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圍城
連續一周的時間,王學平都陪著金有工,在仁江市所屬的幾個主要風景區里打轉,老金的態度非常的謙和,一路之上,經常和王學平交流當市長的經驗之談。
還別說,金有工雖然做人不怎么樣,當官的門道,卻是非常之熟悉,王學平倒是頗領悟到了一些疏忽的細節。
把糊弄好的金有工送走之后,王學平回到市政府,經過府辦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在里面大聲說話。
“文建光,你可以啊,居然利用上班時間寫小說。”聽聲音好象是府辦常務副主任李仁劍,
“李主任,如果我不過是在業務的時間應報社的邀請,寫了部中篇小說罷了,何必動不動就上綱上線呢?”
說話的聲音,王學平非常的陌生,但他卻可以聽出來,說話的人應該非常的年輕。
“你說得倒輕巧,利用業余時間寫小說,誰信呀?你不過是多讀了點歪書,就自以為是高級知識分子,就敢目中無人了?我告訴你,別把你的領導都當作是傻瓜,懂么?”李仁劍語帶不屑地數落著他對面的年輕人,卻沒有注意到,王學平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辦公室的門口。
一直跟在王學平身邊的鐘大海,急得額頭上直冒汗,心里暗罵李仁劍糊涂。
在黨政機關,上級訓斥下級,就和老子訓兒子一樣,這本身沒啥。可是,李仁劍千不該,萬不該,居然在訓人的時候不關門,讓新來的市長逮了個正著。
這年頭,群眾就算是人人戳著脊梁骨罵你,只要領導的寵信不減,屁事都沒有,官照做,妞照泡,錢照拿,甚至還可以逆著輿論風評,帶病被提拔。
反之,就算是萬民稱頌你的功績,只要領導那里的印象不好,你就得靠邊站。
李仁劍和鐘大海有點拐了十七、八道彎的親戚關系,平日里在政府機關里面,鐘大海對他倒也有些照顧,兩人的關系也就和一般人不同了。
窮居鬧市無人問,富住深山有人尋,在世風日下的眼前,很多直系血親甚至不如近鄰。
但有些時候,盡管血緣關系比較遠,僅有個名分而已,但是,彼此的身份和地位相差不太大,倒可以走得很近。
鐘大海和李仁劍就屬于這種情況,因為同在政府機關里面,彼此之間,經常可以互通消息,感情自然就不同了。
“李主任,我確實是利用的業余時間搞創作……”文建光今天可能是吃錯了藥,居然敢和頂頭上司犟嘴。
王學平靜靜地立在辦公室門口,他發現,文建光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長相倒還算清秀,渾身上下文氣十足。
“好了,回去寫個深刻的檢討交上來,從此安心工作,不再胡思亂想了,我就既往不咎了。”李仁劍不想再和文建光多說廢話,直接就下達了指令。
文建光硬著脖子,說:“我又沒做錯什么,憑什么要寫檢討?”
“你……”李仁劍氣得臉色發青,豎手指著文建光,堵得說不出話來。
王學平心里暗暗有些好笑,一句話也不說,背著手繼續往前走。
鐘大海見王學平沒有任何表示,心里暗道一聲僥幸,如果今天王學平走了進去,李仁劍就尷尬了。
今天這事,以鐘大海那豐富的閱歷,壓根就不須多想,就知道其中的貓膩。
這分明是李仁劍是借故想壓壓文建光的銳氣,讓他知道知道混機關的規矩,別以為才高八斗,出了兩本書,就敢不把領導放在眼里。
王學平已經記下了文建光的名字,小伙子寫的小說,能夠在媒體上出版,這就足夠說明其筆下的功力了。
很多在作協混日子的御用作家,只會寫官八股,替黨委政府唱贊歌,借此每月拿一點干巴巴的工資獎金,混得很不如意。
在經濟放開的大背景之下,文建光的文章能夠出版發行,這就說明,小伙子頗具有市場的眼光。
王學平今天之所以沒有插手,這是因為,文建光的脾氣太沖,不太適應機關里面僵化呆板的辦公環境。
不管是哪級機關,講究的都是低調平和,文建光很顯然還需要補一補機關課。
讓李仁劍把小伙子好好地夾磨一下,讓文建光知道知道機關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不是一件壞事嘛
王學平自問,如果不是前世吃了大虧,又比一般人多了十幾年的見識和閱歷,他這個少年新貴,絕不會象現在這樣的穩重成熟,很可能因為心態的變化,而栽大跟頭。
許多剛進機關的菜鳥,總是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其實,大可不必。
固然有很多人是憑借關系混進的機關,可是,另有一類人,卻是靠著自己的真本事出頭的。盡管為數不是太多,卻也足以讓所謂的天之驕子們警醒,路是自己走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先當好仆人,怎么可能做好領導呢?
