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時歐陽云醒了,這從后世帶過來的生物鐘竟然一點沒變。今晨有霧,淡淡的散落在院子里,三座新墳隱于其中,憑添了些靈氣,它們相伴立著,讓歐陽云想起了特種兵大隊營門口的警衛。想起就在前晚,還是三個生龍活虎的人,會笑能怒,他淡淡的嘆了口氣——亂世人命賤如草芥,這話真是一點不假,自己倒要小心些,摸了摸胸口,迷彩服上有兩個新鮮的洞洞,如果沒有避彈衣,想必也成了這里的一坯黃土。他有些心情復雜的看了看那個實際上被當作門戶的窗戶,搖搖頭,做兩個深呼吸,擴胸踢腿,接著開始俯臥撐、蛙跳起來。
太陽升起,又是一個艷陽天,霧氣已經散了,他做完倒立,翻身站好,沒見白流蘇出來,想起她昨晚的話,心說難道真的走了?她難道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野雞”?
“野雞!”這個綽號還真夠賤的——
屋子里什么都沒動,被窩是冷的,他確定這個神秘的女人真的走了。
歐陽云坐在門檻上,膝蓋上放著電腦,陽光射進了院子,很亮,院外的街道喧鬧起來,如同昨日一樣。眼前老晃悠著一條蚯蚓,他搖搖頭,苦笑:“老子不會對一個無鹽女動心了吧?我呸!”
電腦屏幕上本來打開著一個文本,上面寫著十幾個“白流蘇”。白流蘇、白流蘇……這名字看多了,竟然很別致的樣子,十分鐘左右的樣子,屏保自動浮了出來,是一個老頭很生動的笑臉。
是那個要送歐陽云一件禮物的陳將軍:“歐陽啊,發什么呆呢?”
他正神思云外,聞言嚇了一跳:“將軍!”以為老頭也穿越了,定下神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情老家伙學起了人家諸葛亮,想來了個先卜未知。不過,如果他一直不讓電腦出現屏保的話,那老人家這番良苦用心豈不是要活活憋死?!
“好了,估計你現在也安穩下來了,該是我亮出禮物的時候了,好好看哦……”
老頭的禮物自然是幫助他執行這個所謂的任務的,都是目前中國所欠缺的一些技術——從這一點上來看,他們確實煞費苦心。
盤尼西林的的生產工藝流程說明;AK47突擊步槍、MG42通用機槍的圖紙詳解;一些低端的車床、銑床、鏜床生產工藝;石油的提煉;50年代尖端坦克、汽車的生產工藝……
歐陽云看得眼花繚亂,然后驚呼:“瘋了!這老東西想干什么?!”
“小歐陽,如果中日戰爭還沒大打,你就先辦個藥廠生產盤尼西林,那玩意可貴比黃金。有了錢,就辦個軍工廠,先生產AK47、MG42,當然,阻擊步也是必須的,咱們的88式就不錯,木料用的多,圖紙什么的也給你備下了。然后嘛,坦克、飛機、大炮,只要你有本事,都可以弄點玩玩……”
“弄點玩玩?哼,當這里是網游嗎?主角有不死之身?”歐陽云看得直哼哼。這老頭太壞了,這個禮物與其說是禮物,不如說是伊甸園里的蘋果,看起來誘人,但如果真要吃下,那后果卻相當難說。
“小歐陽,這個禮物你喜歡嗎?”屏保終于像個屏保了,美女、美景一幅幅的飄過,只是,老頭最后那句話實在太煞風景,歐陽云朝旁邊一仰靠在門框上,有種乏力的感覺。
這禮物分明就是副擔子,而且相當相當的沉重,如果失敗的話,老頭會不會說:你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至少,他會覺得,會對不起祖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對不起那3.2個億。
“上當了,這分明就是他們搞的個游戲嘛!擬真度百分之百,玩家只有我一個!哎,如果當初老老實實的做個醫療兵……”
歐陽云不知道的,陳老將軍和黃老設計師當初制定這個“抗日”計劃的時候,后者確實有過這樣的疑惑:“老陳,我怎么覺得咱們在設計一款游戲啊?!”
