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整個天空,也隨之驀然暗下。
先是小臂、上臂,繼而肩膀、脖頸,就這么仿佛在泥沼中掙扎一般,從無量的紅砂之中,聚出了小半邊的身子。
最后,仿佛一個仰躺著的巨人,被激怒了一般,豁然直起了身子,一張猙獰恐怖,魔頭般的巨臉猛地挺起。
紅砂滑落,露出上面清晰如斧鑿一般的五官,卻不能給人以任何的美感,反而粗壯的脖頸拉得老長,沖著張凡等人狂躁地嘶吼著。
說是嘶吼,不過是從他扭曲的面目中得出的結論。
巨口大張,狂沙紛飛,一道道無形的波紋從口中蕩漾而出,無絲毫的實質聲響聽聞,只有無邊的恐怖,伴著飛沙走石襲來。
各色光罩驟然亮起,此時哪里還顧得上節省靈力,一個個都將光罩離體三尺,死命地抗住攜帶者巨力,如狂風暴雨般連綿不絕的鋒銳狂沙。
風歇雨收,好似永無窮盡的狂沙終于停下,眾人松了一口氣,相顧駭然。
這般抵抗的舉動,仿佛更加激怒了這沙中魔怪,只見它拼命地以手掌拍擊著大地,激起飛沙無數,龐大的身軀也不停地扭動著,好似要從什么泥潭沼澤中脫身而出一般。
望著眼前僅僅露出小半截上半身,一手一肩一頭顱的沙魔便有如此威勢,眾人如何敢讓它繼續施為,也不用商量,霎時間,各色光華閃現,道道攻擊也不需定位,盡數砸向了沙魔遮天蔽曰的巨大身軀。
霍離的寒冰,娃娃的翠芒,紅曰的邪火,水無月的水波,曹燾的庚金之氣,張凡的火羽……甚至連墨靈都上去湊了一家伙,吐火爪撓了,忙活了半天,仿佛一只跳蚤一般在沙魔身上蹦跳著。
所有的攻擊無一落空,紛紛落到了沙魔龐大軀體的各個部位之上。
面對鋪天蓋地的五色光芒,冷熱交替的諸般術法,沙魔的反應卻讓眾人不知該喜還是該懼。
硬生生地承受著,離手近點的多少還舉手擋下,若離得較遠則干脆不理會,就這么硬挨了眾人九層以上的攻擊。
一時間,塵土飛揚,空中盡是崩飛而出的紅砂肌體,有寒氣凍土,有百花裂地,有大河卷沙,有焦黑化灰……乍看起來,似乎效果還不錯。
這些攻擊,雖然事出倉促,并不是眾人的最強一擊,但也是短時間內能調集的最大力量,可是造成的結果,卻讓眾人瞠目結舌了起來。
生生吃下這些攻擊后,沙魔并不是完好無缺,相反的,東缺西漏的仿佛就要散架了一般,臉上少個鼻子,脖子缺了半邊,肩膀塌了一般,手臂掉了一塊等等不一而足。
可是,就在這些缺損之處,或化為凍土,或碎成粉末,在空中下落還未及地的時候,便見海量的紅砂被抽取,在傷口處如有生命般地蠕動著,瞬間恢復如初。
尤其是沙魔的面目,修復傷損之后并不是簡單的回復如初,而是顯得更加的“精致”了。
粗糙的紅砂,在它的臉上凝結出的眉目,卻顯出一種別樣的細致,眉毛、皮膚上的疙瘩,嘴唇的紋理,甚至胡須都應有盡有。
不過這個“精致”,只怕也只有沙魔本身是這么認為的了,這些細節并不能使得它更像個人,反而更向著魔怪的方向滑落。
單單看它臉上一眼睜一眼閉,鼻孔一個大一個小,上唇張下唇合牙齒參差,怎么看怎么不協調,顯得扭曲變形,望之不似人類。
這些還都是小節上的問題,最關鍵是他的臉型,一看便知是拼湊而來。上半張臉圓,天庭飽滿皮膚光滑;下半張臉尖,皮包骨頭皺巴巴地還留著稀疏的山羊胡。
如此拼湊之法,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蘋果非接到香蕉之上,如何像人?
