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屋內笑鬧,外面來人報玉枳王子一行已經入京,會在朝殿前獻禮叩拜,而后設宴。秦亦便宣了人進來給尉遲晞更換正裝,說起來這倒是她第一次見尉遲晞著正裝,上次的重五節也是穿的常服。
璟朝也是杏黃為皇族專用,正式場合以暗色如緇、靛、赭、紫為貴,皇子的正裝便是以杏黃為主,輔以緇帛滾邊,赭色四爪團龍暗紋,下擺繡以芷芫芠苓苧五種仙草。窄袖立領長袍,系上暗紫色鑲金嵌玉的腰帶,掛上玉佩香囊。長發高高梳起,分為三縷交錯盤于頭頂,最后戴上純金嵌紫玉的頭冠,一根玉簪橫在頭上,兩條錦帶飄在頸后。秦亦不禁拍手贊道:“殿下這樣一扮起來,真是好看,正所謂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再過幾年,定是這名陽城內女子的春閨夢里人。”
尉遲晞聽到這話,臉上又是一紅,知道秦亦這是氣惱剛才的事來故意笑他,便也不惱地說:“秦亦,你似乎比我還要大個幾歲,到時候我定給你找個厲害的婆娘,讓她牢牢管住你。”
這句調笑之語讓秦亦頓時想到自己的女兒身,不禁心里發愁,臉上一垮,連笑意都掛不住。是啊,即便自己能夠掙出資本出宮,這婚姻大事,還不是這些貴人們的一句話,紙總是有包不住火的一天。
話說罷身后便沒了聲響,正在對著銅鏡打量衣著的尉遲晞詫異地回頭,卻看見她苦著一張臉杵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說:“看你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可是已經有心上人?只要是好人家的姑娘,過兩年我便指給你又何妨。”
秦亦一愣,自己這身子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光景,難道古人真的是十五六便結婚不成?卻聽到他又說:“看了云相送進來的戶籍本子才知道你都十六了,我卻是沒看出,只比我高這么點兒,看來用不上兩年,我便能超過了你去。”
“那是,殿下英明神武,定然會比小的高。”秦亦蹲下身替他整理衣擺,想著別的事便隨口應承著。原來戶籍本子已經辦好,估計是為了西蘿一路用的,只是不知道這年紀是誰胡謅上的,竟弄出個十六來。
尉遲晞被她說得沒撐住笑出聲來,就著她蹲下的姿勢,戳著她的腦門道:“你奉承我都不會揀句對的說,這人的個子跟英明神武有什么關系。”
此時秦亦心里想著的,卻還是那指婚的事情,見他心情不錯便央道:“剛才殿下說若小的有心上人,便成全小人,但若是小的現在還沒有,以后……”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外面來的唱喏截斷:“圣上著六皇子殿下速去昭陽殿接受叩拜。”
這邊忙出門,坐上肩輿后,打起全套皇子的儀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往朝殿走去。
若說直線距離,其實站在西宮門口能隔著河看到昭陽殿,但若是要走過去,卻要經過西花園直到內閣大院的外墻處,方有橋能夠過河,一行人都走得汗氣騰騰。
昭陽殿的門口御道早已用凈水潑過,朱紅色的地毯鋪在正中,昭陽殿門口,金黃色的華蓋已經支起,眾人忙加快腳步來到殿下。雖說是早就聽說過,但是親眼見著卻還是不一樣的,秦亦悄悄伸脖子打量了白玉基座下的河水,整個昭陽殿就被基座托著立在水面之上,引入的兩條河水弧形連通四角地通過,每個角落都有機關,聽說只有夏日才將水引入,果然整個殿前一片清涼,讓人暑氣頓消。
雖說事實是來送人質,但是畢竟為屬國來朝,禮部還是比照舊例布置了朝堂,皇上自然是不可能親迎,偏殿內只有兩位皇子坐在一處閑話品茶。
其實此時的玉枳王子,早已經候在宮門,只待尉遲晞到了,便有侍從跑過去宣,這邊三位皇子也都帶著各自的儀仗站在殿前。
遠遠地就看到抹白色的身影走上玉階,卻不知為何,沒有踩在紅毯之上,而是走在側面的素白御道上。他半個隨從都沒帶,就那么小小的人獨自走上前來,一步步都走得極穩。雪白御道沒有湮滅他的一襲白衣,卻似乎被映襯得更加耀眼。走得近前秦亦看清,不過還是個跟尉遲晞年歲相仿的孩子,身量卻異常單薄,似乎都能隨著風被吹走般。
在秦亦的印象中,十來歲的孩子是絕對不能穿白衣服的,因為某人每次都滾成泥猴一般地回來,讓她做完功課后還要累死累活的搓洗衣服。但是眼前的男孩兒卻把一襲白衣穿得煞是好看,雪白挺括的衣襟上繡著繁復的銀色花紋,襯著他尖削的臉龐和上挑的桃花眼,竟是讓人分不出性別的美。
尉遲昀突然一笑,語氣輕薄地說:“男生女相,非妖即禍。”