陳老將軍酷愛戰爭游戲在基地是個公開的秘密,他聽得眼睛一亮,說:“不愧是知識分子,一言切中要害,‘抗日’可不就是款游戲么——哎呀,羨慕死歐陽云這小東西了,他就等于唯一的玩家啊!”
于是,才有了后來對歐陽云說的“如果老子再年輕四十歲,這好事就輪不到你啦”這句話。
太陽慢慢的從樹梢爬起,上了天空正中,氣溫一點一點隨之上升。歐陽云站在屋頂上,額角開始見汗。陳老頭的話沉甸甸的壓在心頭,墜得他喘不過氣來。不遠處,燕京大學的大門敞開著,一群學子涌出來,陳佳姚抱著一堆講義,迎向門口候著的楚天歌。兩個人邊說邊行,往這座“鬼宅”行來。
歐陽云跳下屋頂,靜靜的等著他們。
楚天歌一進院子就直奔白流蘇的房間,沒看見人,大聲嚷嚷著:“果然不在?”
陳佳姚看見那三座墳塋,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眉頭皺了起來——怎么說這里也是她家的地方,現在卻成了墳場,作為主人,有意見是肯定的。
歐陽云自然明白她的想法,說:“他們都是英雄,埋在這里也不會辱沒這座宅子。佳姚,我想把這里買下來,你開個價吧。”
勉強的笑笑,陳佳姚說:“沒事,這房子,送給你好了。”
楚天歌這才注意到那些新墳,說:“不錯,他們當得英雄一說。歐陽大哥,鳳凰呢?”
“她走了。”
“我早上看見她了。”
“你看見她了?哪里?”歐陽云盯緊了他,語氣一時有些激動。他不知道她為什么一定要離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女人一定會有些偏激的動作。沈劍死在日本黑龍會手上,黑龍會在北平顯然不止死掉的那幾個。女人的脾氣實在太拗,她會不會獨自上門踢館?!
“她進城了,我在西直門那里看見她的,”楚天歌說著打開手上卷著的布告。
布告是他的一個同學作為藝術品收藏的,保存得不錯,上面的“巨盜”臉上蒙著黑巾,一條疤痕從眼角劃到鼻際隱入黑巾,眼睛大大的,栩栩如生。
歐陽云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白流蘇。
楚天歌:“她好像化了妝,臉上的刀疤隱去了,但仍然能夠認得出來。”
白流蘇的頭發是白色的,這特征太明顯了,只要是有心人,不管她臉上有沒有刀疤,都能從其頭發上聯想到她“巨盜”的身份。
歐陽云皺起了眉頭,問:“天歌,你老實回答我,日本的黑龍會你聽說過沒有?”
“聽說過,他們在散子胡同有家館子,我和師兄還去踢過館,”楚天歌說著,臉上泛起一抹羞色,“不過,我們輸得很慘。”
其實豈止是很慘,他們完全是被抬回來的,他還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歐陽云一把拉住他,說:“快,帶我去。”
楚天歌懵懵的,“好。”
兩個人飛快的往外面走,陳佳姚看了看那三座新墳,只覺得院子里陰氣森森,臉色越發蒼白,追著他們喊:“等等我,歐陽大哥,試卷。”
歐陽云回頭喊一句:“佳姚,你先回學校,試卷我找時間去拿,記得把門鎖上。”然后拉起欲回頭兒女情長的楚天歌,跑進得勝胡同,將他推上車,點起火,將車子開了出去。
北平城德勝門大街東邊的散子胡同里,日本黑龍會在北平的秘密據點就設置在其中一幢四合院內。
在對門的飯店里打聽出早上確有一個女子進去過,歐陽云將身上剛在路上買的長衫前后下擺撈起來塞進褲帶,低聲對楚天歌說:“你回去吧。”
楚天歌不干:“干嘛?!”