王學平需要的不是那種腦子經常發熱的小年輕,而是精通機關潛規則,知道怎樣去繞過規則,不損自身,就可以達成目的之政界高手。
回到辦公室,王學平剛坐穩,就見鐘大海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腦門子上直冒熱汗,他著急地說:“王市長,市電子一廠的下崗職工突然把咱們市政府給包圍了,我已經安排好了車,趁現在后門還沒給堵上,您趕緊離開這里。”
“哦?”王學平穩穩當當地坐在皮轉椅上,冷冷地看著鐘大海,淡淡地說,“慌什么?”
“王市長,您還是趕緊走吧,市電子廠的這些刁民,很難對付,只要圍上了,今天您就無法處理公務了,您還是快點走吧。”鐘大海苦苦相勸。
王學平點了一支煙,走到窗臺邊,靜靜地注視著大門口的動靜,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念頭。
鐘大海急得直跺腳,可是,王學平這一不吭聲,老鐘摸不清楚王市長的想法,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老鐘啊,我剛來不久,不太熟悉情況,你先打個電話,通知下殷副市長,請他出面接待一下職工代表。”王學平噴出一口濃煙,扭頭吩咐鐘大海。
“好的,我這就去通知。”鐘大海一邊答應著,一邊就想回他自己的辦公室去打電話。
“老鐘,就用我桌上的電話好了,既方便又快捷,免得浪費了工夫。”王學平淡淡地話語聲,阻止了鐘大海邁腿的動作。
鐘大海心想,你分明是擔心殷干城先跑了,故意給他上個套嘛
心里這么嘀咕,鐘大海臉上卻不敢表露絲毫,他操起電話,熟練地撥通了殷干城的辦公室電話。
殷干城已經得知了消息,正打算收拾東西,帶上秘書閃人,卻沒料到,鐘大海的電話搶先了一步。
鐘大海客氣地說:“殷市長,我是大海啊,王市長請您出面接待一下市電子一廠的職工代表。”
殷干城心里那叫一個郁悶啊,將遺跡收拾好的公文包,重重地摔在了桌面上。娘的,好死不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接了鐘大海的電話,這不是沒事找事嘛?
“砰”話筒里傳來了一聲巨響,鐘大海暗暗叫苦不迭,憑著他對殷干城性格的了解,即使是用腳都可以想象得出來,殷副市長正在電話那頭大發雷霆。
如果鐘大海此刻,沒在市長辦公室里邊,倒可以向殷干城透點口風。
如今,王學平近在咫尺,他就這么背著手,面色冷竣地站在窗臺前,鐘大海除非是不想混了,哪敢透露出半點口風吶?
守在門外的秘書唐洪高聽見殷干城房間里發出了一聲巨響,嚇了一大跳,趕緊跑了進來。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殷干城恰好找到了爆發口,將積蓄起來的怒火,一股腦地發泄到了唐洪高的頭上。
可憐的唐洪高,在茫然不知情的情況之下,讓殷干城給罵了個狗血噴頭,成了替罪的羔羊。
站在窗臺前的王學平默默地注視著市政府大門口,慢慢匯聚起來的,越來越多的職工們。
“我們要吃飯”
“我們堅決要求,市領導立即罷免貪腐的廠長……”
辦公大樓外面,喊聲震天,悲憤的下崗職工們,一個個揮舞著手臂,高聲地吶喊著,吼叫之聲震耳欲聾。
“王市長,情況非常危險,要不要先把GA和武警的同志叫過來?”鐘大海見多了下崗職工圍樓的景象,早已經麻木了,他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市領導的人身安全問題。
“老鐘啊,別緊張嘛,你難道沒有看見,下面的群眾們除了喊口號之外,并沒有其他過激的行為?”王學平轉過身子,盯著鐘大海的雙眼,那深邃的眼神,令老鐘的心里直發毛。
“王市長,還是先把GA和武警的同志調過來為好,萬一下面的刁民們受了壞人的唆使,沖進了市政府,麻煩就大了。”鐘大海確實是在替王學平著想,急得直冒熱汗。
王學平不慌不忙地坐到了皮轉椅上,吩咐說:“你通知一下,市財政局長,讓他馬上趕到我這兒來。你告訴他,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在半個小時以內,出現在我的面前,聽懂了吧?”
鐘大海還從沒見過王學平象現在這樣聲色俱厲的樣子,他趕緊操起了電話,抓緊時間通知市財政局長老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