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等一行人進了高昌軍的軍營里,來到中軍帳。高昌軍的兩名主將麴文盛與麴文淵慌忙率領大小將佐與官員一并跪迎。
薛仁貴告訴秦慕白說,麴文盛與麴文淵是高昌王戚,前兩任高昌王在世時都先后讓他們統領高昌兵權。整個高昌王國人口不過二十余萬,兵馬卻有三萬余。只因高昌國是絲路上的一處樞紐地帶,商阜相當活躍,而因國家雖小卻非常富裕。高昌國的軍隊,實際上有八九成是花錢請來的募兵,其中以游牧民族的突厥人與九姓鐵勒人居多,大多精通騎射常年混跡于軍旅以戰爭為生。此外還有一些背景離鄉的漢族游俠與西域諸國的職業軍人。因此,高昌國的軍隊實際上還是有一點戰斗力的,尤其是單兵作戰能力很強。只不過這些人很雜難免不齊心,加上高昌無將才,平常對軍隊也疏于操練與管束,因此高昌軍隊顯得一盤散沙不堪一擊。
秦慕白心忖,游牧民族精通騎射的職業軍人,這可是一筆難得的好資源。這兩三萬高昌騎兵在麴文盛等人手上是一塊朽木,到了我秦某人手上,我就要讓他們搖身一變,化為神奇。
麴文盛等二十余名高昌將佐,分兩列跪在軍帳外的雪地上,頭都不敢抬起。
秦慕白駐足不動看了他們半晌,抬腳朝軍帳里走,快進軍帳時才冷不叮的扔了一句,“起來吧,帳內說話。”
大冷的天,麴文盛等人已是汗冷涔涔濕了衣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當初他們可是參與了殺害秦叔寶的軍事行動的。雖說是受了北庭突厥人的威逼利誘身不由己,但他們手上畢竟沾著西征軍將士與秦叔寶的鮮血。現在是,打不過也逃不掉,左右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麴文盛等人早已是忐忑驚魂惶惶不可終日。
入了軍帳內,秦慕白在正位上大馬金刀的坐下,薛仁貴與蘇定方左右站定,隨行的一隊軍士荷甲執刀布列兩旁,隱隱有殺氣蒸騰。麴文盛等人走進來時,個個噤若寒蟬,額角冷汗直流。
“麴文盛。”秦慕白喚了一聲。
“啊?……啊!!在,末將在!”麴文盛駭了一彈,慌忙應答。
“你慌什么?”秦慕白不動聲色道,“我且問你,你與高昌小王麴智盛是什么關系?”
“末將是大王……哦不,是麴智盛的堂弟,堂弟。麴文淵是我的親弟弟。我們二人,皆是麴智盛的堂弟。”麴智盛嘴皮子直哆嗦的答道。
秦慕白雙眉略沉,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不怒而威道:“爾等肖小之輩,反復無常、背盟弒主!——該當剝皮抽筋銼骨揚灰!”
“喝!!”旁邊肅立的百騎近衛軍士齊聲大喝一聲,威武兇悍!
麴文盛等人嚇得屁滾尿浪的跪倒在地,大叫道:“末將人微言輕不得不奉命行事,萬望少帥恕我死罪!如今罪渠已然伏誅,我等、我等愿為犬為奴,誓死效忠少帥閣下以恕前罪!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一邊驚惶的磕頭,麴文盛一邊跪行向前,雙手捧起幾本厚實的本冊,哆嗦道:“此乃敝國的口薄田契、牛馬牲畜以及庫顫錢糧、軍士籍冊,請、請少帥收下!”
秦慕白冷冷的瞟了他幾眼,慢吞吞的拿起那幾本冊子隨意的翻了翻,驀然心中一痛神色大變!
其中有一本記載府庫錢糧的冊子,上面正好有他亡父秦叔寶的親筆筆跡!
眾人看在眼里,心中大半明白緣由。麴文盛一時傻了眼,心中大聲叫苦。本想主動示好請免死罪,沒成想忽略了這樣一個致命的細節!
連薛仁貴都替麴文盛等人捏了一把冷汗。如今睹物思人牽動仇恨,秦慕白肯定要殺人了!
“收下。”出乎他人意料之外,秦慕白只是淡淡了說了一聲,便將這些冊子交給了身邊的軍士,然后說道,“冤有頭債有主,雖然你們也是幫兇,但罪不至死。起來吧!”
“謝秦少帥、謝秦少帥!”麴文盛等人蹦得發瘋了的一顆心,終于回到了體內,忙不迭的磕頭謝恩,惶惶起身立于一旁。剛站定了半分,麴文盛又急忙從懷里摸出一包東西獻給秦慕白,說道,“此乃高昌軍隊的調兵虎符,請少帥一并笑納!高昌國的軍隊里多是募兵,眾將士只認虎符不認人。有了這面虎符,這些軍士就都是秦少帥的人了!”
秦慕白瞟了他一眼,漠然的笑了一笑,毫不客氣的伸手拿了過來在手里掂了掂,說道:“不錯,純紫金的虎符。也就這樣東西還算有點份量。麴文盛,于公于私你們現在都是必死之人。但我不殺你,我派人送你們幾個去長安,去我大唐皇帝陛下那里當面請罪。”
“呃!……”麴文盛等人再度傻眼,心忖除了這項上人頭能獻的全部獻了,還買不回一條性命啊?
