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占據漠南之地,兼并南匈奴叛部之后,新興的鮮卑部落紛紛形成,為了爭牧場、爭牲畜、爭女人、爭水源、爭面子,新的矛盾乃至戰斗也開始了。同時,丁零在南進,漢軍在平定了南匈奴叛亂之后,騰出手來,準備收拾鮮卑人。
又到了一個呼喚英雄的時代!
一個叫檀石槐的人應運而生,不,是應雷電冰雹而生,他媽如是說。
檀石槐的父親叫投鹿侯,在南匈奴軍中服役三年,興沖沖地催馬回家,馬兒你快些快些跑呦,家中的嬌妻估計已經把秋水望穿。可是,但是以及咋回事,家里面多了一個孩子?投鹿侯大怒,“怪欲殺之”。檀石槐的媽是電影高級編劇級水平,曾經參與過我國著名大片《有極》、《黃金乳》的創造班子,她告訴投鹿侯說:
有一天,太陽當空,有平時兩倍那么大,綠草油油,好像比席夢思還軟。一個美貌的婦人,也就是我,走在曠野里,頭發象阿紅那樣飄著,胸脯象阿莉那么裸著,真是驚天地,泣鬼神,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不頂沒天理。突然(這是本編劇最鐘愛的詞之一),雷聲大作,不過,我并沒有在意,我走路的時候,這是常有的事情,那個叫雷公的家伙不知道向我唱過多少回贊歌了,我全當是放屁。可是(這也是本編劇最鐘愛的詞之一),這回不一樣了,天上開始落冰雹,每個都有饅頭那么大,火腿那么長,我想,一個饅頭就能引發那么大的血案,我不能讓災難再次降臨人間,有什么都沖我來,老娘豁出去啦,仰天吞下所有的冰雹,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那個叫高基的小皮匠曾經這么說過。
作為與天斗其樂無窮的代價,我開始愛吃酸的,又開始干嘔,能找那個該天殺的雷公說理去嗎?不能,從那以后再也聽不見他的贊歌,雖然轟轟隆隆象阿杰一樣吐字不清。肚子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鐺響叮當之勢,迅速隆起,這個孩子,槐,如期來到世間,他的額頭那么明亮,他的眼睛那么……這孩子必然是上天賜予給你的寶貝,我們有必要有必須有義務把他養大,沒有想法要養,有想法克服想法也要養。
哎!你不是要把他殺掉嗎?
噓!投鹿侯悄悄地說,我要躲在旁邊看誰來揀。別聲張呀!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觀眾的思路哪里斗得過著名編劇呀!自以為聰明的投鹿侯趴在草棵里被蚊叮蟲咬大半夜沉沉睡去,其實,背后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此時,眼睛眨了一下,化身為一個黑影,抱走了小孩,高明吧,這個故事的男主角,疑似小三,無名二爺,就這樣以一雙眼睛和一個身影終結了故事。熒幕一黑,又亮,字幕:第二天……,太陽當空照,花兒開口笑,小鳥枝頭鬧,一只螞蟻爬進了投鹿侯的鼻子,阿奇(某果汁品牌,贊助商)!投鹿侯醒了,理了理頭發,用王霸,不脫發,隨手抓了一根草咬了一口,哈,口氣清新,還要吃草,突然,他象想到了什么,匍匐數步,(特寫)投鹿侯的臉,啊!四個手指全填嘴里,眼睛睜到極限大。鏡頭轉到一推草上,那里除了草,還是草。
無論投鹿侯的老婆如何編造故事,終究掩蓋不住檀石槐的私生子身份。但是,目前的鮮卑社會正處在母權向父權的轉化階段,男子繼承的社會規則已經建立,所以投鹿侯毅然決定丟棄檀石槐,而母權社會的痕跡還比較重,婦女在家地位很高,平時皆“俗從婦人計”,所以投鹿侯不敢降罪其妻。
此時,鮮卑社會形態跳躍性發展,各種“制度”都屬于社會轉型時期,母權向父權的轉化只是其中之一,財產私有化和“貴族”家庭的出現才是更重要的變化。前面我們說了各部落出現“巨頭”式酋長,“巨頭”式酋長率領部眾搶掠資財,不公平分配,漸漸地變成了“貴族”,或者運用特權,把自己的子弟皆變成“大人”。注意,這時候的鮮卑各部“大人”還是選舉產生的,不世襲,隨著私有制的產生,選舉漸漸變了味,選舉制被世襲制取代的時機已經成熟了。如拓跋鄰讓自己的兄弟以改姓的方式成了部落酋長。
真正的變化是在檀石槐之后。
檀石槐被抱回后,“密養于家”,里里外外就瞞投鹿侯一個人,其實投鹿侯就是知道了,也無可奈何。
檀石槐長到十四五歲,“勇健有智略”。那時候,鮮卑諸部很混亂,互相搶掠的事情時有發生,各部落為了自保,皆推選勇健者為“大人”,保境安民。話說有一天,檀石槐的外婆家(這個關系是真實確定的,如假包換)的牛羊被異部大人掠抄,小檀二話沒說,騎上馬就去追,盜賊趕著牛羊跑,但牛羊畢竟跑得沒有馬快,一路上不斷有牛羊掉隊,按說小檀應該停下來收拾牛羊了,但這孩子死心眼,不顧牛羊,直追盜賊不放。
兩人一前一后跑來N天N夜,盜賊崩潰了,連馬帶人癱倒在地,說:大哥,你饒了我吧!檀石槐眼晴都紅了,卻很平靜,說:本人合法討債,不打不罵,不砍不殺,就一個字:跟!跟死你的跟!你上哪,我上哪,你干啥,我干啥,不怕你不服!
