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來,已經是在床上。依舊是帶頂四柱大床,只是卻不是我熟悉的,以金黃色的錦緞為帳,枕頭、被子全是黃色,突然有種自己身處油菜花地里的感覺,到處都是耀眼的黃。
“你醒了?”永遠是身著黃色的尉遲澈從一扇雕有繁復花式的屏風后面走過來。
我起身欲起,尉遲澈踱步到床前,把我摁回床里面無表情的道:“太醫說你睡眠不足,才至于昏倒,讓你多休息。”
“不是睡眠不足的原因。”我失笑,什么庸醫,“我暈血。就是怕見到很多血。”
“還有這種怪病?”尉遲澈樂了,“沒想到你這個膽大妄為的丫頭還有怕的東西?而且是怕血?”
“奴婢即不膽大也不妄為,怕的東西多著了。”我調笑,“這些害怕的東西中以皇上為最!”我特意把東西兩個字咬得極重,把你比作東西,看你怎么反駁,除非你一定要說自己不是東西。
尉遲澈噎住,豎起好看的眉毛,佯裝發怒:“大膽奴婢,信不信朕立馬把你拖起來杖責50,讓你下不了地?”
“奴婢該死,皇上恕罪!”我笑著道:“皇上這下可滿意了?”
“你真是……”尉遲澈皺著眉頭仿佛在尋找能形容我的詞語。這次該我偷樂了,其實我的心里早就樂開了花。
“對了,姐姐還有尹婕妤還有……”我不想說嘆冬,那個已經不再人世的女孩,“她們怎么樣了?最后怎么處理的?”
“泠瑤已經解除了禁足,為了彌補她,朕已經封她為婉儀了。”我喜上眉梢,把柳艷綺壓在身下了,大跨步的在前進,我的玉墜有望了!“柳艷綺失子之痛也是不能不彌補的,所以把她晉為了容華,暫時代為掌管音華宮。”尉遲澈補充道,原來是原地踏步,空歡喜一場。
“哦。”我悶悶不樂的應了一聲。
“還有尹喬已經被朕罰去冷宮了。”尉遲澈提到尹喬。
我暗忖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話:“我覺得尹喬不是這件事情的主謀。”我很清晰的記得嘆冬看容妃的眼神,還有尹喬最后的表情,以及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為什么?”
“女人的直覺!”
尉遲澈撲哧一笑:“男人的直覺告訴朕也不是尹喬。你認為是誰?”
我遲疑了,反正是他自己問的,我老實說好了,免得又犯了欺君之罪,于是輕聲道:“我覺得容妃的可能性最大。除了直覺,還因為嘆冬最早伺候的主子就是容妃,而且容妃的行為表現……”
“也許是吧。”尉遲澈淡然道。我很驚奇:“難道你不想知道真兇?任憑別人蒙蔽你這個皇上?真不像你的作風!”
尉遲澈眼睛看著別處,聲音里透著無奈說:“容妃是安平王的侄女…”
心下了然,不再多問,也許現在就是最好的結局,尉遲澈真的是熬得比誰都難,有些為他難過。
“柳艷綺罰了你?罰你什么了?為什么?”尉遲突然換了個話題。
他在關心我?在那種情景下,這么小的事,他也能記掛在心上?我心里暖了一下,淡淡的道:“沒什么。宮里規矩多,我這人又特別容易出格,那日醉花陰沖撞了小主,所以……”拖長了那個所以,不想讓他在追究過去的事,他的事已經夠多了,于是燦爛笑著移開話題:“這是哪里?”
“朕的寢宮。”聲音很利落。我一涼一驚,又掙扎著要起來。
尉遲澈再次按下我,酷酷的笑著說:“放心,朕不會把你怎么樣的,朕對你沒興趣。”
“難道我對你有興趣?”我無比郁悶的道:“我只是不想睡在你和無數女人翻云覆雨的地方。”
按我躺下的手僵住,臉色的笑容凝固,好像馬上就要發怒,嘴唇動了幾次,最后道:“這是御書房內的寢宮,不是金曉閣,除朕之外,你是第一個睡這床的人。若你要回自己的房間便回去吧,你愛睡哪兒睡哪兒。”說罷轉身,留給我一個看起來那么孤獨的背影:“朕去金曉閣了,是泠瑤。還有準你三天假,好好補充睡眠吧。”
我呆坐在床上。看他離去,心里繚繞著一種奇怪的無法描述的感覺,最后沒有挪窩,就在御書房睡了一夜,理由很單純,因為我懶得動了。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我對自己說。
早上睡到太陽曬,下午鉆到御膳房,和劉師傅他們研究了一下火鍋配料,看來不久火鍋就要橫空出世了。晚上竄到紫云閣,看我親愛的泠瑤,柳艷綺小產一事雖然過去,但是她現在的心境恐怕是不太好的。
至于嘆冬現在只出現在宮人們的茶飯之余,事不關己的聊聊,在深宮,一個丫頭的命算什么,對偌大的后宮沒有任何影響。不知道她的主子會不會為她難過,畢竟嘆冬是為了保住她而以死讓尹喬坐實了罪名。我心里是不好受的,不管怎么說,嘆冬算是間接被我逼死的。
晚上的早些時候和紫云閣的丫頭太監交流感情,在牌桌上、在殺人游戲中。臨睡,我死皮賴臉的要和泠瑤一起睡,主要是想和她談談心,勸解開導她,說說知心話。畢竟此事提醒了誰可信誰不可信,是一個很難判斷的問題,而我和她則是姐妹,也是她唯一能暢所欲言的對象。
“姐姐,這兩日還好吧?”一張床上,我在自己的被窩里輕聲問道。
泠瑤面朝著我,神情低迷:“還好。我只是很想知道嘆冬到底是為什么要這樣,我待她不薄,從來沒虧待過她,我這兩天一直在反思,到底是為了什么,她要背叛我?”
