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舷窗可以看到皎潔的月‘色’,天空很干凈,比起壓抑‘陰’沉的霧天,更給人心怡氣爽的感覺,鎮上的神秘氣氛被這股清新干凈的氣息沖刷得一干二凈,再回想當時的情景,就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多心了。不過,我更相信,那不僅僅是我的錯覺。
哪怕在關燈的時候,月光也能從舷窗處泄進來——這樣的感覺并沒有被艙室內明亮的燈光削減,為了診斷三井冢夫的暈眩感到底是正常的暈船,亦或者受到了‘藥’物的刺‘激’,阮黎醫生決定對他的體液進行解析。不過,在健身教練和占卜師看來,并不需要這么大張旗鼓,三井冢夫的自我懷疑沒有真實的證據,只不過是心理受創后的連帶效應而已。不過,正因為站在這里的是阮黎醫生,所以,沒有用這種態度搪塞敷衍。
阮黎醫生到底是怎么覺得的?我不太清楚,不過,既然她愿意這么做,我當然也不會反對。在神秘事件真正威脅到身邊人們之前,我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保持沉默。眼下的情況雖然不怎么妙,有太多狀況在我無法觀測也無法影響的地方展開,我呆在這里,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決定事情走向的因素,我已經逐漸可以猜到了,但是,猜到和進行干涉是不一樣的,那些因素到底會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以怎樣的方式出現,目前也很難判斷。要真正把握每一方人馬的脈動,沒有足夠的情報量,就完全不可能做到,而偏偏神秘組織的行事風格,也讓尋常意義上的間諜難以滲透。
如果不是網絡球這樣的龐然大物,想要在合適的時間和地點阻截末日真理教這種神秘組織的行動。幾乎可以說是做不到的。過去大多數時候,我也只是守株待兔,等待敵人找上‘門’來。即便如此,如何找到那一“株”。也是托了網絡球情報網的能力。
這也意味著,我如今也同樣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好在我對自己的特殊‘性’有自信,再加上阮黎醫生的特殊‘性’,我相信,無論外在的斗爭進行到了何種程度,如果他們要抵達計劃的終點,都不可能繞開我們兩人。正因為阮黎醫生就在身邊,所以守株待兔的機會增加了。
我告訴自己。正因為是現在的情況,所以才要更有耐心一些。比起主動去尋找敵蹤,讓敵人主動找上‘門’來,當然更加保險,如果要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大概就是,當敵人找上‘門’來的時候,也證明它們有了相當充分的準備,而不可能打它們一個措手不及。
即便如此,我仍舊更傾向于選擇這種硬碰硬的方式。我的頭腦不是很聰明。有時還會鉆牛角尖,所以,在多個選擇中。往往比較喜歡笨一點的辦法。
我安靜地坐在舷窗邊,看著兩名來自俄羅斯的專家幫忙調整儀器,而阮黎醫生已經打開便攜‘藥’箱,為取樣而在三井冢夫身上進行局部消毒。血液、唾液和‘尿’液,這是俄羅斯專家們制造的分析儀最擅長解析的三種體液,當然,也是一般醫學分析中最常用的三種。
三井冢夫在不久前,自己收集了‘尿’液和唾液,在將兩份樣本‘交’給阮黎醫生的時候。他的表情還有尷尬,但我覺得。阮黎醫生根本就沒想過他所在意的事情。我所知道的阮黎醫生,即便是常識道德倫理下的情感和態度。也會分為工作狀態和非工作狀態兩種模式。進入工作狀態的時候,雖然從外表看不出來,聲音也可以和平時一樣沉穩柔和,充滿了說服力,但內心大概是很冷硬的吧。
阮黎醫生為三井冢夫取好血樣的時候,分析儀也已經準備完畢,俄羅斯專家前前后后都顯得十分熱情,因為阮黎醫生在圈子內是相當有名望的人,只要儀器能夠幫上忙,就能得到她的推薦。也許推薦的力度不會很大,但是,阮黎醫生的面子和人脈渠道足以讓這款新型的便攜分析儀一開始就獲得相當高的知名度。
