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中越邊界線五公里處的云南某地。
在殘陽的余輝中,長長的穿著偽裝的車隊一眼看不到頭,如綠色的巨龍。車上載著凱旋而歸的年輕的士兵,他們臉上洋溢著自豪的表情,在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里,他們迅速地從一個男人蛻變成男子漢。也許他們的眼神里還有一絲悲傷,在內心深深的某個角落里,似乎還隱藏著某位戰友那熟悉的背影。他們年輕卻堅毅的身軀,帶著滿身的硝煙和疲憊回到這片養育他們的土地和人民。
從越過紅河進入國境線起,行軍的速度立即慢了下來。公路上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千千萬萬的群眾,他們夾道歡迎著我們英雄的人民子弟兵。人們載歌載舞,鑼鼓喧天,把一束束鮮花扔給戰士,送上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呈上親手釀造的美酒。官兵們無法控制自己,有的緊緊抱住祖國土地上的大樹放聲痛哭,有的和千里迢迢來迎接自己的父母親緊緊擁抱。
但軍官們沒有走向自己的親人,沒有走向自己的首長,也沒有走向迎上來的歡迎群眾,而是走向烈士的父母親。他們的腳步如灌了鉛,齊唰唰地跪著向烈士的父母叩頭,飽經相思之苦的父母親也跪下地來,和他們抱頭大哭。
天空中戰斗機群不斷在邊境上空盤旋,那是為迷失地戰士指引著回家的方向。車隊還在慢慢地向前蠕動著,在離修整地目的地還很遠的地方停下來了。
一群十八九歲的女兵坐在返回的軍車上嘻嘻哈哈地打打鬧鬧說個不停。這群女兵,是最勇敢的女兵,她們是某野戰醫院的戰地救護所的一群女兵,曾經深入到沙巴地區的最前沿。也許是回到祖國讓她們感到興奮吧,也許是遠離炮火遠離男兵地死亡和痛苦吧,此刻如同發條由繃緊變成松弛的狀態,沒有人會在此時此刻去批評她們的軍容軍貌。
但車隊停在公路邊還是沒有開動的樣子,有位大眼晴的女兵忍不住探出腦袋來向車隊的前方望去。
“野戰醫院的同志們,不論醫生、護士還是擔架隊的。立即下車,立即下車,向我集中!野戰醫院的同志們,不論醫生、護士還是擔架隊,立即下車,立即下車,向我集中!”一名軍官站在路邊的一輛吉普車發動機蓋上用高音喇叭大聲地傳達命令。
大眼睛女兵認識那是她們師部的副參謀長,而他的身旁赫然站著一位更高級別的軍官。她們醫院的齊院長和幾位副院長急急忙忙地從后面趕到這些首長的面前。離得遠,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只是她遠遠地能看到幾位首長極其嚴肅和焦急的表情。
那名副參謀長還在大聲傳達命令。而院長們急急忙忙地分頭奔向各輛卡車。
“快下車,緊急集合!緊急集合!”一名副院長氣喘吁吁地跑到卡車后面,沖著還在說笑地女兵們大聲命令道,
“仗不是打完了嗎?怎么還搞緊急集合?”有女兵不解地問道。
“少廢話!除了武器彈藥,所有醫療器械和藥品,立即搬下車,在此列隊集合!這是死命令!”平時一向和氣的副院長此時地表情完全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軍令如山倒,大眼睛女兵隨著戰友們迅速的下車列隊。然后隨著分隊跑步前進,到那幾名首長的面都集合。
“立正!”院長大聲地命令著。
“向右……”院長還想說“看齊”。身旁一位職位最高的首長卻站到了吉普車發動機蓋上。用高音喇叭打斷了他的口令:
“同志們,沒有時間了,我現在傳達中央軍委和昆明軍區命令:所有的野戰醫院成員在此集中,在三十分鐘內搭建好野戰醫院,并做好搶救傷員地一切準備!這是當前我軍區最最最重要的任務,是死命令!所有醫務人員必須聽從指揮。任何干擾或搶延搶救傷員任務地人員,不論什么級別。不論過去有多少貢獻,就地槍決!”首長生硬的口吻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什么死命令?”這些參戰的軍醫、護士們一臉茫然,他們想不明白,大規模的戰爭不是結束了嗎?即使戰爭最激烈的時候,也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這是死命令!聽明白了嗎?”首長高聲問道,經過擴音器放大的分貝讓人震耳欲聾。
“明白!”軍醫和護士們大聲回答,除了職責,他們和那些攻城陷陣以血肉之軀與敵搏斗的軍人一樣,都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所有人注意,立即搭建野戰醫院!”齊院長命令道。