隨后便都是繁瑣的禮儀,秦亦在問過之后才明白,原來那紅毯,并不是那孩子能夠有資格走的,鋪紅毯的目的,是為了讓他走在一側不會逾矩。尉遲晞語氣帶著自豪地說:“從父皇即位以來,已經沒有異邦能有資格踏上紅毯,他們來朝貢便只能走在兩側。”
但是在秦亦看來,這對那孩子卻是一種侮辱,不知道他的心里,會不會裝著怨憤。整天的儀式便在她的嗟嘆中度過,唯一留在她心里的,便只有那個白衣的孤單身影,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故作堅強。
但是當時,她很快便把這件事拋諸腦后,因為平日里過了戌時便挨上枕頭睡著的尉遲晞,破天荒地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竟直到子夜都還眨巴著眼睛對秦亦說:“再講個故事吧。”
知道他是對西蘿之行心下惶然,卻死撐著不肯說,秦亦輕嘆一聲坐到他床前的踏腳上,伸手輕拍他的身子道:“殿下快些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尉遲晞卻眼中泛起水霧,大眼睛氤氳的一如秦亦初次見他時,輕聲說:“秦亦,你的眼睛,讓我想到母親。”他沒有說母妃,秦亦也還沒傻得覺得他說的是惠妃娘娘,但是,他的母妃不是在他出生便撒手人寰,他又如何見得。
“在我夢里,母親的眼睛就是這樣,黑亮中帶著溫柔,卻又時常有一絲無奈和寵溺的。”尉遲晞扯住她的衣袖又說。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竟能看出這許多的情緒,但是秦亦卻還是被他忽然顯露的依賴打動,沒轍地說:“小的給殿下唱首歌吧,聽著歌就睡著了。”
尉遲晞的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秦亦:“你會唱歌?”
“恩,是小的時候聽來的。”
“是你娘唱給你聽的吧?”尉遲晞眼中泛起絲復雜的情緒,既覺得羨慕,又似乎怕觸痛秦亦。
秦亦輕輕一笑,搖頭說:“不是,小的從小就沒見過娘的樣子,是從別人那邊聽來的,覺得好聽便記住了。你乖乖的閉上眼睛,我唱給你聽。”困得有些恍惚間,她竟似乎把眼前的人,當做了那個扯著她叫姐姐的,脫口而出的話卻讓尉遲晞真的乖乖地閉上眼睛,她便輕拍著唱起兒歌,一首唱完見他沒有聲響,還道是已經睡了,便輕輕起身替他掖掖被角,不料卻發現他正把臉埋在被子里偷笑。
見被發現,尉遲晞強忍著笑問:“你這是哪里聽來的歌,詞倒是還行,調子怎生這么難聽?”
秦亦這才想起,這里不是21世紀,不是浙江杭州,不是自己那個五十幾平米的舊房子,而眼前之人,也不是那個糯糯地喊她姐姐的孩子。她自嘲地笑笑說:“多年前聽來的,早都記不清楚,唱一次一個樣。”
好不容易把尉遲晞哄得睡著,秦亦躺在自己屋內的炕上卻覺得毫無困意,直到窗外有些泛白才迷迷糊糊入睡,卻又墜入那個已經幾個月沒有到來的夢中。
這次的夢境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實,真實的讓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吹在臉上的風,并不是南方悶熱潮濕的感覺,而是干燥中夾雜著風沙。勾檐畫柱、廊亭回環,猛地一看分明就是相府的園子,但是細看卻還是有些許差別,這里比相府嶄新,比相府精致,還種了跟相府不一樣的花。
四下無人,她就沿著自己平日里往書房去的路,信步走著,遙遙的有什么聲音傳來,細聽竟似馬嘶人沸。朝著聲音處尋去,遠遠看見一個身著青衫的背影,也是她在夢里見慣了的,卻仍是背手而立,挺拔堅定。
這次,這次定要看見他的面孔,秦亦心里這樣告訴著自己,一步步靠近,馬上就要觸到那青衫的背影,卻忽然腳下一絆,跌落至漆黑的無底深淵,驚得她一身冷汗地坐起身,卻聽著門口已經有粗使下人來喚:“掌殿,到時辰起了。”
她應聲外面,表示自己已經起了,抹把額頭的冷汗,坐在鋪上好半晌才覺得心跳平穩下來,這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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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無的電腦傲嬌滴出問題了,不知道為什么,開什么都卡住不動,昨天一鍵恢復備份系統弄了一下,還是不行,于是后半夜堅持寫了更新,決定今天繼續跟電腦奮戰,重裝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