泠瑤的聲音里有壓抑的苦楚,我輕輕講出我的猜測:“嘆冬之前伺候過尹喬也伺候過容妃,怕是一直為她們做事的,而且還很忠心。昨天嘆冬哭著喊著說尹喬是她的主子,然后甚至不惜以死成就了尹喬的罪名,讓我覺得她是在掩護她真正的主子——容妃。”
“再如何忍讓,再不想與她們相爭,只要我放不下皇上,那么永遠也脫離不了這些怨毒的女人。”停頓一下,泠瑤又道:“總算這件事情算是過了。妍兒,姐姐還得謝謝你!”
“謝我做什么。”我扯了個笑臉,“我們兩姐妹說這些?姐姐好見外。再說,要謝也得謝常太醫,是他冒著欺君之罪做了那個莫須有的證推翻了嘆冬的誣陷。”
秀發滑下,半遮住了泠瑤的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低低的聲音:“本來不想再欠他什么,卻……世事難料!”
“姐姐和常太醫究竟……”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泠瑤嘆一口氣:“有緣無份。而且你知我現在對皇上……”停住話頭,在深深嘆一口氣:語氣悲傷而壓抑:“曾經天真的以為我不犯人,人不犯我。沒想到現實的殘酷竟然這么快就擺到了我面前,是我把這個后宮相得太美好了,是我醉心于皇上的寵愛而忘記了其他人的虎視眈眈。”
“姐姐…”我輕輕捋起泠瑤遮住臉的頭發,她老是往這個死胡同里鉆,只得轉移話題,故作輕松的道:“昨日皇上可有好好彌補姐姐,對姐姐溫不溫柔啊?有沒有說什么甜言蜜語啊?”
好不容易,泠瑤淡笑了一下,掐了掐我的臉蛋:“你這丫頭,真是口沒遮攔的。你這嘴呀,遲早會給你惹禍的!”言畢,還是回答我了那個壞壞的問題:“皇上昨晚他沒有……沒有……”
“沒有和姐姐親熱?”我張口幫泠瑤說出她不好意思講完的話。
燭光中,泠瑤滿臉通紅,煞是好看,沒有看我的眼,只道:“皇上說讓我好生休息,說是這兩日為難我了,怕我沒睡好,讓我睡了便是。我覺得不太對勁,皇上從來沒有這樣過,妍兒你在皇上跟前,可知是不是有什么事讓皇上心煩?”
“不太清楚,皇上是關心姐姐吧。”我敷衍道,我也納悶,難道是因為昨晚我說的話?難道我如此有分量?我郁悶的否定,但更讓我郁悶的是,心中居然為這可能性而有點小小的喜悅。
“是嗎?”泠瑤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皇上點了妃嬪到金曉閣,只是讓睡覺,別的什么事都不做的。”
我已經調整好心情,鎮定的道:“可能是皇上政事繁多,平時已經很忙了。而自己的后宮偏偏又出了這些事,自己的骨肉也沒了,所以心情有些不好吧。”
泠瑤沒有搭腔,良久,翻身背朝著我,沉沉的聲音傳來:“妍兒,我害怕。怕有一天我會為了皇上的寵愛,為了永遠留在他身邊,為了在這波濤洶涌的后宮生存下去,而變得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怕變成你不認識的姐姐,怕皇上再也不贊我不染塵雜般的淡雅脫俗。”
我心中一痛,看著那微微顫動的單薄的肩膀,用手環了上去,臉貼著她的背,用雖然很輕卻透著力度的聲音:“不管怎么樣,你永遠是我的姐姐。在妍兒心中永遠是貌婉心嫻、痛妍兒之極的姐姐。無論姐姐做什么,妍兒永遠無條件支持你!”
蠟盡燭滅,屋里一片漆黑,窗外皎月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