俄羅斯專家們愿意在阮黎醫生面前表現,當然不僅僅是討好美人的緣故,相對而言,以商業價值衡量的想法更加灼熱一些。從阮黎醫生的表現來看,其實兩人已經‘私’下和她提到過這款分析儀,只是,到底效果如何,是否值得推廣和宣傳,阮黎醫生也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方式。我覺得,這一次合作后,無論分析儀對三井冢夫的體液進行分析的結果如何,阮黎醫生都會給兩名俄羅斯專家一點甜頭吧。
這年頭,雖然有專家水平的知識和能力,但在商業化的時候‘弄’虛作假的情況也是不少的。我不否認參與研討會的專家們,在各自的研究領域都有一手,不過,這款試圖商業化的分析儀,到底有這兩名專家的多少付出,就很難說了。
阮黎醫生在眾目睽睽中,將樣本逐一放入分析儀中。雖然她只說“分析儀”這個名字,但實際上,俄羅斯專家帶來的是針對相對完成的解析方案的儀器組件,哪怕是便攜的,也需要兩個大包裹才能裝下,而價格比起市面上正式銷售的都要低廉。我猜測,產品販售的對象很可能不是正規醫院。
盡管功能和‘性’能,可想而知,不可能達到高價產品的水準,但阮黎醫生看了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輸出結果后,還是點了點頭。
“差不多。”她這么說,可我不清楚,她到底是通過怎樣的標準進行判斷的。三井冢夫的體液樣本是唯一的實驗對象,并且,實驗對象是否有問題還存在疑問。在這之前和之前,并沒有足夠的參照物來進行驗證。
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這次分析的結果是好是壞,是否有偏差,也因為沒有對比,理論上不可能確定的,而如果確定了,則一定帶著十分濃郁的個人主觀因素。例如,阮黎醫生一開始就趨向于三井冢夫的情況有問題。于是,當儀器分析出的數據呈現問題后,就可能認為這臺機器“正常而有效地工作”了。
但是。我不覺得,在工作狀態下的阮黎醫生。是這么不負責任,單憑個人感覺,就去定義儀器分析結果的人。
既然阮黎醫生說“差不多”,那就是差不多吧,我只能這么相信著。但是,“差不多”這個詞也是十分的,更沒有直接說明三井冢夫的情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只能認為。她認可分析儀得出的結果,這讓俄羅斯專家十分開心,相互擊掌以宣泄興奮的表情,就好像美好的錢景已經在眼前鋪開了。
他們喋喋不休地向我們說起儀器相關的事情,我可以聽懂幾個詞,所以明白是這個話題的范圍,但更多的內容,卻因為我同樣不熟悉俄語的緣故,和其他人一樣茫然。阮黎醫生平靜地回了幾句話,就對臉‘色’有些緊張的三井冢夫說到:“沒有大問題。只檢測到了之前那些特效‘藥’的‘藥’物殘留,不能否認這些‘藥’物殘留對你的神經產生影響,但也不至于到產生幻覺的地步。”
“沒有致幻‘藥’物的反應?”三井冢夫再一次確認到。
“至少。這臺儀器檢測不到。”阮黎醫生說:“我覺得儀器的結果還是很可信的。而且,特效‘藥’的效果大家都親自體驗過,其殘留的效果和副作用,有可能比普通的致幻‘藥’物更加猛烈。”
“要多長時間才能排干凈?”健身教練‘插’口問到。
“兩三天吧,只要不再服用的話。”阮黎醫生說:“三井先生從沒有暈船過嗎?”
“是的,所以我才對暈眩這么敏感。”三井冢夫臉上的擔憂沒有因為得出結果而完全褪去,“我也有想過是特效‘藥’的副作用,但是,之前都沒什么問題。”
“不。我覺得影響其實一直都存在,而且比你自己感覺的還要強烈。”阮黎醫生說:“我可以肯定。殘留的‘藥’物作用,從神經系統和腺體上。對你的情緒和思考方向都產生了影響,只是,你自己并沒有太強烈的感覺。”
“那你又是如何看出來的呢?阮黎醫生。”占卜師問到。
“雖然也有表情和動作細節上的一些差異,但是,更多還是因為,我是這種特效‘藥’的研究者之一,深明它對人體的影響吧。”阮黎醫生的解釋很平實,但又讓人無法反駁。
三井冢夫看起來還有些抑郁,我覺得他還是在懷疑,其他人也覺得,現在的三井冢夫有些神經質,與剛和他相遇的那段時間相比,變化的確是存在的。看起來似乎是正常的情緒低落,但仍舊讓人感到擔憂。如果特效‘藥’的副作用真的那么強烈,在其他人身上為什么沒有表現出來呢?僅僅是個人體質不同的問題嗎?我有這樣的想法,至于其他人是不是也有,就不得而知了。
