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

52.逗弄

阿媛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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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陸斐在寢屋的外間看公文,阿媛在燈下做女紅。

月色漸涼,萬物棲息。屋子里一片安靜,唯有他翻動公文的聲音。

“咚——”

阿媛抬頭,見到一本書落在了地上,而案桌后面的人似乎毫無察覺,依舊低頭批文。

她放下手中的繡棚,走上前去彎腰拾起書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將它重新放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突然,從旁邊伸出了一只大手,準確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往后一帶——

“哎呀!”阿媛一時不備,跌入了他的懷中。

待穩住身形,她斜躺在他的懷里,瞪著眼看他。

“眼睛瞪這么大做甚,要吃人么?”他掐著她的細腰,作惡般地撓了撓,惹得她一時破功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別撓,求你!”她像一條蚯蚓一樣在他懷里蠕動,翻來滾去,妄圖逃脫他的魔爪。

看她終于有了笑的模樣,他也適可而止地收手,免得等會兒遭罪的又是他自己。

她氣喘吁吁地坐了起來,鬢發微亂,臉色緋紅,像是吃醉了酒一般。

“以后不準再用這招了。”她不滿地抗議。

陸斐笑著揪了一下她的鼻頭,道:“這招呢?”

“啊,煩人啊!”她羞怒不已,粉拳噼里啪啦地落在他的身上。

清冷的書房里,隨著兩人的打鬧嬉笑終于有了一絲溫暖的氣息。

鬧完了,他抱著她安靜地坐好,低頭蹭蹭她的臉蛋兒,道:“你能笑出來我就安心了。”

她正低頭翻他的書,聽到此話有些愣。

“你之前是擔心我見到惠妃后心里不舒服?”她總算明白過來他的用意,心里淌過了一絲暖流。

“你總覺得我不理解你拋棄我執意尋親的初衷,你錯了……”他輕輕嘆氣,“沒有人比我更懂你,所以也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對親人的向往。”

他猶記得,十歲左右的她,一個人拎著水桶站在村口,身邊一群調皮的小子圍著她,她絲毫不懼,來一個放倒一個,把那些小子教訓得哇哇亂叫。

小孩子,鬧完了還是好伙伴,也不記仇,純粹就覺得逗著她好玩兒。可她呢,像是一只傲氣的小獅子,瞪著一雙要吃人的眼睛撿了一根地上的木柴,警惕地看著周圍的小子們。一來一往,兩隊人馬竟然打了一個平手,小子們勝在人多,而她贏在夠狠心。

“狗子,吃飯了!”

“鐵蛋兒,還不回家!”

隨著一聲聲大嗓門的呼喚,對峙的陣型終于被瓦解,聽到家里喊吃飯的小子們一個個掉頭就跑,毫不在乎勝負,歡呼一聲一起搭著肩膀回了家。

她抱著一根木棒,看著眼前的人群散去,有些孤零零的。

陸斐正準備走出去,卻突然見到她拎起地上的水桶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抹淚,似乎傷心極了。

那些調皮的小子們,無論在外面多瘋多鬧,只要家里人一喊,立馬倦鳥歸巢。而她呢,形單影只,就算回去了也只是她一個人,冷鍋冷灶,還不知道明天的那一頓在哪里。

“你對他們有期待是人之常情,不必覺得羞愧。”他抬手輕輕撫順她的發絲,聲音溫柔低沉,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

阿媛身子一顫,陸斐能說出這番話,她相信他是真的懂她了。

沒錯,就是羞愧。在親生母親蓄意拋棄她之后,在親生父親對于她這個女兒毫不知情的時候,她居然還時不時的念著他們想著他們,似乎太過沒有骨氣了。

可是……她也沒辦法完全恨上他們,畢竟她還沒有斷絕對他們的期待。

“我是不是特別沒有出息?”她仰頭問他,有些自暴自棄。

陸斐親了一口她的額頭:“大多數情況下是挺沒有骨氣的。”

“那少部分情況呢?”

“更沒有。”

“可我喜歡。這樣的你,比任何人都真實可貴。”他嘴角一彎,眼睛對與她對上。

他睚眥必報,老謀深算,只要被他記在心上的,無論多久過去了,他定然要全部報復回來,連本帶利。而這樣純粹的她,毫無恨人欲望的她,恰恰是他人格的反面。

“你少安慰我,你就是覺得我沒有骨氣。”被他大剌剌的目光看紅了臉,她悄悄垂下了頭,耳根有些泛紅。

陸斐輕笑,看出了這小妮子的心機。

要他再夸夸她?