歐陽云嘴角掛起,冷冷的說:“我可能會殺人。”
楚天歌吃了一驚,眨巴幾下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氣:“我也會殺人。”
歐陽云看他兩眼,戲偕的笑了:“那掛了可別怪我,陳佳姚可還等著和你‘白頭偕老’呢。”
楚天歌臉上微微一紅,說:“瞎說什么,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不知道想起什么,語氣有些黯然:“我和她沒結果的,我有自知之明——早看日本人不順眼了,咱一條賤命能夠換個把鬼子,值了。”
他這話說得硬氣,歐陽云很欣賞,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小子,有種!那——走,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楚天歌倒吸一口涼氣。
歐陽云呼出一口濁氣,右手順下一支鋼針,大步上前敲門。
分把鐘以后,大門裂開一條縫,一只眼睛出現在門縫里,很謹慎的瞄了門外兩人一眼,見是兩個陌生人,正想發問,忽然眼前一花,跟著眼睛一陣劇痛,“噗通”倒地,嘴巴張得大大的,卻沒能發出呼聲。
歐陽云下手又快又狠,對方一露出眼睛,手上的鋼針就飛了過去,正正扎進他的眼珠里,針上的見血生效,立刻將對方放倒了。楚天歌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升起一股寒意——他練過武,識得厲害,歐陽云這手看似簡單,但對速度、準度要求都很高,沒有千錘百煉,難以達到這種效果,而且,他下手沒有一點猶豫,這種心狠手辣的程度——難道他真的想“一個不留”?
歐陽云從門縫里閃了進去,轉頭見他猶在發呆,一把將他拉進來,將門關上栓死,說:“小心一點,”大步朝里面闖去。
“尤島,是誰?”正屋里有人用日語喊著。
歐陽云用日語回:“是我。”人已經到了正屋門口。
正屋里坐、立著三個身穿武士服、腳踏木屐的日本人,腰間皆別著長刀,發問的正往門口走來,看見他,愣了一下,疑惑的問:“你是誰?”
歐陽云笑起來,露出兩排大白牙,腳下不停,已經走到他面前,這才說:“死神!”左手一甩,兩枚鋼針射向坐著的兩人,右手朝前一送,手里的鋼針了對方腹部。
“死——”發問的日本人“神”字沒能出口,嘴巴張著,人已經軟了下來。同時,坐著的兩人身子提起幾寸、嘴巴張開、刀也抽出尺把長,接著又跌坐下去,軟倒在椅子上——歐陽云的動作實在太快,雖然他們本能的做出了反應,卻還是慢了一步——失去外力作用的刀自動落鞘,他們的嘴巴卻再也合不攏了。
歐陽云接住面前的日本人,將他輕輕放在地上,右手拔出鋼針又迅速的了對方心臟,站起來,順手拔出其腰間的武士刀,朝右邊房間移過去。挑開門簾,沒看見人,又迅速的移向左邊的房間,同樣沒看到人,于是朝后面一進院子奔去。
院子兩邊是廂房,中間種植著一些花草,其中竟然有兩株櫻花,兩米多高的樣子,花開正茂,紅白相間,很是漂亮。看來,黑龍會將這里作為秘密據點已經有了一段時日。
主屋共有兩間,左邊是兩間合并起來的練功房,右邊則是一間臥房。練功房里,沿墻邊圍坐著十幾個日本人,房中央,兩個日本人正持著木劍對劈著,旁邊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雙手攏在袖里,冷冷的看著面前的打斗;臥房里,黑龍會在北平的負責人平野秋男吊著左手,橫眉怒目的看著垂頭站在面前的松下島鉅。
“支那女人醒過來沒有?”
“還沒有。”
“還沒有渡邊他們的消息嗎?”
“是。”
“去燕京大學將老約翰請過來吧,一定要救活支那女人,要想將那筆‘奉獻金’追討回來,只能從她身上著手了。”
“嘿,我現在就去。”
“換身衣服再去,司徒雷登那老東西很頑固。”
“嘿!”
松下島鉅出了書房,急急的往自己的房間走,抬頭看見飛奔進來的歐陽云,眉頭一皺,厲聲問:“干什么的?”
歐陽云腳下不停,右手武士刀挽個刀花,笑道:“踢館!”
“八格!”松下島鉅大怒,朝練功房大喊:“流川,出來,有人踢館!”瞪了面前不知死活的支那人一眼,正欲繼續辦自己的事去,忽然看見一溜白光飛來,有風聲伴起,他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退,卻是遲了——脖子猛然劇痛,等他明白過來遭到了襲擊,腦袋和身子已經分了家——那是我的身體嗎?——頭顱飛在空中,看著不遠處脖腔里正在噴著紅色泉水的身體,還能這樣想著,眸孔留戀的掠過一旁怒放著的櫻花,便失去了意識。
練功房里響起“踢踏、踢踏”的聲音,流川正樹帶著一眾弟子奔了出來,與他一起出現在院子里的,還有左邊廂房里的兩個日本人及平野秋男。
眾人看見院子里的慘象,立刻嘰哩哇啦的大叫著把歐陽云包圍起來。平野秋男和流川正樹臉色鐵青,后者怒叱一聲:“支那豬,報上名來!”