嘩,所有人行動起來,帳篷搭建了起來,臨時照明準備好,藥品、紗布、麻醉藥整整齊齊碼在手術臺的旁邊,各種精密儀器都準備好,手術刀、剪刀其它器械再一次消毒。
遠遠的從前方又運過來一隊人馬,他們是屬于另一支野戰醫院的人員。還有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士兵以急行軍的速度趕過來,將野戰醫院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槍口一律朝外,如臨大敵。一批高級軍官焦急地等在野戰醫院的入口處,時不時地眺望公路南方的盡頭。所有的車隊已徑停止前進,被命令停在公路的左邊。
大眼睛女兵和她的戰友們靜靜地席地而坐,沒有人說話,院長們還時不時查問某某醫療物資準備好了沒有。某某醫生到位沒有。那些高級軍官們焦急地來回踱著正步,時不時地者看手表。氣氛很是壓抑,大眼睛女兵覺得這比她深入最前線所遇到的炮火連天的戰地氣氛還要讓人緊張。
當殘陽地最后一片余輝落入西邊天際之下的時候,當夜幕開始降臨地時候,在所有人注視地方向,一輛59式坦克打著刺目的車燈從南方一路奔來,像對著敵軍沖刺一般,清理著公路右側的一切障礙物,一名軍官站在炮塔上,不停大聲喊叫著:“讓開。快讓開!”那些少數站在公路右側觀望的士兵被驅趕得到處亂竄。
跟在卡車后面是由二十多輛卡車組成的車隊,打著紅十宇的標志,以急行軍的速度奔馳而來。
“嘎……”車隊奔到野戰醫院的入口,緊急剎車時發出刺耳的聲音。
“所有救護人員進入崗位!”齊院長大吼一聲。
運送傷員地卡車剛停下,立刻擁上一大伙軍人,他們跳上卡車將一個個傷員連同擔架抬下,然后以飛一般地速度抬到手術臺上。
“集中力量,先搶救穿迷彩服的同志,必須是技術最好的醫生上,要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搶救,這是命令!”現場最高軍官高聲命令道。這個命令很不近人情,所有戰士的生命同樣寶貴,沒有高低貴踐,只有先來后到和輕重緩急。軍醫們一時愣住了。
“愣什么?執行命令!”齊院長和最高首長齊聲喊道,那名首長甚至撥出了手槍,大眼睛相信這位首長的手槍。在過去的戰爭中從來沒這樣撥出過。
那些穿著迷彩服的軍人被優先抬上了手術臺,但是其他傷員并沒被冷落。因為有更多的醫務人員帶著各種設備從其它地方趕來。
“你們不要管我,你們要救就先救我們的隊長吧,我求你們了,不要管我,救救我們地隊長吧,千萬要救回他!”一名傷員哭喊著對著正準備為他做手術的醫生說道。這名傷員傷得也很重。身上的迷彩服沾滿了鮮血,迷彩服被子刺刀劃出十幾處破洞。雖然經過處理和包扎過,卻還在流著鮮血。
“你放心,所有的傷員都在被搶救當中。”一名軍醫安慰道。
“你們滾開!我不要你們救,只要你們救回我們的隊長,我是A型血,和我們隊長一樣的,你們抽一點吧,我的血還多。你們救救他吧!”傷員大聲地喊叫著。
“許志強同志,李思明同志就躺在你左側的手術臺上。”一名高級軍官過來指著旁邊地一個手術臺說道,“你看,有那么多軍醫在搶救,而且我們這里的血漿充足,設備也齊備,請你放心吧。”
許志強轉頭看向旁邊的手術臺,李思明正躺在上面,涂著油彩的臉上眼晴緊閉著。
“首長,求求你!你們一定要救回他!一定要救回他!”許志強掙扎著一把抓住這名軍官的手,哀求道。
“你放心,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搶救!中央軍委和我們昆明軍區首長都親自下了命令!”高級軍官安慰道。
“好!那就…,好!”許志強也閉上了雙眼,他已經再也沒有力量去關心這些問題了。
“剪掉軍裝!”
“立即輸血!”
“手術準備!”
軍醫們發出一道道指令。
大眼睛女兵和她的另一位戰友站在幾名技術最好地軍醫身旁,有條不紊的按照軍醫們的指令快速地行動著。如果這名傷員穿著普通戰士那種綠軍裝,她也許不會留下任何印象。但這位穿著迷彩服軍人不同,因為他的左臂上繡著一個圖案,那是狼的圖騰,讓她印象深刻。
大眼睛女兵忽然想起來了,這位傷員就是在沙巴縣城的救護所里,遇到的那位年輕的狼牙軍官,記得當時她得知對方就是大名鼎鼎的狼牙部隊的最高軍官后,心里頗為后悔,她后悔當時不該以那種冷冰冰的態度對待人家。
眼前這名軍官不再如傳說中的那樣生龍話虎,安靜地躺在手術臺上,年輕的涂滿油彩的臉龐上,一雙眼睛緊閉著。
“全身十八處傷口。五處舊傷,十三處新傷。嚴重的有兩處,子彈從左胸進入由左腋穿透,離心臟大約只有一公分,大量失血;腹部被刺刀刺中,腸子斷了,失血過多,生命垂危!”有醫生對著圍成一圈心情緊張的高級軍官說道。
“竭盡全力搶救!”最高首長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