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7敵像速寫
義體高川和咲夜并肩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兩側房間中隱隱傳來的聲音,以及更加清晰的腳步聲,十分強烈地反襯出當下的寂靜,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步行在展覽館的通道中,四周都是會活動會發聲的畫像。再次經過火炬之光雅克等人所在的房間時,義體高川已經不再準備與房間中的兩人在內,視網膜屏幕中,這兩人仍舊沒有改變自己的位置,就好似雕像一般,靜靜坐在那兒——通過運動物質襯托出來的靜止畫面,剛成形時顯得粗糙而模糊,不過,配合腦硬體中兩人形象數據進行渲染和勾勒后,看起來就和真實畫面沒有太大區別了。明明自己的同伴,那個叫做庫拉的女性也和走火一樣陷入麻煩之中,但這兩人卻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該說是對自己的同伴有信心呢,還是對網絡球的走火有信心?亦或著,這本來就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這些問題,都只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他沒有深入去思考。這一次的事件,讓他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并不是主動脫離麻煩,而是,麻煩并沒有找到他的頭上,甚至可以認為,造成當前局面的罪魁禍首,似乎不打算針對耳語者。格雷格婭是不可能抗拒這名意識行走者的能力的,但是,格雷格婭所受到的影響,并不是那種意識力量的直接作用,而僅僅是被波及后掉入了思維陷阱。連格雷格婭都放過了,避開義體高川和咲夜,仿佛也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名意識行走者的目的是什么?搞了那么大的陣仗,僅僅是為了殺死某些人?但是,即便連走火等人也失蹤了。在義體高川的直覺中,這名意識行走者制造這次大規模意識陷阱的目的,似乎更像是在躲避追捕——只有坐了壞事之后才需要逃跑和躲藏,從這個角度來思考的話,只能認為。在電路事故發生之前,對方要做的事情,已經全部辦完了,或者說,這個從頭到尾看起來都如同惡作劇般的境況,便是敵人想要達到的目的。
這個敵人。沒有對付耳語者,火炬之光的雅克和亞洲人K也沒有在期間發生任何事情,走火、司機和庫拉那邊的情況,并不十分清楚,但是,應該也沒有問題。即便假設走火是目標之一。其安全性也是有足夠保障的,要殺死這個男人,尤其還是在他的地盤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僅僅是一名意識行走者,一個專門布置了神秘的旅館,能夠成功干掉走火的幾率,也不超過百分之十。
走火、司機和庫拉看似只有三個人。但實際上,走火的身份,以及火炬之光雅克等人表現出來的,對待這次事件的漠然,都足以暗示著,他們此時所能調動的力量,遠遠不限于他們自身。
“真的,就像個惡作劇一樣。”咲夜陪伴義體高川下到一樓,不由得說到:“但是,只是為了惡作劇。就使出這么大的陣仗,總覺得有點不自然。或者,只是因為他鎖定的目標遠遠超出他的想象,所以這些布置只能宣告失效,而不得不轉而用來為自己做掩護呢?”
咲夜的想法。也是義體高川的想法。只是,如果真的這么思考的話,敵人最后可能針對的目標,反而是就是義體高川自己。因為,從至今為止觀測到的現象來看,真正不受到影響的,只有義體高川一人。咲夜和格雷格婭的情況,倒像是在攻擊義體高川失敗后,便徹底解除了針對耳語者的行動。
所以,直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員傷亡的話,都是托了自己不受到意識性力量影響的福嗎?義體高川不得不這么想到。如此看來,敵人并不是喪心病狂的類型,在行動之前,就已經妥善地考慮了失敗后可能產生的影響,并真的打算,將這種影響減低到最小。從反面的角度來看,也可以認為敵人的行動,有著相當大的肘制,無論從思維上,還是從能力上,都無法徹底投入其中。