盜賊說:I服了YOU!見過死心眼的,沒見過這么死心眼的!
檀石槐說:那好!把搶我外婆家的牛羊如數還回!
偷羊賊說:你也看到了,這一路都跑丟了呀!
檀石槐說:這個我不管,必然如數還清!
小檀的執著讓盜賊佩服,只好連買帶借,將牛羊如數還給檀石槐,小檀從此名聲大噪。這時候適逢檀石槐所在的部落推選大人,現在的大人已經擁有一些特權,所以幾個競爭者暗地里競爭應該非常激烈,互相拆臺的事情一定不少,可能正是這種初期民主的負效應,生產了逆向淘汰,年紀輕輕的檀石槐竟然被推舉為大人,他中選的公開理由無外乎有二:
1、據他娘說,雷電所感,吞雹而生;
2、雄健有智,孤身討回牛羊,采用的方法既不過激又合乎情理。
檀石槐在父族的白眼里長大,故立意公平,看來還是他的身世成就了他。檀石槐遂“施法禁,平曲直,無敢犯者”,《后漢書》里將上面這句話放在“遂推以為大人”之前,應該不正確,一個小孩,在沒有被推舉為大人之前“施法禁”可能性很小。
雖然估計檀石槐被選是逆向淘汰,但檀石槐確實表現出了領導部眾的能力。
檀石槐立庭于高柳北三百余里彈汗山(今內蒙古商都縣附近)啜仇水上,兵馬甚盛。鮮卑諸部正為各部之間的混亂所困擾,聽聞檀石槐“公平”,“東西部大人皆歸焉”。這個“歸”不是降服,而是希望檀石槐充當各部之間混戰盜掠的仲裁人,公平地調解各部之間的矛盾。
來歸的諸部并不一定比檀石槐部小,大人也不一定比檀石槐名望低,但正如聯合國秘書長不能由美國總統充任一個道理,檀石槐出任軍事聯盟的首領也是一種“逆向淘汰”。
檀石槐出任軍事聯盟首領之后,鮮卑諸部也暫時停息了內斗,方向變得一致對外,“因南抄(漢朝)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馀,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
如果這個記載沒錯的話,那么這個范圍比匈奴最強盛時期版圖還要大。版圖一大,附會者就多,鮮卑軍事聯盟向西已經達到烏孫之西,到達中亞,據此,有人認為嚈噠也鮮卑一種。從長城向北六千余里已經進入西伯利亞腹地,據此,有人推論西伯利亞乃“鮮卑利亞”的變音。
個人認為這個面積有些夸張,鮮卑軍事聯盟本來就是一個松散的聯盟,自身并無太多的領土擴張能力。估計是四周的部落紛紛來歸,都有意將自己的領地夸大,以提高自己在聯盟中的地位而導致的。
這個范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將所有的鮮卑部落和匈奴遺民部落囊括在內,“鮮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名頭贏得大聲威。
檀石槐軍事目標是“南抄(漢朝)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馀,西擊烏孫”。
其中南抄漢朝緣邊郡縣的主要目的是聚斂財富,解決溫飽問題。
漢桓帝永壽二年(156年)秋,檀石槐遂將三四千騎寇云中;
漢桓帝延熹元年(158年),鮮卑寇北邊;
漢桓帝延熹二年(159年),復入雁門,殺數百人,大抄掠而去;
漢桓帝延熹九年(166年)夏,遂分騎數萬人入緣邊九郡,并殺掠吏人。
漢朝中央派護匈奴中郎將張奐于延熹二年(159年)開始反擊,但檀石槐又使用了與匈奴同樣的策略,漢軍來了我就跑,漢軍撤了我再來。于是“朝廷積患之而不能制,遂遣使持印綬封檀石槐為王,欲與和親”。
但檀石槐很有個性,“不肯受”!
為什么?
其實不是因為小檀有個性,而是檀石槐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軍事聯盟的首領而已,不是匈奴單于,對各部只有簡單的約束而不具有統治權,不敢代表鮮卑與漢媾和。如果他單方面接受漢朝的封號與和親,他所謂“施法公平”的號召力便會立即破產,他便會被視作謀私利,各部大人會立即趕他下臺。
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因此,檀石槐將注意力轉到內部,集中精力建立個人的“真正權利”。于是,他以右北平(郡名,東漢時移治土垠縣,今河北豐潤東南)和上谷(郡名,治沮陽,今河北懷來)的直北為界點,將“領地”分為三部分:
右北平以東至遼東為東部,二十余邑落,大人為:彌加、闕機、素利、槐頭;
右北平以西至上谷為中部,十馀邑落,大人為:柯最、闕居、慕容等;
上谷以西至敦煌為西部,二十馀邑,大人為置鞬落羅、日律推演、宴荔游等。
檀石槐這么分公平嗎?