忙碌了一番,結果卻沒有什么意外‘性’,頓時讓大家都有些困倦。渡船要在兩個小時后才能靠岸,剛經過長途跋涉來到這里的乘客們,也沒多少個有‘精’力繼續欣賞夜景,甲板上的動靜比起剛開船時要僻靜了許多。不一會,三井冢夫、健身教練和占卜師三人告辭去休息了,而阮黎醫生則繼續研究著筆記本電腦中的資料——我察覺,她還是在三井冢夫體液分析的那些數據。
圖表和數據,以及大量的專有名詞簡寫,讓整個報告就如同天書一一樣深奧難明。我開始覺得,阮黎醫生對三井冢夫等人表現出來的態度,只是在故作態度罷了。
“怎么了?媽媽。”我解下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然后緊挨著她,看向屏幕上那不明所以的數據。
阮黎醫生緊了緊外套,指著一張餅狀圖對我說:“這是三井先生的血液成份數據……簡單來說,雖然平均值在正常的范圍內,但是……”她調整了一下圖表,將一個‘波’狀圖升起來:“數值的短期‘波’動有點恐怖。”她用了“恐怖”這個詞來形容,她的用詞一向準確,所以,三井冢夫的實際情況,在她看來一定是不對勁到了,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也不敢輕易泄‘露’的地步吧。
“是好還是壞?”我聽不懂這些數據變化的意義,只能簡單問到。
“無法確定。目前三井先生身上沒有出現致命的問題。”阮黎醫生皺著眉頭說:“似乎只要平均值在正常范圍內,就不會出現太大的影響,所以。他雖然覺得暈眩,但程度卻很輕微。不過。數值‘波’動得如此劇烈……實在讓人想不通。”
“你說過,是吃了我專用的特效‘藥’的緣故。我服‘藥’的時候,身上不會出現這種狀況嗎?”我反問到。
“不,你的情況正好相反,平均值不在正常范圍,但是數值‘波’動會平緩下來。”阮黎醫生說:“這種數值‘波’動在過去,一直被人認為,是某種程度上。對新陳代謝速度的體現,但是,在實際對病人整體進行長期觀察時,并沒有什么獨特的現象發生。所以,很多時候,它都被看成是無用的數值。我對你的病情進行過詳細的研究,一直認為,這個數值是突破點之一,現在三井先生的情況,更讓我肯定這一點。問題在于,至今為止,我仍舊不清楚。這個數值的變化具體應該如何與具體的病變現象進行聯系。”
雖然實際情況應該和我想的不一樣,但是,她此時的說法,到很像是“病院現實”中,無法對“病毒”進行直接觀測的情況。
安德醫生等人將患者的一系列病變特征總結起來,取名為“末日癥候群”,而所謂的癥候群一般也指“綜合癥”,意義是:在種種病理過程中,當出現一個癥候時。同時會伴有另外幾個癥候。這一群癥候是很定型的,將其統一起來進行觀察則稱為綜合征。
而要從眾多普通或不普通的病癥中。總結出“末日癥候群”,這樣的行為也是很難想象的。進而證明“病毒”這個病原體的是存在的。而并非是確定患者,之后確定患者體內的病因,確定“病毒”后再進行冠名的正常流程。
無法觀測到“病毒”,而單單將某一些病理癥候結合起來看待——我個人無法理解,最初是如何將這些‘精’神和生理方面的變化聯系在一起的,末日癥候群患者發生病變的過程中,所產生的幾種癥候,并非是規律‘性’的——最終得出存在某種“病毒”的結論,其判斷過程,在我看來,也是不可思議的。
除非病情爆發的患者十分集中,才能在如此巨大的范圍中,收集到足夠的病例吧。即便如此,因為無法從病人身上觀測到“病毒”,只能從已經病變的組織,和‘精’神疾病的產生聯系起來,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這么一種“病毒”,是這種癥候群病變的源頭,我覺得也是可以值得懷疑的。但是,患者們徹底崩潰后的lcl態和末日幻境的存在,都足以在無法直接觀測到“病毒”的情況下,證明病變有一個共同的起因。
而如今阮黎醫生對三井冢夫血液中的異常數據的看法,卻更像是先確定了病變源頭的特征,卻無法找出證明對方是患者的證據,因為,對方身上看起來沒有和數值相關的病變現象。就拿三井冢夫來說,‘藥’物殘留所造成的數值變化,可以和暈眩狀態聯系起來,但是,阮黎醫生卻似乎不覺得,這個“無用數值”的異常‘波’動,也是‘藥’物殘留所造成的數值變化的一部分。
至于為什么會這么理解,其中有什么理論,我就很難想象了。阮黎醫生是專家,而我不是,知識方面的差距,在具體情況上的認知產生鴻溝。即便如此,我仍舊相信阮黎醫生。
“媽媽,既然你說不對勁,那就一定有問題。”我說:“具體是哪里有問題——我們還要和他們在一起行動一段時間,不是嗎?”
