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剛剛穿過墻壁,整個身體都尚未從墻上的漣漪中走出來,一種鋒銳的感覺便直撲頸脖而來。在這一瞬間,他只覺得那弧線的微光還停留在視網膜中,頸脖的肌膚就已經被切開了。他沒有動彈,對方隱匿得太好,暴起突然,速度又極快,雖然意識可以反應過來,但身體卻無法進行規避。如果是高川的話,大概已經開始反擊了吧,但是卡門做不到,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神秘到底強在什么地方,那絕對不是高川的類型。
刀刃切開肌膚,流動的血液被斬斷,被氣壓堵在血管中,在神經傳遞出更具體的痛覺信號前,就已經斬斷了頸椎,從另一側的肌膚穿出。驚艷的弧光,也不知道是刀刃的反光,亦或者是由攻擊本身產生的現象,直到它漸漸暗下,卡門的視野中才出現一個倒掛在房頂的人影——一個女人,頭臉大部分被黑色面巾罩住,身上的衣物也是偏向黑色的緊身衣,大半身體宛如就是由一片陰影構成,只有些微細節,才呈現出立體感,不過,從姣好的身材輪廓仍舊可以直接認出,這是一個女性。她的眼睛和她手中的短刀一樣,明亮而銳利。她的雙腳站在房頂上,卻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樣平穩,仿佛施加在她身上的重力顛倒過來。
卡門的感官中,加上正在房間中搜索的人——也是一名女性——和自己一樣的不速之客,就已經有三人。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以神秘專家的身份,做出同樣的行動,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這兩個不速之客恐怕對高川也相當了解吧。至于了解到什么地步,倒是挺令人在意。雖然行動的是這兩人,但考慮到高川的特殊性,有可能存在幕后之人。
從被襲擊到思維轉動,只是轉瞬即逝的時間,卡門被切斷的頸脖噴出血水。然而,這些血水在濺到墻上之前,就已經化作一片血霧,鉆過看似實體的墻壁和物體之間的縫隙,迅速向高川家的所有房間擴散。在房外墻角畫下的魔法紋路,貪婪地吸入血霧,點亮自身,房間外部輪廓頓時一晃,就像是信號不穩定般。憑空出現了條紋狀的閃爍,沙沙的聲音直接在房間內回響。在其他房間翻箱倒柜的人,以及站在卡門面前的女性,都聽到了這種奇怪的聲音,身為神秘專家,自然不會以為,這是正常現象。
所有在這個時候,有意無意朝高川靠近的人。仿佛想到了別的事情般改變了走動路線,亦或者停下來。和其他人興致勃勃地對話,但無論是誰,都自然而然避開了高川家。
卡門的頭在女性凝重的目光中掉在地上,對方當然不相信,這個怪異的男人會就這么死掉。盡管他沒有在第一時間閃避和反擊,當前的異常現象。卻足以給她相當大的壓力。在發動伏擊之前,她就覺得,這是一名棘手的敵人,然而,實際交手之后。明明占據上風,卻沒有半點輕松的感覺,反而愈加感受到不斷增加的壓力。
卡門的尸體倒下,啪的一聲濺起血色的水花,這時發動攻擊的女性才醒覺到,地上的血泊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和自己持平的距離,無論是流淌的速度還是出血量,都大得不同尋常。當她再一眨眼的時間,整個房間已經被這些鮮血覆蓋,深度已經達到小腿部位。在這個過程中,她連做出應對策略的時間都沒有,第三個眨眼的時間,她只聽到了血泊拍打墻壁的聲音,而隔壁房間的同伴卻再也不見聲息。
女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想要脫出這個異常相當困難,因為,自己的神秘并非針對現象,而是針對更實在的個體,體現在物理攻擊上,是偏向于“強化”的類型。不過,也并非只能束手待斃。卡門的身體就好似已經融化在這片血泊中般,再也看不到了,可是,血水猛然激蕩起來,呼啦一聲卷向立在房頂的她。
女人的身影徹底化作一片模糊陰影,悄無聲息地滲入門窗的縫隙中,留下血水撞擊在墻壁上的聲響。正如她所想,整個高川家都被卷入了這種異常環境中。利用自己的神秘,自己可以在各個房間中出入,卻無法離開高川家的范圍。
當她和同伴——又一位女性——匯合的時候,那個同伴正站在桌子上,避免被血水觸及。對這些明顯不是正常之物的東西,能不直接接觸才是最好的。女人化身的陰影從天花板上垂落,重新化作人形身姿,倒立著對同伴說:“是末日真理教的卡門,立刻聯系右江。”
“已經聯系了。”這名同伴也戴著和女人相似的面罩,只留下眼睛暴露在外,說起話來也甕里甕氣,顯得十分渾濁,無法聽出細致的情緒,“現在還可以離開嗎?”
