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鮮有墓地，集中的叫墳園，大多是家族聚集。
黎家老脈分散各地，奶奶去世后是單獨土葬，地址是她親自選的一塊風水寶地。
三面是山，正面視野開闊，可望江河、可看小鎮，少風少雨水。
唯一的缺點就是在山上，給祭拜的人帶來了些許不便。這些年大多人都從山上遷移到了繁華地帶，集中在交通便利處修建房屋，上山的人更少了。
“奶奶，你喜歡安靜，現在倒是真安靜啊！”
黎南子費力爬上山，流了不少汗水。走在路上，她還要清理雜草和樹枝，留出一條明顯的道路。
路都不清晰了，墳四周的狀況自然也不容樂觀。雜草叢生，落寞無比。
黎南子在墳前站了會兒，拿出自己準備好了的東西。先點了香，告知奶奶自己回來了，然后再清理雜草。
“你孫女來咯，不管在哪兒神游都回來看我一眼哈！”
手上的活沒停，嘴里的話也沒止。
一向話少的黎南子此時有說不完的話，特定的場景、特定的對象，她就算是東拉西扯、毫無邏輯也是要不停地說。
這，是一種情懷。
自然，講述自己的經歷是必不可少的，而諸多事情里最該說的便是齊川了。
“以前我跟您說，您這孫女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懂愛情，干脆跟著王荃飛糊糊涂涂、平平淡淡過一生算了。可是，今年八月王荃飛和我分手了，十月他結婚了。倒也慶幸，我陰差陽錯地遇到了我非常喜歡的那個人……”
說起遇見齊川，黎南子覺得自己已經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運氣和福氣。
“我之前跟您提過，我有一個很有才華的偶像，他叫齊川。孫女有緣跟他遇見了，雖然他這人不是我料想中那樣溫柔儒雅，但是品行端正、心地善良，對孫女非常好，奶奶您可以放心了！
雖然，我知道和他的感情路應該很艱難，他的家人、粉絲一定對我有所不滿，不過我自從決定和他在一起時就不畏懼這些了。人生苦短，難得遇見一個真心愛人，我會好好珍惜的！”
說到情深處，黎南子還抹幾把淚，她真希望奶奶可以見證她的幸福。可惜，她奶奶沒有齊川奶奶那樣有福壽。
雜草除完了，黎南子找了些干柴堆成火堆，慢慢地燒紙錢。
輕煙飄起，帶著燃盡了的煙灰，飄飛到幾丈遠的地方。
黎湶迷路了很久，看見煙霧才尋著方向過來，忍著大喘氣先拿出手機偷拍。
如果沒有這個視頻，怎么能將齊川喊過來？
如果齊川不來，黎湶不僅會心情低落，還會大失面子。她可是在父親面前大聲說了，她一定能將齊川帶到家里。
一段小視頻，黎南子的側顏清晰可見。黎湶檢查了一遍，趕緊給齊川發過去，配文：姐姐真的回來和我們一起祭拜奶奶了，大神放心來吧！
齊川：我還有三場戲……
愣了一下，黎湶忍不住低嘆：“這么說是愿意咯？”
忍住歡喜，她屏氣打出一段字。
黎湶：沒關系，我們可以等啊！爸爸說那天沒跟你說幾句有些遺憾，他也很想見見你呢！
這一來，齊川也不好卻長輩的面子，答應了下午去黎家。因為還沒跟黎南子說明他在拍戲的事，他讓黎湶先別告訴黎南子。
“這樣看來，大神和她也不是時時聯系嘛！這關系，是我高估了吧？既然兩方都不知道，那我不喊她一起回去也是可以的咯？”
思來想去，黎湶覺得靠譜。
反正齊川會來，她也能見到真人、也能圓了大話，沒有黎南子在場豈不更好？
“行，到時候就跟大神說她公司有事回去了！反正，她跟我們關系不怎么親，這事誰都知道啊！”
黎湶竊喜一陣，看了黎南子一眼就偷偷溜了，佝著腰、低著頭，像是小偷一樣在草叢里穿梭。
一陣大風吹過，火星子飄到了山坡上，黎南子謹慎地爬上去探望。這火灰倒是熄滅了，可是余光里那抹彩色是怎么回事？
黎南子站得高，任由黎湶怎么躲都無用。若是別的時候，黎南子可以裝作沒看見，可是今天是奶奶的忌日。
“黎湶！”
一驚，黎湶滑了一下，漂亮的衣服沾了溪邊的稀泥。
今天出門可是認真打扮了的，這衣服也是精挑細選才穿上的，這下子還怎么見大神？
黎湶拍了拍灰，拿紙巾擦拭稀泥，并不看黎南子。“你拜你的，叫我做什么？”
“今天是奶奶忌日，來都來了，不過來燒個紙、磕個頭？”
“哼！”
“你不來，今晚睡得著嗎？”
“你！”黎湶氣得一時無言，瞪著黎南子看了好一會兒。
