出來的人之時,氣氛卻是變得更加的古怪了。沒錯,原因無他,站出來的這個人,正是如今下面的這些人所在議論的主角,葛守禮了。
剛才,眾人全都在考慮,葛守禮到底是不是想要致仕。雖然說從葛府在收拾東西這一點上面來看,這個可能性非常地大,但是卻也未必就是如此。話又說起來,就算是今天葛守禮想要致仕,但是卻也犯不著今天就收拾東西啊。這當中,有很多事情都讓人想不明白的。
“葛愛卿,可是有什么話要說?”朱翊鈞可不管下面的人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他只管對著葛守禮問話。
“陛下,微臣這次來,是向陛下請辭的。”葛守禮倒是淡定的很,不咸不淡,平平靜靜地說出來了這么一番話,這么一番讓他身邊的這些人猜想了很久的一個答案。
而聽到葛守禮的這番話,下面的人反應也是各不相同。有高興的,有果然如此的,也有吃驚的。
而對于朱翊鈞來說,他可沒有那么多心思,顯然是才剛剛知道這件事情的朱翊鈞,別提有多吃驚了:“怎……怎么?葛愛卿你……你……請辭?葛愛卿你要去哪里?”一時之間,朱翊鈞還沒反應過來葛守禮到底在說什么,等到他稍微鎮定了一點,這才是反應過來:“難不成說,葛愛卿你想要致仕了?”而等到朱翊鈞想明白葛守禮的意思之后,面上的表情卻是表現的更加吃驚了。
這倒也不怪朱翊鈞大驚小怪,畢竟葛守禮想要致仕歸田,的的確確是一件非常讓人震動的事情。尤其是對于朱翊鈞而言。
當初,那件挑選吏部尚書的繼任者的事情,李太后將選擇權交給了朱翊鈞,有他來指認。而朱翊鈞誤信了張居正的話,并沒有挑選葛守禮。
原本這并非朱翊鈞的過錯,畢竟他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他不知道。而且才剛剛坐上皇位的朱翊鈞,對于朝中的大臣也不是很熟悉。聽他還算熟識的張居正這么一說,朱翊鈞覺得將禮部尚書這個職位交給一個做了三朝官員,卻并不能被稱之為“老成持重”之人的葛守禮似乎有些不妥當。從而朱翊鈞沒有選擇葛守禮,而是用了張居正推薦的一個人。
而之后,整個朝廷因為這件事情而鬧起來的時候,朱翊鈞當真是害怕的嚇哭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甚至于他還覺得很委屈,覺得明明自己是辦了一件好事,為什么整個朝廷九成的官員都反對他,甚至于敢沖進大內鬧事。
那天,朱翊鈞躲在乾清宮中,聽著外面隱隱傳來的那些大臣們喧鬧的聲音,根本就不敢動。他將所有的太監宮女全都趕了出去,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在房中,裹著被子躲在床上。瑟瑟發抖的同時,卻是根本就不敢出聲。總之,那個時候的朱翊鈞是嚇壞了。
但是,光是讓他害怕也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問題是,朱翊鈞那還未經歷太多風雨的心智,根本就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些大臣要如此針對自己。
而那天之后,朱翊鈞也當真是消沉了一段時間。而等到他恢復了精神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怨天尤人,也并不是在心中下了什么決定,想要將那些個曾經威脅過他的大臣們記仇,將來慢慢報復。
朱翊鈞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讓人將張凡找了過來。而他在見到張凡之后,沒有說其他的任何話,只是讓他告訴自己關于葛守禮的一切事情。
張凡是何等的聰明,之前他還一直在擔心這件事情。如今朱翊鈞這么一說,他就馬上明白過來了。不只是明白了,張凡心里面還高興的很,畢竟,這是他曾經煩惱的事情,如今卻是被朱翊鈞如此主動地完成了。
而然,張凡所作的還不只是這些。他并沒有給朱翊鈞說任何關于葛守禮的事情,沒有說好事,也沒有說壞事。而是,張凡讓人找來了記載這葛守禮這么多年以來的那些卷宗,包括吏部記載的,甚至還包括錦衣衛當中有的,只要是有關于葛守禮的卷宗,張凡都是一卷不落的全都送到了朱翊鈞的面前。
這就是張凡最為聰明的地方了。畢竟,那個時候的朱翊鈞會如此,也是因為聽了別人的說話。現在,他問張凡,張凡卻是不說,而是讓他自己去看。
也是第一次,朱翊鈞面對著堆在他面前的這么多的書卷,沒有任何意思不想看的意思。他看的非常仔細。
而在看完了這些東西之后,朱翊鈞也明白了,葛守禮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同時也明白了,當初他誤信讒言所帶來的結果。雖然說,那件事情錯不在他,可是他也依然有些自責。
但是自責的同時,朱翊鈞心中也是高興的很。他在高興,在自己做皇帝的時候,下面能夠有這么一位臣子的存在。
可是現在,葛守禮居然說想要致仕,這又怎么能不讓朱翊鈞覺得驚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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