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個男人共睡在一張床上,這是夏紫漓有生以來從沒有遇到過的事兒,即使在她還身為林若溪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碰過這種尷尬的場面,而且,更何況還是一個只見了三次面,目前仍然談不上熟悉的男人。
夏紫漓緊緊地靠著墻,想盡可能的與凌漠宸保持一定距離。她也不敢再亂動,以避免剛才哪個尷尬的場面再次出現。
整個晚上,夏紫漓都睡得小心翼翼。其實平常的晚上,夏紫漓的睡眠也一直比較輕,她自認為只要有輕微響起的動靜,就能從睡夢中立刻醒過來。這天晚上當然也不例外,她心想,只要有意外發生,她還是要抱著誓死暈倒的決心,一戰到底。
然而,一整晚,夏紫漓的暈倒計劃卻并沒有得以實現的機會。凌漠宸自從睡下后,就再也沒有過一點兒動靜,甚至連側身都沒有,完全就當她不存在一般,而且,第二天一早,當夏紫漓醒過來時,身邊的床鋪早已人去影空,不知何時,凌漠宸便已經出門離開了。
夏紫漓看看身上的衣服,還沒有凌亂不堪,絲緞薄被已被踢在一旁,她長呼一口氣,前半夜的神經繃得太緊,再加上夏天的早晨又清爽宜人,估計是太累的緣故,難怪她竟然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凌漠宸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平日里的早飯,夏紫漓都是在房間里一個人吃,只有午飯和晚飯,她才會去心園和公公婆婆一起吃。
這天,巧兒端來的,仍然是她一個人的飯。
夏紫漓看了看,是一碗枸杞百合桂花粥,還有幾碟小菜和三塊山藥紅棗糕。
單單看著這些精致的餐點,夏紫漓就已經胃口大開,更不要說香氣鉆進鼻子時,那胃里的饞蟲兒是何等的躍躍欲試。
“就我一個人的么?”夏紫漓唇縫里擠出幾個字。
巧兒放下碗筷,回答道:“大人一早帶著師爺就出了門,臨走前只是吩咐廚子,說是給少夫人把早飯準備妥當,一定不能馬虎。”
又是一大早。
“他們去哪兒了?”夏紫漓喝了一口粥,問道。
“這個巧兒就不知道了。”巧兒誠實的回答,少夫人在吃飯時,她總是會安靜地站在一旁。
早飯就沒有見過凌漠宸的人影兒,問巧兒,巧兒也說不知道,夏紫漓一個人吃著飯,心里有些無端的不滿。
用過早飯,巧兒將碗筷悉數收拾停當,回身出了門。
夏紫漓推開窗,探出大半個身子,大口大口地吸進帶著露水的微涼空氣。
清涼的風,伴著荷葉的香氣撲鼻而來。天空的云已經漸漸散開,間或可以看到透出的斑斑光影。
天,終于開始放晴了。
夏紫漓望著天,心情頓時大好起來。她二話沒說,就跑出了院子。
管他什么心情不滿,管他什么知府大人,夏紫漓現在只想享受著難得的陽光。
后院的荷花塘里,荷葉層層疊疊,鋪滿了半面池水,清風徐來,泛起一波一波的柔浪。間或的幾處粉荷,更是在碧波中格外顯眼,露珠兒在花葉間跳動,晶亮亮的可愛至極。立刻就會讓人想起“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句。
彎彎曲曲的石欄在池面上勾出一座小橋,一直延伸到池塘對岸的假山下,一柔一剛,一淺一深,配合得天衣無縫,只能讓人感嘆能工巧匠們的精湛工藝。陽光投在池面上,折射出隱隱的光亮。天更高了,葉更綠了,一切都好似被點亮了一般,變得輕快活潑起來。
夏紫漓站在池塘邊,微風掀起裙角擺擺,面對眼前美景,她忍不住陶醉其中。
正在這時,耳邊突然隱約傳來稚嫩的聲音。
夏紫漓定睛望去,才看到假山旁邊的六角亭下,坐著一個男子。
男子頭戴黑色儒冠,身穿藍色長袍,背對池水而坐,正因如此,夏紫漓看不到他的長相,但是從身形判斷,她可以確認,這人并不是凌漠宸。男子身邊還站著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就是昨天才被凌漠宸接回府中的凌以威。
剛剛過了辰時,這兩人便在亭子里,不知做些什么。
夏紫漓覺得有些好奇,于是,邁步也向亭子邊走去。
這是一個琉璃碧瓦的六角亭,飛檐翹角也酷似一朵正在盛開的荷花。香風半湖,魚戲鳥鳴,再加上這座精巧別致的亭子,若不是親眼看到,也的確難以想象出這一處美景的渾然天成。
夏紫漓緩緩的靠近兩人,才逐漸聽清了凌以威口中的念詞。
“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
稚嫩的聲音飄進夏紫漓的耳朵里,一字一板,認認真真,這感覺好生熟悉。只是,這剛吃過早飯,怎么小威就在這里背起了這些?
夏紫漓不愿打擾到兩人,于是,更加放輕了腳步。
可是,機靈的小威還是發現了她。
一看到夏紫漓,凌以威就立刻顯示出緊張的模樣,閉起嘴巴來,直直的站在不再吭聲,不過,他還是不忘用那黑亮黑亮的眼睛警惕的審視著不期而至的夏紫漓。
男子聽不到小威的聲音,緩緩睜開微閉的眼睛,發現了他的異樣,這才轉頭望去。
“哦,少夫人——”男子見到背后站著的是夏紫漓,趕忙起身作揖行禮。
夏紫漓這才看到了男子的正臉。年齡大約有四十多歲,薄眉細眼,兩頰消瘦,額前布著細細的皺紋,下巴上留著一撮胡子,看起來倒也是一副儒雅之相。
“你是——”夏紫漓也禮貌的回問道。
“在下方行波,承蒙大人厚愛,讓在下來教小威少爺讀書識字的。”男子微微彎著身,聲音平緩,十分溫和謙遜。
“哦,原來是方先生,”夏紫漓笑了笑,“那我來豈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哦,不敢,不敢,”方先生回答道,“少夫人能來此處,實在是屬下有幸,哪里還有什么打擾的道理。少夫人,快請坐——”
方先生連忙側身,請夏紫漓坐在石凳上。
夏紫漓也不客氣,緩步坐下后,靜靜地聽了起來。
方先生見夏紫漓坐下后,自己也重新坐好,于是拿起手邊的書,對身邊的凌以威念道:“冬則溫,夏則清,晨則醒,昏則定……”
方先生念了幾句,原本以為凌以威會跟著他一起念,可是卻始終沒有聽到凌以威的聲音,他停下來,看著小威,才發現后者的小臉一直繃得緊緊地,黑溜溜的眼睛一刻不離的盯著夏紫漓,小嘴巴也緊緊地抿在一起,就是不出半個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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