“這樣的敵人,應該屬于第三方。”咲夜的想法,和義體高川的想法同步了,“他們和網絡球、火炬之光以及我們耳語者,甚至于更多的神秘組織,都處于一種相對中立的立場。他們有可能去為了某些目的,和他人產生沖突,但卻不會為了這個目的而不折手段去達成。他們看似朋友,但若即若離,而他們又有足夠的力量,讓他們保持這種曖昧的立場和態度,而不至于被其他組織針對和壓迫。”咲夜挽著義體高川的手,走到旅館外的路燈下,一邊闡述著自己對這名意識行走者的身份背景的解讀:“實際上,如果只是實力一般的組織,這個時候都必須要站位了,哪怕是銼刀那邊的雇傭兵協會,也不得不優先選擇支持對象,從火炬之光等人的態度來看,即便是火炬之光這樣的頂級組織,也不感在這種時候針鋒相對地亂來。選擇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在網絡球的地盤上動手,他們對這次行動的保密性十分有信心,即便這個意識行走者被抓到,大概也不可能輕易就被揪出他背后的人吧?甚至于,從這個人口中供出的情報,也有懷疑的必要,因為,有可能是他背后的人,故意通過他的嘴巴釋放這些情報,從而為他們的下一步營造必要條件。”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因為,她看到了距離旅館最遠的路燈下,靜靜孤立著一個人影。即便燈光明亮,夜色卻仿佛為這個人的身上披上了一層陰影,讓他的外型看起來不那么真切,分辨不出性別,也看不清楚五官。
“其實,我比較傾向于,這名意識行走者不是火炬之光的人,而是另有組織,但是,這個組織的行動,得到了火炬之光的支持。并不是誰在利用誰。只是在當前的情況下,他們擁有一致的利益基礎而各取所需。之后會不會再次合作,就很難說了,他們之間,不是同盟或朋友的關系。”咲夜緊盯著那人。繼續說到:“那個叫做K的亞洲人,以及他的同伴,都很符合這樣的條件,但是,單純從上次交鋒時的體驗來判斷,這些人太過松散。整體實力平均,但并不突出,沒有核心,沒有一個強大組織該有的資質。正常情況下,火炬之光這樣的頂級組織,應該是不會和這種組織合作的。而他們的情況。也和我們之前對這些亞洲人此行來的目的的推測并不相符,只是暴露出來的這些人,并不足以達成阻止并取代耳語者的目的。所以——”
“所以?”義體高川和咲夜肩并肩牽手站著,一同凝視著那沒有任何動靜的燈下人影。來者可不是怪物,他的視網膜屏幕中,投影出對方的具體影像,籠罩在這人身上的陰影。不足以在義體高川面前繼續那種模糊形象的功能。
是個男人,筆挺而干凈的深色西裝,看起來嚴肅又正經,就像是電影中刻畫的,專門負責不公開活動的專業人士。說起來,在義體高川的印象中,有一個熟人和他有些相似——榮格。
當然,此時站在那邊的人,并不是榮格。他的表現不帶惡意,有一種一直都在等待兩人出現的感覺。
“所以。在那些亞洲人的背后還有人,而那些人,應該不是亞洲方面的人,他們對歐美區神秘圈的現狀了若指掌,實力和火炬之光相差仿佛。但是,這樣的中立勢力卻沒有引起網路球的重視。只能說,這個組織潛伏得比火炬之光還要徹底。很可能,網絡球中就有他們的臥底。”
“是以一種藕斷絲連,可以最高層度確保自身隱秘性的分布式組織結構嗎?”義體高川笑了笑,咲夜所羅列出來的特征,已經足以讓他將答案對號入座了,歐美區符合這種形象的神秘組織,就他所知就只有一個——
黑巢。
席森神父的黑巢。
因為是黑巢,所以,才會出現可以和任何人反目,另一邊卻又不會得罪到底的情況。
因為是黑巢,所以,行動目標,并不會固定得十分徹底。
因為是黑巢,所以,在其自身存在上浮之前,可以隱藏得十分徹底。
因為是黑巢,所以,在行動的時候,總會盡量撇開會暴露自身存在的因素,哪怕是因此導致行動失敗,也完全在對方的預料當中——進一步來說,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也只是他們達成目標的一種途徑。
這是個很難纏的對手,就連高川記憶中,某個世界線里,網絡球和末日真理教最巔峰的時候,都無法真正摧毀他們。
是黑巢的話,今晚所觀測到的,宛如惡作劇般的事件發展,就十分符合他們的行事風格了。
今晚的情況,當然并不真的是惡作劇,只是,出于黑巢自身的行動風格,所以才會出現這種不上不下的局面。看似誰都沒有失敗,也誰都沒有成功,也沒有人死去,然而,那名意識行走者,就是一個黑巢專門布置的一個陷阱,是引發更多陷阱的一個開關。
走火如果真的捉到了那個家伙,那么,網絡球要面對的,就是更加復雜的局面了。
“高川先生,咲夜小姐,晚上好。”站在路燈下的家伙終于開口了,他不是個缺乏耐性的人,但是,他的處境可沒有義體高川、咲夜兩人那么悠閑。
格雷格婭的失敗,僅僅是一個意外,對于耳語者來說,今晚的事件其實已經落幕了,之后的情況無論往哪條方向發展,都可以確認,對耳語者沒有威脅性,耳語者三人,隨時都可以離開這家旅館。無論亞洲人是帶著怎樣的目的而來,在見面的第一刻起,就已經徹底被義體高川和咲夜摧毀了。聽說,前來伏擊的那些人,就是這些亞洲人的話事者,如今,卻只剩下有能力卻不怎么管事的K,和其它沒什么凝聚力的角色成員。