農村大多人都很迷信，托夢的事時常有人講述。即便不信，受人幾句干擾，心理一不適說不定就做夢了。
黎湶小時候不聽話，父親可沒少跟她講這些。至今，這作用還是沒減。
“快點上來，不然我就告訴奶奶！”
話音一落，黎南子就到墳前跪著燒紙去了，不理會氣得咬牙切齒的黎湶。
過會兒，黎湶如料上來了，二話不說就跪著燒紙，看起來比誰都虔誠。
“奶奶，我是湶兒，我代替我爸來給您上墳！他今天去忙生意了，實在對不住。我也是大老遠跑回來的，雖然很久沒來了，但心里是惦記您的，可千萬別生氣呀！”
說罷，黎湶拿了黎南子大半紙錢、冥幣，土豪式往火堆里扔。一會兒怕火焰燒到了手，一會兒怕灰煙掉到了身上，反正是各種不對勁。
黎南子瞥了她一眼，繼續燒紙。“奶奶，您在天有靈，保佑父親身體健康、不缺錢財，保佑黎湶學業有成、找份好工作。以后，這香就分柱了，我也不合著一起說了！”
“你……”黎湶愣了愣，一時看不出黎南子的真假，盯著墓碑看了好一會兒。“在奶奶墳前，你說的都是真話吧？”
“當然！”
黎湶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東西。“那我問你，齊川大神跟你什么關系？”
黎南子驚了一跳，難道黎湶這么快就知道了？
父親那天看見了他的樣貌，也應該能對應起黎湶房間里那些海報和明信片，而且黎湶這次回來絕不是因為奶奶的忌日……
“我問你呢！”
“你請假回來是因為他在這？”
黎湶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復雜，心想：大神讓我不說，但她明顯知道他在這拍戲，不然怎么這樣篤定我是因為追星才回來的？
“嗯，該你回答了！”
黎南子想了會兒，輕聲說：“父親應該告訴你了吧！”
“可是……”黎湶呆了會兒，她還是不愿相信。“怎么會？不行，我要親自問大神，他說的我才信！”
“你別去打擾他！”
“抱歉，我已經打擾了，而且還邀請他到我家了！”
黎湶看著吃驚的黎南子，不由得苦笑兩聲。“你面子還真是大啊！現在，你要不要去那個已經不是你家的黎家呢？”
黎南子想了想，淡定地燒紙錢。“我不去，他看見沒有我，說幾句就走了。你人也見了，話也問了，到時候就放他走吧！”
“憑什么聽你的？”
“你也可以不聽，反正我和你們已經沒關系了。你們在他心中的形象，影響不了我！”
這樣的話，聽起來倒有幾分狠，涼薄得像是從寒冰里浸泡了一晝夜。
黎湶怔了怔，難以置信地盯著黎南子，心里一片嘩然：她真的變了嗎？我的確不該用老眼光看她！可是，我做不到……
“你快走吧！”
要走黎湶早就走了。她覺得黎南子的話很對，她還不想把自己剛積攢起的好印象給磨滅了，也不愿齊川這第一次到黎家就是最后一次。
所以，必須讓黎南子跟她回去。
“我等你！”
“等我做什么？”
“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去！”
僵持了一會兒，黎湶干脆蹲下身將所有紙錢一并扔火里，又生拉硬拽地將黎南子帶著一起磕頭。
“好了，結束了，你跟我走！”
“為什么？”
黎湶想了想，哭喪著臉說：“你以為我是怎么將大神喊過來的？因為你嗎？爸爸出車禍了，他再怎么忙不得來看看未來的岳父？”
“車禍？”黎南子一驚，不敢相信。“那你跑這里來做什么？不嚴重吧，不然為什么不去醫院，還把齊川喊到家里來？”
現在，黎南子是有點不好騙，黎湶額頭的汗都起了。
“去過醫院了，今天才回家休養。本來，他是要來上墳的，他不能來我就代替了！”
黎湶知道還有漏洞，繼續說：“剛剛我走，不是因為看見你了，而是將紙錢落下了回去找……”
“可我……”
“再怎么，他還是你爸，你不也一口一個父親嗎？大神都因為你去了，你不去合適嗎？”
黎湶等著黎南子考慮，轉頭滿是歉意地盯著墓碑，心里念叨：奶奶，實在對不起，不得已在您面前說個謊。反正您也不怎么喜歡您那個不孝子，說他出車禍也不是咒他，您別在意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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