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漓隨意寫下的一首詩恰好被巧兒看到,更令夏紫漓感到吃驚的是,巧兒竟然認得其中的“門”字,而這個“門”字竟然是巧兒偶然間看到凌以威在教凌以蘭認字的時候,用心記下的。
巧兒不光認得這個字,還能很形象的把這個“門”字解釋出來,當然,這樣的“具體化”“形象化”的解釋還要得益于那個人雖小,但才思敏捷的凌以威,不過,巧兒并不是只字不聞,這倒讓夏紫漓多少有些欣喜。
一瞬間,夏紫漓突然有了一種沖動,于是忍不住拉起巧兒的手,手把手的教巧兒寫起了她的名字。
雖然巧兒是第一次寫,但還是寫的十分工整。
夏紫漓教給巧兒那兩個字時,沒想到,卻聽到巧兒說了這樣的話:“少夫人,原來巧兒長這個樣子啊……”
這句話可真的把夏紫漓給逗樂了。
她撲哧輕笑出了聲。
“是啊,巧兒,就長這個樣子。”夏紫漓邊笑邊說道。
巧兒眨了眨眼睛,還是一臉的疑惑,她指著“兒”字,對夏紫漓說道:“這個兒字看起來還比較好寫,就像一個人的鼻子的模樣……不過……”巧兒的手又指向那個“巧”字,說道:“這個巧字,怎么看起來這么麻煩啊,要拐上這么多的彎兒,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輕巧嘛……”
夏紫漓結果紙張,笑嘆道:“巧,技也。從工丂聲。苦絞切。正是因為要寫這么多彎彎道道,才能顯示出你的巧妙靈活啊……”
夏紫漓的解釋拆墻人意,但聽得巧兒卻是既開心又羞澀。
巧兒低下頭,微微紅了臉:“少夫人,你取笑巧兒了。巧兒平時笨手笨腳,能把少夫人伺候好,巧兒就已經很開心了,哪里還敢奢望會寫什么彎彎道道啊。”
夏紫漓聽了,稍稍有些沉默,不過,她并沒有反駁巧兒的觀點,也沒有再說其他的什么話,只是把筆遞給巧兒,說道:“來,你自己試著寫一寫。”
巧兒有些呆呆,不過,這初次的嘗試倒也讓她有些心里癢癢的,于是,她伸出小手,接過了毛筆。
夏紫漓把巧兒的手放好,教她正確的握筆方式,然后鼓勵她說道:“來,試一試。”
巧兒拿著筆,她的兩只漆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的那張紙,心里有著想要寫字的沖動,卻又遲遲不敢下筆,生怕一個紕漏,污了干凈的紙張。
在夏紫漓再三的鼓勵下,巧兒悄悄咽了口唾沫,努力地回憶著剛才夏紫漓教她的寫法,一筆一畫的寫了起來。
事情可以想象的到。照貓畫虎,人人可以為之,不過,也只是可以畫出大概的外形,卻畫不出其中的精髓。“巧”“兒”兩個字寫在了紙上,跟剛才夏紫漓手把手教的時候相比較起來,現在簡直就是歪歪扭扭,大小不一,毫無美感。
看著這兩個極其丑陋的字,巧兒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連忙放下毛筆,把頭低得更低了。
夏紫漓看出了巧兒的羞澀,于是鼓勵她說道:“巧兒,你看,你現在都會寫自己的名字了,真好。”
她原本是不想讓巧兒把注意力集中到字的工整漂亮與否上,因為若要激發一個人的潛質,興趣是最大的老師。
然而,沒想到她說的這句話卻讓巧兒的臉變得更紅了,巧兒低聲說道:“巧兒寫得實在不好。”
“沒關系,誰都不是一生下來就會寫字的,是不是?”夏紫漓輕輕拍了拍巧兒的肩膀,把紙往她面前又推近了一些,“來,多寫幾遍,就會越寫越好了。”
巧兒一聽,連忙跳起來向后退去,慌亂的擺手:“不,不,巧兒還是不要寫了。巧兒這輩子只想好好伺候少夫人,這些咬文嚼字的事兒不是巧兒可以做的。”
“巧兒不想寫好自己的名字嗎?”夏紫漓有些微微的嘆息。
巧兒偷偷瞥了一眼紙上的字,那歪歪扭扭的兩個字就如同兩只骯臟丑陋的蝸牛一樣,看起來十分礙眼。她低下頭,雙手垂在身邊,誠實地回答道:“少夫人教巧兒寫名字,是巧兒一輩子沒有想過的事情,巧兒當然很開心,但是,巧兒只是個下人,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只要能伺候好少夫人,寫不寫的出名字都不重要。”
巧兒的一番話讓夏紫漓簡直是哭笑不得。
又是一番“生命貴賤理論”,只是這一次,不是從婆婆那樣身份尊貴的人口中說出,而是從眼前這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口中說出,這樣過于順從命運的理論,說實話,夏紫漓是難以接受和認同的,可是,看著眼前的巧兒,她卻也只是有些無能為力。
“哎……”夏紫漓輕輕嘆了口氣,“罷了,你下去吧。”
巧兒覺得似乎是自己說錯了話,才引得夏紫漓的嘆息聲,但她把剛才說過的話又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把什么給說錯了。
少夫人就是她的一切,而她要做的一切,就是伺候好少夫人!
看著夏紫漓的臉上有些愁容,巧兒忙曲身行禮,伶俐地說道:“少夫人,巧兒剛才從廚房來的時候,廚房里的李媽說,今天特意從街東頭的張望藥鋪購置了一批上好的茯苓,正要燉黃芪茯苓雞湯,巧兒這就去看看燉好了沒有。”
夏紫漓看著巧兒,默許的點了點頭。
得到夏紫漓的允許,巧兒趕忙繞過桌子,端起剛才來時拿的托盤,走出了房門。
巧兒出了門,夏紫漓捻起紙張又靜靜地端詳起來。
上面是她握著巧兒的手寫出的兩個字,下面是巧兒自己照著樣子寫出的兩個字,形態相差的確很遠。
夏紫漓知道,巧兒的推脫,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巧兒覺得自己寫不好,多多少少的自卑心理,怕出丑。那么,她自己呢?
夏紫漓靜下心來細細思索了一下,方才巧兒只不過是說她認識其中的一個“門”字,自己就不顧三七二十一,就要教巧兒寫名字。想想巧兒說起她認得“門”字時的輕松和開心,以及剛才寫出名字時的害羞和窘迫,夏紫漓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心急了,換句話說,她甚至覺得自己成了另一個凌漠宸,不管別人愿不愿意,都把自己的意愿強加給了對方。
一想到這里,一縷失落和自責不由得在她心中升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