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意走出姐姐家,用力把淚意壓下來,只有一個念頭——馬上找到張靜禪。
她掏出手機,在網上查福銘集團的消息,看到一行行鮮紅的字:本省地產巨頭福銘集團因資不抵債宣告破產、深入剖析一代商業驕子張墨耘為何走向沒落、福銘集團的高速成長與一夜崩塌帶來的啟示……時間都是8年前。
她的心越來越沉,明晃晃的日光下,幾乎要站不住。
李微意打車直往張靜禪的暉萃科技。還是上次的創業園,還是那幢三層白色建筑,李微意紅著眼走向前臺小姐:“我是李微意,找張靜禪。”
前臺小姐立刻點頭:“張總早上交代過,請您跟我來。”她恭恭敬敬帶著李微意去坐電梯,將她帶至三層,交給秘書。秘書也是一副極其鄭重的模樣,將李微意引到張靜禪辦公室門口,敲了兩下門,輕輕推開:“張總,李小姐來了。”
大白天的,沒有開燈,窗簾也關著,只留一道縫,辦公室里昏暗得如同暮色降臨時。張靜禪坐在辦公桌后,也不知道這么坐了多久,西裝和襯衫的領口敞著,領帶凌亂地扔在桌面上。他抬頭望著窗口的那一道光,面目模糊。
“你不是說……他改變心意了嗎?”張靜禪問,聲音又輕又啞。
李微意的心仿佛被針蟄了一下,答:“他當時確實說,再也不會貪婪……”
“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張靜禪打斷她,“最后連我也信了……我就不該信你的話,一個局外人,知道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他,他不過是敷衍你,呵呵,敷衍我而已。”
他直直望著她,目光冰冷透頂:“張墨耘的心里只有錢,只有利益,面子大過天,他怎么可能回到一貧如洗的生活,被你勸了一次就痛改前非?我早該想到的。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他已經死了,十天前吞安眠藥自殺,比上一世更早放棄自己。我連……都來不及。是我蠢透了,命運是無法改寫的,我早就不該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李微意的眼淚冒出來,伶仃站在房間正中,問他:“你不信我?我真的做到了!他不會的!”
張靜禪輕笑著說:“你被他騙了,忽悠你呢。”
忽悠十九歲的我呢。
本就壓抑著喪父之痛的李微意,突然特別憤怒,特別難過,罵道:“張靜禪,你就是蠢透了!你根本不理解他,也不理解我!你就繼續一個人在這兒點炮仗——自暴自棄吧!我沒有你也可以,改寫一次不成就第二次!二次不成就三次!我絕不會放棄!”
沖到門口時,她還扭頭,大罵一聲“傻B”!腳步聲“咚咚咚”跑沒了影。
張靜禪坐在那張椅子里,望著洞開的門,半晌沒動。
李微意哭著一路跑下樓,沖出暉萃科技的大門,外頭太陽很大,空氣很冷,她茫茫然走著。
這是一片新的創業園,地廣樓稀,樓宇和樓宇間有著大片的綠化帶。李微意在一棵棵大樹間走著,最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是花園的一角,尋了張長椅,默默坐下。
眼淚已經不流了,眼睛腫了,她腦子里空空的,怎么去找父親,還能不能找回父親,這都是未知。她把雙手握得很緊,放在雙腿上,呆呆望著樓宇間的陽光。
其實她也就跑下來了十幾分鐘。
有人在她身旁坐下,質地柔滑剪裁筆挺的黑色大衣,挨著她的淺色羽絨服。李微意只瞄了一眼,扭過頭去,不理。
張靜禪的背向前弓著,這樣就跟她的臉在一個水平線上。他把兩只胳膊肘搭在大腿上,交握雙手,沉默了一會兒,說:“剛才……我有點亂,抱歉。”
李微意冷哼一聲:“您道什么歉啊,從小到大您都是張總,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我不過是個小職員,還是第72名!比你差遠了,既容易被人忽悠,又沒腦子,怎能讓您給我道歉呢,真是笑話!”
她起身要走,被張靜禪一把抓住,又拉了回來。李微意:“放手!”
他不吭聲,手摁得死緊。
“放手,以后咱倆沒關系!”
“我們不是命運選定的搭檔,唯一的有緣人嗎?”張靜禪慢慢地說。
李微意一滯,這是她當初忽悠他的話。但她絕不可以笑!板著臉懟回去:“張總,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被迫搭檔一場,是我高攀。今后您想沖誰發火沖誰發火,與我無關。姐姐我不伺候了!”
張靜禪反而笑了出來,側頭,聲音就吐在她耳朵邊:“氣性怎么這么大?我還以為你……很溫順。剛才,確實是我不對,早上醒來知道現狀,就有點接受不了。一上午我誰也沒見,也不想對別人說,一直在等你來——你知道我的公司在哪里。如果你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你。我……一直想著要和你說話,也只能和你說。你一來,我反而情緒沒控制住。對不起,是我暈了頭,不該沖你發火。我氣的其實是他,不是你。”
李微意聽著心里舒服了幾分,但還是生氣,不說話。
張靜禪以前就沒哄過女孩子,都是女孩子追著他。后來家里出事,再沒交過女朋友,更無此類經驗。剛剛這一番話,已是他低頭的極限。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握住李微意的手腕,起身就走。李微意目瞪口呆:“你、你干嘛?”
“跟我回去,這里太冷了。”她的手腕手掌全是冰涼的。
李微意:“可是我還沒有原諒你!”
張靜禪只笑了一下,園區里人來人往,李微意又不好意思掙扎,丟人,就這么被他一路拖拖拽拽,又進了暉萃科技。
前臺小姐看到這一幕,直接傻了眼。正好午后,不少員工吃完飯回來,看到老板破天荒拽了個女孩,全都驚呆了,個個興奮又緊張,想看又不敢直視。
張靜禪目不斜視,面沉如水,拽著個女孩也走出了在高端談判場上的冷冽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