“我可以試試,但不要抱太大希望。”女人說著,就這么用短刀朝血水一劃——什么都沒發生。
“就這樣?”同伴似乎也有些詫異,就像是兩人合作時間不長,不太了解對方的能力。
“就這樣,成功就是成功,失敗就是失敗。”女人說:“我在砍斷他的脖子時,就已經附著有破魔力,結果還是變成了這樣。”
同伴有些失望,但是,眼看血水不斷增加,仍舊不顯得慌亂。她從懷中拿出一張磁盤,大聲對不知道在哪里,也許就是這些“血水”的卡門大聲說:“如果你不現身,我就毀掉它。我知道,你也在找這個東西,所有進入這個中繼器的人中,就只有你從來都沒暴露過電子惡魔。”
不斷掀起波濤的血水漸漸緩和下來,呼吸間,一個漩渦出現在兩個女人眼前,就好似將這個家里的所有血水都吞噬般,劇烈地旋轉著。血水的水平線不斷下降,每一個眨眼,都會退去一個明顯的高度,五次眨眼之后。地面上只剩下薄薄的血跡,第六次眨眼,房間已經變回原狀,沒有一絲被液體淹沒的潮濕。全身完好無損的卡門就站在兩個女人面前,用手壓了壓帽檐,藏在陰影中的五官只能看到眼睛和嘴唇。充滿了一種邪異的氣質。
“沒有電子惡魔也能施展這種強度的神秘?真令人驚訝。”拿著磁盤的女人,盯著卡門微微露出一絲苦笑,“是末日真理教的神秘在支持?”
“你也可以這么認為。”卡門沉沉回答到,讓人無法分辨話中真假。
他的目光從陰影中透來,讓女人覺得身上的偽裝根本沒有用處。只聽他說出了自己兩人的名號:“約翰牛……還有左川?”
卡門的目光掃過拿著磁盤的女人,落在之前伏擊自己的女人身上。
“果然暴露了嗎?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我們在這之前沒有和你見過面。”約翰牛扯下面罩,左川則無動于衷。
“的確,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正如你們知道我一樣。我也知道你們。”卡門緩緩說:“問題在于,你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情況嗎?”
“雖然末日真理教和nog有默契,但我可不覺得,nog會把我們的情報透露出來。”約翰牛臉色沉靜,“果然和那個女人說的一樣,你們末日真理教早已經在拉斯維加斯布置許久了。”
“那個女人?”陰影中,卡門的嘴角裂開一絲笑容,“看來。你口中的女人知道很多東西……你真的相信這種人說的話?約翰牛。”
“我誰也不相信,只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約翰牛的表情十分凝重。左川也將收在鞘中的短刀拔出一半,兩人都感覺到氣氛的變化,盡管卡門看起來沒有做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卡門如情報中般強大,那么。自己兩人無法察覺其手段的可能性也很大。
“你們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在這里?這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卡門活動了一下手指,“問題的答案怎樣都好,給我磁盤,我可以放過你們,免得高川回來之后找麻煩。看你們的樣子。似乎也清楚,惡魔召喚程式不是什么好東西,這個時候拿走它,是因為剛剛才知道,還是受不了這東西的誘惑呢?我記得,惡魔召喚程式是鼓勵相互吞噬來強化神秘的。這里面,保存的可是那個高川的神秘資訊。”
“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約翰牛將雙指中夾著的磁盤甩向卡門,被他同樣用雙指夾住,這才說:“我們只是在完成交易而已。”
“交易?”卡門頓了頓,將磁盤收入自己的口袋中。
“情報交易。”約翰牛沒有隱瞞的意思,平靜地說:“那個女人突然找上門來,用情報做籌碼,雇傭我們兩人做一些事情。今天這次是最后一次,雖然我討厭末日真理教,但是,也不會傻到直接和怪物發生沖突。”