但是,對于網絡球來說,事情卻沒有那么簡單,就算是火炬之光,都可以隔山觀火,只有他們必須展現最強硬的態度和實力。為這起事件落下帷幕,即便,只是暫時性的帷幕。
“網絡球的人?”義體高川開口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有了這樣的感覺。走火這一次和火炬之光的會面。在明知對方來者不善的情況下,自然不可能只帶表面上的幾個人手。恐怕,在自己一行人決定在這家旅館過夜的之前,網絡球藏在暗中的人手,就已經對這一帶的情況進行了排查確認,甚至于。喬裝成旅館的客人進駐其中——雖然,在義體高川等人到來時,旅館就只剩下正好適合他們人數的房間,但是,僅僅如此,是無法避免網絡球的人利用神秘達成目的的。
“是的。我覺得兩位也是這個時候出來,所以提前在這里等著。”男人開門見山地說:“這家旅館被一種十分強大,十分排外的意識力量籠罩著,我們的人,一旦進入路燈之后的范圍,也有可能被控制住。在十分鐘前,我們失去了走火的意識信標。但是,除了呆在自己房間里的火炬之光等人,以及耳語者的諸位,似乎都沒有受到影響。”
“你的意思是,造成這次事件的人,目標就是走火?但并不打算牽扯更多的人?”義體高川隨便問道,對于到底是怎樣的情況,他和咲夜兩人早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但是,這些判斷不需要現在就讓網絡球的人知道。
“不管目的到底為何。”男人一副無視問題的態度,語氣不疾不徐地說到:“我們的目標。都是增援走火,將敵人揪出來。至于對方的目的,自然會有機會知道的。”他的說話方式,和榮格十分相似,但是。中氣卻要更足一些。榮格那不疾不徐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催眠曲,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打盹,從而錯失重要的東西,反而不得不提起精神去聆聽。
相比較起來,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反倒正常多了。
“你們已經有方案了?”義體高川問道。
“是的,敵人大致的目標,我們已經鎖定了。”男人說:“走火的意識信標丟失之后,我們的人強制侵入了這片意識場,雖然吃了點小虧,但是,敵人的狀態也很不好。他讓我們注意到,這片意識場的存在,并不是為了攻擊,或許曾經是為了攻擊目標的目的,不過,現在的話,大致已經變成了對方防護屏障。我們已經占據主動權,雖然那名意識行走者可能已經捕獲走火等人,并可能會將他們當作要挾,但是,我們并不打算妥協。”
“不管走火的死活,直接將抓住對方當作行動核心貫徹下去嗎?”義體高川盯著男人,一字一句地說到。
“是的,這也是走火在出發前就已經做好的布置。”男人沉穩一笑,說:“走火可是認真的。”
“我知道了,那么,需要我們做什么?”義體高川點點頭,問到。
“和本人一起前往敵人的藏身之處,捉住或干掉他。”男人這么說著,又補充到:“我也是一名意識行走者,但是,卻沒有直接的戰斗能力,能夠在這片意識場中保護自己不受到侵蝕,已經竭盡全力了。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沒有能力進入這一帶,但是,只有我自己的話,大概是無法解決最壞的可能性的。遵循盟約的啟示,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高川先生,咲夜女士。”
“我明白了,我們也會旅行盟約,我們這次過來,本來就是要發揮作用的,不是嗎?”義體高川沒有任何推辭。
男人嚴肅的表情輕松了一些,但又提醒到:“兩位也還請小心一些,雖然目前敵人不打算對諸位出手,但也不妨礙對方在走投無路下孤擲一注。越是接近敵人,兩位遭到攻擊的可能性會逐漸高達百分之九十——高川先生似乎是情況特殊,不需要太過擔心,但是,咲夜女士的話……”
咲夜面對男人的目光,沒有用話語證明。她左手提著的布偶熊陡然擰做一團,材質也從茸茸的毛料,霎時間變成了光滑柔軟的面具。面具上,無規則的羅夏墨跡圖案不斷變幻著。
“要戴上它嗎?”男人搖搖頭,說:“我并不建議您這么做,咲夜女士,在傍晚的時候,您的狀態可不怎么好。高川先生,你也覺得可以嗎?”
義體高川只是沉默了一秒,便十分肯定地回答到:“如果是咲夜自己的決定的話,我不會阻止。”
咲夜的臉上,浮現懷念的,暢快的笑容,對高川點點頭。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地,將羅夏墨跡面具覆蓋到臉上,大量的灰絲頓時從面具上綻放出來,纏繞包裹了她的每一片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