楚天歌剛進入院子就看見歐陽云飛刀斬人頭,鼻子里沖進一股血腥氣,胃里一酸,然后毫無征兆的嘔吐起來。
他這一吐不要緊,流川的那幫弟子中,有幾個人也跟著嘔了起來。剩下的議案不能給人中,有七八個不等師父招呼,拔出佩刀就向歐陽云砍了下去。
前一刻,歐陽云目光落在掛在練功房門口的“流川武館”招牌上,臉上是譏笑的表情,淡淡的用日語說:“有勇氣辦武館,卻沒膽正大光明的掛招牌,倭人始終是倭人,上不了臺面啊!”
流川正樹狂怒:“找死!”
下一刻,歐陽云迎向沖過來的日本人,刀斬腳踢,砍下了兩顆頭顱,劈死了一人,踹飛了三人,自己也犧牲了一件長袍。
“流川武館”一共有二十一個弟子,前面被干掉四個,現在又死了三個、傷了三個,有一個留在地窖里看護白流蘇,只剩下十人。十人里又有兩個嘔得渾身乏力的,還能一戰的便只余下八人。他們雙手持刀,看著歐陽云,就好像看著傳說中的上古魔神一般,武士道精神全無,戰戰兢兢的不敢上前。
平野秋男右手伸進腰間握住了槍柄;流川正樹雙目盡赤,雙手拔刀在手,牙關緊咬,一步一步走下臺階,離歐陽云還有兩米左右距離時,猛然大喝一聲,快步奔了過來。
歐陽云左手抓住身上長袍一拉,“嘶啦”一聲,袍子離身向流川正樹罩去,跟著身子一矮,迎了上去。
流川正樹眼睛緊緊盯著飛來的袍子,猛然凝住身形,雙手舞動,一片刀光亮起,將袍子攪得粉碎。他跟著大喝一聲,刀身側收,朝歐陽云刺過來的刀身斬下。
歐陽云回刀,起右腳踢向對方手腕。“嗆啷”一聲,他回刀慢了一步,刀尖被斬中,竟然斷了。
流川正樹得勢不饒人,一刀斬斷了歐陽云的刀尖,順勢劈下——
沒了刀尖的掩護,歐陽云踢出的一腳等于送到了刀刃下,他急忙收腳,身子往后一仰。
電光火石間,流川正樹招式已經用老,他大吼一聲,手腕一翻,刀刃向上反撩過來,削向歐陽云的腹部。
雙方動作實在太快,歐陽云只知道見招拆招,并沒什么特別的感覺,旁觀的楚天歌看得倒吸一口涼氣,暗叫不妙——這一刀削實的話,歐陽云難免要被開膛破肚。
歐陽云當然知道這一刀的危害,百忙中中心下移,就勢往地上倒去。收斷刀橫在胸前,做好抵擋對方再度變招下戳或者下劈的準備。
流川正樹一刀撩空,果然刀身下垂,往他腹部插下。
“好!”“殺了他!”圍觀者都算的上行家,看見流川正樹占了上風,登時有日本人叫起好來;平野秋男右手離開了槍柄,臉上露出了冷笑;楚天歌則握緊了刀柄,隨時準備搶上來救人。
流川正樹的刀不知道什么做的,端的鋒利,歐陽云雖然早早料到了來勢,只是以刀身對上人家刀尖,刀身立刻崩斷了,這下,他的腹部再無遮攔,眼看著刀尖離他腹部不過半尺距離——楚天歌想要救人,不管不顧的沖了上來;而日本人則幾乎跳了起來;流川正樹目中赤色更濃,嘴角彎起了一抹殘忍的笑意——只是,當他看見已經如同魚肉的歐陽云竟然也翹起了嘴唇,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眉角不自禁一跳,一絲不安迅速在他心頭萌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