眾人雖然看不慣,倒也沒有太大的驚奇,畢竟魔怪也就這樣比較正常,若是真的栩栩如生,才是真正的出乎意料。
只有曹燾一見之下,臉上似乎閃出了一絲異色,有點疑惑的樣子,甚至連手上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
若非一眾筑基修士無不面色凝重,無暇顧及左右,他的異樣只怕早被人注意到了。
更糟糕的還在后面,眼前的這個沙魔似乎奉行的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就在外形剛剛復原之際,一只粗壯的手臂擎天高舉,旋即轟然拍下。
這次與之前不同,并沒有針對任何人,目標正是它面前的地面上。
“碰”
海量的紅砂隨著他一拍之力震起高飛,與此同時,之前與張凡先天一氣大擒拿較量過一次都沒有什么太大損失的紅砂巨掌,也隨之崩散開來,裹挾著震飛的海量巨砂,瞬間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恐怖的沙塵風暴。
幾乎沒有反應時間的,沙塵暴席卷,漫天盡是紅蒙蒙的顏色,仿佛身處混沌之中一般,極目望去也不過三五丈的距離,再向外便一概模糊了。
借著恐怖的旋轉之力,這些紅砂展現出了驚人的殺傷力。
如龍卷風盤旋又似泥石流沖刷,不過片刻功夫,眾人的護體光罩便承受了不下千萬次的攻擊,時時刻刻處在崩潰的邊緣。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瞬息之間又似好幾個時辰,沙塵暴終于無力停歇,在它頹然散去的同時,六個人影如下餃子一般,從空中一墜而下。
甫一落地,紅曰便一躍而起,也不望向遠處恐怖的沙魔,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沙子,沖著曹燾怒吼道:“這就是你上次遇到的玩意?你是從它手里逃出來的?”
“我呸!”
他呸的是沙土還是曹燾,一時間卻沒人知道了,也無人關心。
受他一喝,落地之后便似沉浸在某種回憶里面的曹燾猛然驚醒了過來,搖頭苦笑道:“當然不是,如果是遇到這個東西,我怎么可能活到現在。”
“我和同伴們遇到的都是小個的,與常人差不多大小,絕對……絕對沒有這么恐怖!”
曹燾說著忍不住又望了望遠處的沙魔,就這么一會兒功法,它龐大的身軀似乎又高出一大截,先前崩散開來的手臂復原,連另一邊的臂膀也漸漸成形,緩緩地從紅砂中往外拔著。
紅曰還待說些什么,卻忽然被張凡揮手阻住。
“慢著!”
阻止了紅曰說話,張凡卻沒有再看他一眼,而是鄭重其事地向曹燾問道:“你說你有兩個同伴死在這紅砂荒野中,確否?”
“沒錯!”曹燾臉上現出黯然之色,點頭應道。
張凡聞言沉吟不語,感覺上好似有什么關鍵的東西被他緊緊捉住了。
這片紅砂荒漠雖然是原本所無的,但也不知存在了多少萬年了,絕對不會說在曹燾兩次前來的間隔之中,便厲害了這么多。
從一開始的三個普通筑基修士都留不住,到現在幾乎可以將他們六人一起留下,這中間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計,按理說應該絕無如此可能。
可事實又擺在面前,若非在見到沙魔的面容之時,張凡便感到隱隱不對,還不會往這里面想,只會覺得這曹燾的運氣實在不錯。
觀沙魔的面容,明顯是竭力想聚誠仁樣,卻又很不協調,就像有無數個思想,各有想法互扯后腿一般,再聯想到他分成上下兩截的面容,還有曹燾隕落于此的兩個同伴,這一切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絲線將它們相連這無數年來,只怕除了曹燾一行人外,再無外人前來過。
按他的說法,若非前段時間火山爆發使得這個洞府的禁制大弱,否則以他的實力只怕永遠也不可能打開。
曹燾陣道宗師的修為尚且如此,其他人等想必也不例外。
也就是說,沙魔其實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曹燾的那兩個隕落于此的同伴,才是人類的唯一模板,從此可以看出,眼前的這個恐怖沙魔,只怕與曹燾前次所遇到的那些小個子的魔怪頗有淵源。
混亂的思想、小個子魔怪,眼前恐怖的沙魔,三者一竄連,張凡的心中豁然開朗。
“哈哈”
朗聲大笑著,張凡一躍而起,電射向前。
此時,沙魔也正伸出新近凝結而成的手臂,五指張開曲張,向著眾人虛抓而來五指開合間,看上去竟無早前那般別扭,若縮小個無數倍,倒真與常人無異。
在這么短的時間,它就已漸漸熟悉了新的身體,要是再給它一些時間,從紅砂中聚出所有的部分,再熟悉一二,只怕還要恐怖數倍不止。
眼見于此,張凡再不敢怠慢,閃過當頭摁下的巨大手指,錯身而過之際,衣袖震動,一抹陰陽相交調和的光華閃現,化作一道流光,飛速竄前。
乾坤圈迎風而長,瞬間漲大了無數倍,可與眼前的沙魔相比,依然是小得幾乎可以忽視的存在,充其量不過能套套它的手指罷了。
這也就足夠了。
張凡雙手掐訣,靈力運轉到極限,猛地向前一指點出。
“倏”
電光火石一般的速度,乾坤圈一閃即逝,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套上了沙魔最“纖細”的小指頭之上。
即便是選擇了一個最小的地方,但以乾坤圈漲大到極限的規模,也僅僅只能套住指甲蓋上下的位置,再往上卻是無能為力了。
眼見于此,張凡的臉上,現出了一抹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