嘖……行,他就不成全她。

“慢慢來吧,也不是一天兩天就不能把你馴成狼的。”他裝作無奈的嘆氣,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里面。

她眼皮一跳,悄悄朝他的后腰伸出手——

“做什么呢?”他準確無誤地抓住她的手腕,眼底含著笑意。

“沒……覺得你說得真好。”她另一只手上前,抱住了他的腰,順便仰頭奉送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目光相接,她心虛地睫毛亂顫。他含笑不語,握住的手腕又緊了幾分。

正當她覺得又要被拆穿的時候,他抬起手,幫她合住了下頜:“笑不露齒。”

清明將近,陸夫人也早已準備好了阿媛出嫁的府邸,雖然只是一個兩進兩出的宅子,但在長安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找一處離大司馬府近的已屬不易,更別說還要挑剔宅子的大小了。

“反正你以后也不會在那兒住,所以我就沒找大宅子,你不會有什么意見吧?”陸夫人一邊喝茶一邊叫來阿媛問道。

阿媛立馬擺頭,自然是不會。

陸夫人露出了笑意:“嗯,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阿媛心里松了一口氣,上前給陸夫人添茶:“夫人能為阿媛操持已經是大恩了,阿媛怎敢挑剔夫人的一番心意,能嫁給陸斐阿媛早已知足了。”

誰不喜歡聽漂亮話?陸夫人也不例外,雖然她這個準兒媳出身不好,又不會琴棋書畫這些,但品性還是拿得上臺面的,這一點讓她很是寬慰。

“既然如此,你改天就收拾到那邊住吧。畢竟你還沒有過門,一直住在這里也讓人說閑話。”陸夫人道。

阿媛自然沒有意見,陸夫人能為她考慮到這種份上已經超出她的意料了,她的話她不敢不遵從。

“是,我今天便收拾一番明天就搬過去。”阿媛答道。

陸夫人掀開茶盞,面露微笑。

此時,翠菊從外面走了進來,她朝著陸夫人微微一福,道:“夫人,阮氏來了。”

那杯妾侍敬主母的茶,陸夫人到底是沒喝。不管陸老爺子如何甩臉子,阮氏如何放低身段伺候跟前,陸夫人一概不理。

陸夫人本打算不見阮氏的,但一看阿媛在旁邊,便改了口風,道:“把人叫進來吧。”

“是。”翠菊點頭出門。

阿媛抿了抿唇,道:“夫人若沒有什么吩咐的,阿媛先退下了……”

“且慢,你就坐那兒去吧。”陸夫人伸手一指,給她找了一處位置安置。

阿媛面露尷尬,覺得這種場面她似乎不宜在場。

陸夫人稍稍揚眉:“你以為往后你就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待你日后入了門,若圣上給子明賜人,你準備如何安置?萬一和子明交好的同僚要是贈他一兩個妾侍,你又如何處理?”

阿媛渾身一僵,立馬打起了精神。

“自己的根基牢不算什么,能應對外面的暴風驟雨才是真本事。”陸夫人袖子一擺,嘴角含笑。

正當阿媛覺得醍醐灌頂的時候,阮氏款款而來,余光看向陸夫人,她早已正襟危坐了起來。

陸斐覺得奇怪,怎么一晚上對面的人都拿奇怪的眼光看她,等他看回去的時候她又立馬低下頭,仿佛只是他眼花了。

又一次捉了個正著,他扔下書,道:“有什么就說。”

阿媛抬頭,一臉莫名:“什么?說什么?”

陸斐輕哼了一聲,重新拿起書:“要不說就永遠別開口。”

阿媛被噎住,她表現得有那么明顯嗎?

“夫人說讓我盡快搬到她為我準備的宅子離去,我打算明天就搬了。”她吞吞吐吐的說道。

陸斐點頭:“這事兒我知道,搬吧。”

左不過是一條街加一堵墻的事兒,難不倒他。

“還有……今日阮氏又來叨擾夫人了,說了好些話……”她囁嚅著說道。

陸斐的目光已經集中到了書上,隨意應了一聲。

見他沒有多余的反應,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筆,拿著自己寫的字朝他走去。

“陸斐,你幫我檢查一下我寫的字。”她伸手,把自己寫的東西蓋在他的書上。

被三番五次地打擾,他仍然好脾氣地拎起她的大作,認真地掃了一遍,點頭:“不錯,有長進。”

阿媛趁機問道:“我寫字難看,又不會琴棋書畫,你會不會很失望?”