“最后一次做事?就是先我一步找到磁盤,再交到我的手中?”卡門低沉笑了幾聲,“可真是沒意義。”
“誰知道呢?涉及到神秘的話,可是有很多事情都是無厘頭的。”約翰牛這個時候,也不再故作玄虛,“還有一份口信保存在磁盤中,如果你想和那個女人見面,就打開看一看吧——不,反正只要你想要利用惡魔召喚程式,無論做什么,都一定會讀取到那個信息。”
“原來如此,那個女人是納粹的人?真稀奇,nog的拉斯維加斯攻略部隊,竟然會幫納粹的忙。”卡門嘲諷的語氣十分明顯。
“沒辦法,那個女人是怪物,我可不想白白死在這個地方。”約翰牛說:“我們的任務是攻略中繼器,可以保住小命,又能得到情報,所需要付出的,不過就是幫她一些不涉及立場的小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們末日真理教還不是為了讓我們nog牽制納粹,才會提供情報嗎?如果你們和那個女人發生沖突,我們就太開心了。”
“怪物……你想暗示什么?女人。”卡門當然知道,當前情況的異常,自己的行動已經被正體不明的家伙關注,而且,對方打算利用自己做點什么——不過,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問題。讓卡門在意的,還是“怪物”這個字眼。身在納粹一方,知曉自己和高川的情況,從約翰牛透露的信息來看,也對正在發生的中繼器入侵了如指掌,卻又沒有在第一時間正面交鋒。更像是謀劃著什么。無論怎么想,都不覺得,這個“怪物”的著眼點是現在。這些分析出來的情況,雖然暫時還無法揭示這個“怪物”的真實身份和對方的目的,卻已經足以讓卡門嗅到危險的氣息。
“我只是向提醒你一下,那個家伙是貨真價實的怪物,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強,卡門,或者該說是末日代理人——這個名號很有趣。不是嗎——但是,我還是覺得,你不夠小心的話,就會吃大苦頭。”約翰牛說:“你和那個怪物如果發生爭端,也算是末日真理教和納粹的爭端吧。我們nog很期待看到那樣的情況,這沒什么好隱瞞的。”
“這種幸災樂禍的表情,這么露骨的話,不怕死在這里嗎?”卡門似乎還準備說點什么。卻突然伸出手朝前方兩人用力一抓。干凈而正常的房間頓時呈現出一股淡紅色,這種淡紅色就像是一直藏匿在空氣中。直到現在才從空氣的每一個微粒中傾泄出來。它成形的速度極快,在顏色變得深重之前,就已經散布出濃重的血腥味。
然而,就在卡門動手的時候,一片陰影已經以更快的速度沿著天花板直達門前,緊接著就是房門的四分五裂。這個房間之外的景色,仍舊是原來的樣子,那種異常的淡紅色,好似被限制在三人所在的房間中。左川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只剩下站在桌上的約翰牛。她的反應和速度比左川要慢許多,這個時候異常已經遍布在整個房間中。不過,約翰牛卻沒有半點驚慌之色,在血腥味飄散出來的同時,她的身后隱約浮現一個人形的輪廓。
約翰牛的變化,在卡門眼中并不陌生,對方使用的,正是惡魔召喚程式。那個人形的輪廓,應該就是從約翰牛的神秘衍化而來的化身吧,這個情況,又再度讓卡門對當前狀況的認知深了幾分。如果約翰牛在使用惡魔召喚程序之前,就從納粹的“怪物”那里知曉了相關的情報,還會不會使用這種不明不白的神秘呢?卡門覺得,除非是面臨絕境,否則,這個來自nog的隊長會使用這種神秘的可能性連一成都不到。在這個中繼器世界中使用了惡魔召喚系統,簡直就是將自己的神秘徹底暴露給納粹,而中繼器世界也應該會針對這種已經登錄復制的神秘進行針對性的處理。這意味著,攻略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人,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失去了攻略的力量。
約翰牛背后的輪廓,已經證明,她已經被迫脫離今后攻略計劃的第一線了。卡門不由得想到,所以,才會為了情報,和納粹的“怪物”與虎謀皮嗎?