秦慕白一眼看穿了他們的心思,說道:“這些東西,你們獻與不獻,終將是我的。也就是念在你們態度還算不錯的份上,我給你們一絲活命的機會。實話實說,你們去長安,比留在這里活命的機會要大。縱然本帥不殺你,難保麾下將士不與你們尋仇。我大唐一向以仁德治世,吾皇更是仁義圣明之君。你們去長安,還能碰一碰運氣。”
“好,我等愿被押解前往長安,一切聽憑秦少帥發落便是。”麴文盛等人只得惶惶應命。這明擺著,秦慕白就是吞并了他們的軍隊,順便還把他們當作戰利品一般,拿去送給了大唐皇帝,給了他一個展現人君之威嚴與氣度的機會。
“這才叫狠!”麴文盛在心里失魂落魄的大喊,“他不殺人一人,卻比屠盡全城還要狠,簡直就是把整個高昌國生吞活剝斬草除根了!如今他非但落得個以德報怨不計私仇的好名聲,其實早已經將高昌國啃了個精光,連吐出的一點骨頭渣子還拿去做了順水人情!這小子,比他親爹狠辣多了!如今是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連斗心眼也是個完敗下場——栽在他手上,活該我們命苦!”
“除夕之夜,就請你們也一并到玉門關的大營里來,過節吧!”秦慕白說罷起了身,帶著眾將就朝外走了。
出了營帳,秦慕白就將虎符遞給蘇定方,說道,“定方,你現在就將高昌國的兩萬騎兵遷入玉門關,與關中的三萬唐軍將士混編。每伍十人當中,以六四為比,先均勻的安插混編進來。”
“是!”蘇定方應諾接了虎符。
“仁貴,待隊伍混編完畢之后,你與定方一起花些時間操練幾場,將高昌軍士里的殘兵弱卒給剔除掉。”秦慕白說道,“仁貴帶回的一萬西征軍將士,與我親勛的兩萬越騎,加之玉門關幸存的人馬,都是百煉成鋼以一擋十的精銳部曲!以后,這就是我的親勛翊府,是關西軍的中流砥柱!其中,不能有一個孬兵以次充好!”
“少帥放心!”蘇、薛二人都鄭重的應了諾。蘇定方又道:“那吐蕃的俘虜怎么處置呢?還有仁貴陣前生擒的吐蕃大將,噶爾悉多于,他是噶爾欽陵的親弟弟。”
“昆侖鐵騎,無疑是相當生猛的騎兵。要盡量招降收編。”秦慕白果決的答道,“但是,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收編降兵,也不能操之過急。先將這兩萬高昌兵馬吃完消化了再說。”
“如此甚好。如今這玉門關十幾萬大軍,我們自己人其實只有三萬人。”蘇定方說道,“要想將其整合成一支完整默契的軍隊,是得花得時間和精力,按部就班的來。不管怎么樣,必須保證我們的原班將士,是這支軍隊的核心與主干!”
“我也正是這個想法。”秦慕白說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只圖數量毫無意義。十幾萬烏合之眾,還不如兩三萬精銳之師。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吸收精銳,并將他們同化與融合到我關西軍中來。就跟打鐵似的,要狠點心一錘一錘結結實實的砸下去,不必心疼這鐵塊越打越小。剩下的,才是精華!”
一陣風起,雪花亂舞。
秦慕白以手搭沿朝天上看了一眼,說道:“大雪估計還要持續一段日子,用不了幾天,就要阻封道路了。看來軍隊想要開拔已是不可能,只能等待冰雪消融再說。這段時間,我們就休生養息操練兵馬,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嘛!”
蘇定方笑了一笑,說道:“少帥是想讓這些將士們,盡早的適應高原的冰雪天氣吧?”
“知我者,定方也!”秦慕白也笑道,“殺上高原與噶爾欽陵決一死戰,那是遲早的事情。我非但要求關軍西能適應這等極寒的冰雪天氣,還必須克服高原之上呼吸困難的大麻煩。玉門之危得解,西域之事可以暫時告一段落。目前,我們的主要戰略仍是針對吐蕃。只等大雪一停道路通暢,我就親率大軍趕赴大非川!”
薛仁貴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秦慕白看了看他,微笑道:“仁貴,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來,咱們先回關去,等定方忙完了也一并來我這里相聚。陳妍下得一手好廚,稍后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除夕年夜飯。”
“好!”
稍后不久,秦慕白與薛仁貴先回了玉門關中,來到守關大將的宅第內。因是邊關關城,可沒有什么金碧輝煌的大宅院落,只是青磚土瓦的簡單房舍,還就算是不錯的了。此前蘇定方為了守城拆了九成的軍營房舍去,也就剩下幾間磚房拆不動幸存了下來。大半將士,現在都住在行軍帳篷里。
剛進屋,二人就聞到沁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吞咽口水。
“想不到少帥夫人還有這樣一手好廚藝!”薛仁貴贊不絕口道。
“仁貴不必如此生分。”陳妍從廚間走了出來,拍拍手笑道,“你我既是舊識又同為習武之人,叫我陳妍就行了。”
“那怎么行!”薛仁貴笑呵呵的道,“今時不同往日,你已是慕白的妻子。”
“我可沒嫁給她。”陳妍微然一笑,順帶著眼神暖昧的瞟了秦慕白一眼,說道,“雖然我是他女兒的母親。”
“咳!”秦慕白干咳了一聲,笑道,“快上菜吧,餓了!”
“急什么,今天這頓是除夕年夜飯,還有貴客要來。”陳妍神秘一笑,轉身進了廚間,“你們要是餓了,吃張羊油烙餅先填肚。”
秦慕白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貴客?玉門關這里,還能有貴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