“有什么失望的,會那些對我來說也沒有吸引力。”他理所當然的說道。

阿媛暗爽了一番,接著問道:“那……你對我有不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這個時候陸斐才放下她的大字,側頭看她:“你今晚怎么回事?繞來繞去的,給我直接說重點。”

“唔……”她伸手撓了撓臉蛋兒,怪不好意思的。

“趁著我還有耐心,趕緊說。”他面上出現了不耐煩的情緒,阿媛知道,這是他不好話說的前兆。

“你以后會不會像他們那樣納妾?”逼急了,她直接問出了口。

他愣了一下,而后上下掃了她幾眼,臉色有些不好:“誰又在你臉前亂嚼舌根子了?活膩味了不成!”說著,一巴掌拍在書案上,連硯臺都跳了跳。

見他要生氣,她趕緊說道:“沒人在我面前說這些,是我自己看到阮氏之后想到的!”

見她神色誠懇,不像是說謊,當然,她要是說謊也鮮少能瞞過他就是了。

“哦?你還有這種前瞻性呢?”他神色稍霽,挑眉看她。

好欠捶的語氣啊。

他站起身,朝她走近,她不自覺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厚重的書架。

“到底會不會啊……”她的氣勢有些弱了下來,但好歹還記著自己的初衷沒有忘。

“你說呢?”他把她逼到角落,雙手抱胸,將她堵在了自己的面前。

阿媛快速眨了眨眼睛,試探性的問道:“不會?”

“哼。”

這是什么反應?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他輕哼哼。

見他沒有反駁,她心里先快活了一番,美得要冒泡。

“唔,我就知道你不會那樣子對我的。”激動之下,她主動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踮著腳把腦袋貼在他的胸口處。

他低頭看她毛茸茸的頭頂,嘴角露出一個無意識的微笑:“傻子,誰給你這么大的自信?”

“你啊。”她用臉蛋兒蹭了蹭他的胸口,“你這么喜歡我……應該不會對我很壞才對。”說著,大概是覺得有些害羞,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猶如蚊蠅。

“撲哧——”

從他的胸口發出一聲震動,他居然笑出了聲。

阿媛松開手,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你……”

“抱歉,失態了。”他以手抵拳,卻仍然擋不住嘴角的弧度。

阿媛惱羞成怒,知道他在取笑她剛剛的話,一跺腳,氣惱得拔腿就要走。

見自己似乎太過分了,他趕緊摟住她的腰把人給帶了回來。

“你放開我!”

“我這么愛你,一定不會對你太壞。”突如其來的,他重復了一遍她剛剛的話,并默默地改動了一些字眼。

阿媛面色漲紅,與他對視。

“我愛你。”他傾身向前,湊在了她的耳邊說道,“你說的一點兒沒錯,我不敢也不會對你很壞。”

“不會很壞?”她抓住字眼。

他低頭湊在她耳邊,悄悄耳語一番。

“臭流氓……”待他說完,她立馬撇開臉蛋兒,渾身像是要冒煙了一般。他輕笑幾聲,呼吸噴在她的耳后,熱乎乎的。

她嘴唇動了動,小聲問道:“那你剛剛笑什么……”

“笑我自己太不容易了,努力了這么久,終于讓你有了一點點說這些話的底氣。”收斂了笑意,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真的?”

當然是假的,他只是覺得剛剛莫名其妙對自己很有自信的她太過可愛而已,可愛得讓他情不自禁地大笑出聲。

“嗯,真的。”男人嘛,這一生總要撒幾個善意的謊言。

她咬住嘴唇,壓抑住嘴角的笑意,抬起手環住他的脖子,小聲叮囑:“那你以后不準再笑我。”

“這個……還是得分情況。”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把話說死。

“你……”她錘了一把他的胸口,以示警告。

“萬一你以后又在我面前摔個大馬趴呢,這我不能不笑啊。”

半晌,一個薄怒的聲音響起:“就一次而已,而且那已經是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啦!”

青梅竹馬,去他奶奶的青梅竹馬,這記得的都是什么破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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