“真是可憐啊。”卡門好似在擰什么般,將捏緊的拳頭旋轉,被染成淡紅色的空間頓時扭曲起來,“不過,為了盡可能發揮自己的價值這點,仍舊值得稱贊。”
“很遺憾,你用錯神秘了。”約翰牛沒有動搖,她身后的輪廓陡然清晰起來,是一個全身纏繞著葛藤,連頭發都是藤蔓狀的怪異女體,她和約翰牛一樣高大,身材也仿佛,身上的要害部分和性征部位,被葛藤若有若無地遮擋起來,“死綠之星,饑渴吸食。”命令好似濃縮在百分之秒內,卻又讓人可以聽清,在約翰牛的聲音落下時,電子惡魔“死綠之星”的葛藤已經分裂出數不清的數量,插入空氣中,另一端就像是洞穿了空間般,隱隱消去,而空間中的淡紅色,就好似潮水一樣褪去。在卡門再次發動力量之前,死綠之星已經抱住約翰牛,形如蠻牛一樣撞向身后的墻壁,巨大的力量讓這堵墻如紙張一樣脆弱,在卡門的眼前,兩者一起朝樓下跌落,在半空的時候,就被葛藤纏繞,就這么融化在視野之中。
卡門沒有刻意去追擊,這次的攻擊沒有放水的意思,但也沒有太多勝負心,如果可以捕捉到約翰牛自然很好,但是,放她離去也并非無用。在卡門的心中,隨時都伴隨著事態的變化,成形一套新的計劃,而丟棄舊的計劃,當把敵人放在“病毒”和“江”的高度,就不存在一套計劃從頭施展到尾的可能,甚至于,如果計劃本身在腦海中足夠清晰,停留太久,都會成為“暴露的計劃”。那種蠢事,吃過一次虧就足夠了,卡門心中謹慎,敵人是如此強大,自己必須戴著鐐銬跳舞。
他將目光從墻壁上的破洞收回來,摸了摸口袋中的磁盤,向另一邊踏步而去,如來時那般,穿過墻壁,在高川家門前擦去粉筆畫出的魔法陣——這個時候,已經有一半的紋路被抹去了,徹底還原成墻體在畫上花紋之前的樣子。之后,高川家中所有在戰斗中破碎的部分,也都還原成本來完好的樣子。不依靠這個魔法陣,卡門也無法在這個中繼器世界使用那么強力的神秘。當然,如果使用了惡魔召喚程式,通過電子惡魔來發揮力量,自然不會有這樣的限制。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的神秘已經被“江”的力量侵蝕扭曲,他也有點想看看自己的電子惡魔是什么樣子,畢竟,那個具體化的形象,可以讓自己對自己的神秘有一個更直觀的認知。
卡門摸了摸口袋中的磁盤,想到:高川的體內存在著“江”,如果惡魔召喚程式可以把高川神秘作為橋梁,觸及“江”的神秘,那么,“病毒”在這一步無疑是走了一次好棋,不過,最讓人在意的是,如果真的捕捉到“江”的神秘資訊,那么,這個資訊,有沒有可能是“江”刻意放出來的陷阱呢?在卡門的心中,后一種判斷的可能性并不下于百分之五十,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可以接觸到這部分資訊。
最糟糕的可能性,無疑是電子惡魔復制的神秘,僅僅是高川的資訊,而且還是被“江”扭曲的那部分資訊,不過,假設惡魔召喚程式的力量源頭來自于“病毒”,那這種可能性反而很小。
卡門反思著這次行動的得知,對約翰牛帶來的情報進行推斷,當他走過電梯時,電梯門打開了,阮黎醫生提著裝滿了的購物袋走出電梯,在她毫不猶豫轉身走向自己家的時候,恰好和卡門背對背,兩者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個身位。阮黎醫生沒有察覺到卡門的存在,而卡門知道,她和自己很接近,但也沒有想過回頭去看。僅僅從異化、病人和醫生的角度來說,卡門和“病院現實”中的阮黎醫生,無疑是對頭般的存在。只是,在這個末日幻境里,所有人之間的關系,都不會和“病院現實”中的完全一樣。而在這里,阮黎醫生這個存在對于卡門來說,僅僅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幻影”罷了。
在阮黎醫生毫無所覺地打開家門時,卡門已經走進安全樓道,幾個呼吸后,就已經信步走出這棟住宅樓,如同隨處可見的路人般,匯入來往的人群中。而在相隔這棟住宅樓幾百米遠的地方,左川獨自立于高樓天臺的邊緣,凝視著高川家所在的方向。
“還在擔心嗎?”出現在左川身后的約翰牛如此說到。
“主人繼續停留在這里,會很危險。”左川說,“我會繼續跟進,但希望主人可以退出。”
“放心吧,不會有事。雖然他也使用了惡魔召喚程序,但可以和我一樣,繼續為這次計劃做貢獻。現在的情況,可是一點戰力都不能浪費。”約翰牛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