表面看起來很公平,實際上不公平!東部、中部的地盤都不大,而西部極大,漠南、漠北草原,真正的匈奴故地都在西部。為什么把好地盤都留給西部了,因為檀石槐立庭于高柳(今山西陽高縣)北三百里,這個地方就在西部的范圍內。這個地盤其實是留給自己的部落發展的。
檀石槐通過立諸部大人為大帥的招數,先堵住諸部大人的嘴,而后狠狠地給自己留下一大塊肥肉。諸部大人可能還有明白人,對檀石槐有所不滿,檀石槐又施以恩惠,有意抬高諸部大帥的威權,慫恿或支持各部大人將位置傳位于子,這樣,鮮卑諸部的原始民主走到盡頭,自此之后,部落大人皆世襲。
分剖三部,檀石槐提升個人的私利,其標榜的施法公正原則實際破產。遍置大帥,雖籠絡了各部,其實達到了分權的效果,所以,這個軍事聯盟在后期已經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惟因檀石槐還在,勉強存在個形式而已,故而漢邊少事。
因時代和個人能力限制,檀石槐并沒有一舉把鮮卑這塊蛋糕做大。
蔡邕論鮮卑
面對鮮卑的掠邊,漢帝國目前只有戰守二策。前有良將張奐之守,檀石槐雖屢來,但隨即被趕出塞外,為禍不大,此為前面議論的中策。出塞尋敵,這是下策,不是說是下作之策,而是說此策風險極大,戰勝了耗費極大,戰不勝更慘,徒長蠻族的威風士氣。
但漢靈帝即位以后,戰守的爭論又起。
主張出塞尋敵決戰的是北地太守夏育和護羌校尉田晏。
夏育的信心從何而來呢?熹平三年(174年)冬,鮮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漢軍和屬國匈奴人追擊破之,因功遷為護烏桓校尉,夏育遂志滿意得,上書請攻鮮卑,吹噓“一冬二春,必能禽滅”。
田晏為什么要求出戰,他想立功贖罪。田晏在護羌校尉任上犯事,欲贖罪,遂向中常侍王甫送禮,請求為將討伐鮮卑。
一個驕傲輕敵,一個立功心切,這兩人肯定不能成事,但漢靈帝聽宦官的,中常侍王甫建議出兵,漢靈帝遂封田晏為破鮮卑中郎,出云中,護烏桓校尉夏育出高柳,匈奴中郎將臧旻率南單于出雁門,各將萬騎,三道出塞二千余里。
大臣們紛紛諫阻,議郎蔡邕(蔡文姬之父)分析得很明白:
一、現在大漢實力下降:以漢武帝的神武,衛霍的勇猛,財賦的充實,雖然拓地廣遠,猶有悔意。何況今天人財并乏,實力遠遠不及武帝之時!
二、鮮卑實力不容大意:近年來,關塞不嚴,漢地的精金良鐵大量流入鮮卑;漢人為避禍,很有一部分人逃亡到鮮卑中,被鮮卑尊為謀主,知道漢軍虛實。鮮卑動輒稱兵十萬,三萬漢軍肯定不敵。夏育夸口一冬二春,必能擒滅,明顯是逞強輕敵。
三、結論,隱忍堅守,待機而發。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蔡邕說得很明白,你漢靈帝不能和漢武帝相比,夏育、田晏、臧旻皆非衛霍之才,所以出戰必敗。
漢靈帝要是能聽進意見,他就不是“靈帝”了。熹平六年(177年)漢軍三萬出塞,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帥眾逆戰,漢軍大敗,喪失輜重,損兵百分之八十,三將各率數十騎奔還。戰后,鮮卑寇掠更甚,緣邊莫不被毒。
檀石槐取得勝利,來附者更多,人口增加,放牧、射獵不足給食,檀石槐乃自徇行,見烏集秦水廣從數百里,水停不流,其中有魚,不能得之。聞倭人善網捕,于是東擊倭人國,得千余家,徙置秦水上。令捕魚以助糧食。
漢靈帝光和中(178年—183年),檀石槐死去。其子連和繼承了其部落大人職務,同時,估計也繼承鮮卑軍事聯盟首領,但連和沒有這個本事維持已經成為空殼的軍事聯盟,各部大帥紛紛自立,鮮卑軍事聯盟遂告解體。
連和沒有乃父檀石槐政治手腕高明,運氣也比較差,不久后,在一次搶掠中,被一個漢朝邊民射死。連和的兒子騫曼年齡小,侄子魁頭繼位。后來騫曼長大,與魁頭爭國,部落陷入內訌。魁頭死,弟步度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