“是的。”阮黎醫生‘摸’了‘摸’我的頭,說:“我一直覺得,之前那個兇手所使用的致幻‘藥’物的秘密就在這里。”
“也許吧。”我笑了笑,盡管,我知道,并沒有這么一個具體的“兇手”。雖然在當時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中,發現了很像是白‘色’克勞迪婭的‘花’朵,但是,和“樂園”相似的‘藥’劑,并非出自末日真理教的人手中,而是阮黎醫生在一次驗‘藥’中出現的,更像是一個意外的副產物。
我‘摸’了‘摸’口袋中的藍紫‘色’“樂園”,回想當時阮黎醫生針對每個人調配特效‘藥’的情況,最初是產生了藍紫‘色’的“樂園”,但這只是驗證‘藥’物是否有效時所得到的結果,之后,才以“樂園”為標準,制造了紫‘色’的‘藥’劑,那才是針對個人身體特點,進行初步調制的“幻覺解‘藥’”。可是,既然是以藍紫‘色’的“樂園”為標準,那些看似效果更差的,同時對個人傷害也更小的紫‘色’‘藥’劑,當然也可以視為“樂園”——或者,是低劣化和針對人格特點特化的“樂園”。
服用“樂園”會造成生理和‘精’神上的異化,這一點早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就已經得到證明了。
雖然我不明白什么“無用數值的異常‘波’動”,但是,三井冢夫等人服用了被當作是“幻覺解‘藥’”的紫‘色’“樂園”后,產生后繼變化,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如今三井冢夫的變化似乎最為明顯,但是,程度應該不會很快。
三天,我認為,在三天之內,三井冢夫的變化會更加明顯,而這種變化可能會給他帶來力量,但也會在‘精’神上,造成一些負面的影響,上癮‘性’會尤其明顯。
然后,他會來奪取我手中品質更佳的藍紫‘色’“樂園”嗎?阮黎醫生制造出“樂園”,是在末日真理教的預想中嗎?亦或者,其實,當時末日真理教的許愿,就是營造出這么一個情況?其實,在阮黎醫生成功之前,它們根本無法在這個中繼器世界里制造“樂園”?
嚴格來說,“樂園”也是擁有神秘‘性’的,它的神秘‘性’,讓它才作為一種致幻劑卻擁有如此強大的‘性’能。因此,也可以視為,其實阮黎醫生已經接觸過,并親自制造出了“神秘”,只是,她并不將其視為“神秘”。
“樂園”在我的故事中充滿了神秘,但是,阮黎醫生又是如何看待,自己制造出來的“樂園”呢?我這么想著,就見到她打開行李包,從中掏出用塑料袋密封裝好的白‘色’克勞迪婭樣本。也許,她已經意識到了,三井冢夫身上正在發生的變化,和我的特效‘藥’沒有太大關系,但卻和“樂園”,亦或者說,當時所調配出的紫‘色’‘藥’液中,白‘色’克勞迪婭的某些成份有關——我個人認為,一定是白‘色’克勞迪婭的成份,和我所使用的特效‘藥’中的某些成份產生了神秘反應,而并非單純是化學反應。
“阿川,你知道,為什么我一點都不意外,你那些臆想故事中的物品,在現實中有對應之物,而且故事對它的描述十分‘逼’真的原因嗎?”阮黎醫生撫‘摸’著白‘色’克勞迪婭,突然這么問到。
“因為,我寫的那些東西,至少,那些名詞,并不全都是虛構?”我用反問的語氣回答。
“那么,為什么我會知道,那不全是虛構呢?”阮黎醫生微笑起來。
我不知道。所以,我沉默下來。
阮黎醫生沒有讓我猜下去,頓了頓,說到:“因為,這些名字,以及包含這些名字的故事的原型,是我告訴你的。簡單來說,你寫的那些日記故事,整個設定并非是原創,而是基于我所對你講述過的故事。”
我愕然看向阮黎醫生。
“真正經歷過一些非常奇妙的事情的,是我,而不是你,阿川。”阮黎醫生說,“我和你說過,但你忘記了,你故事中的末日真理教三巨頭之一的原型,就是我的家族,現在,則只剩下我一個人。但是——”她深深看著我,說:“原型也許很奇妙詭譎,但絕非是神秘的,這個世界很現實的,阿川,不存在超能力。‘樂園’和‘白‘色’克勞迪婭’,就是奇妙卻不神秘的體現,它是你的故事中,唯一最接近現實的東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