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定遠侯府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這位客人是個北武商人,由孟岳峙手下大將王剛的兒子王大錘陪著悄悄從后門入了定遠侯府。
王大錘是孟云衣的兒時好友。雖然去年開始王大錘離開東都,去了青州邊關他父親的帳下,開始在軍伍里搏出身,但是他和云衣從小玩到大的感情還是一點都沒有減少過。
這次來到定遠侯府,將客人帶到孟岳峙的跟前后,王大錘便去找孟云衣和劉虎牙敘舊了。
孟云衣這些時日很是憔悴頹廢。前日她收到了楚琮給她留的信,這才知道她心心念念擔憂牽掛的人,早就悄悄離開了東都。
孟云衣又是傷心又是氣惱。氣他不辭而別,傷心兩人連正式的告別都沒有,就此各自天涯。氣過之后,卻也知道楚琮當時的無奈。
楚琮的信里溫言軟語,解釋了自己的不得已,放低了姿態道歉,并且表達了對她的相知相惜和依依不舍之情,邀請她有機會到南楚一游,他必竭誠以待云云。
以楚琮得寵皇子之尊,肯在這么緊急的情況下,還抽時間寫信好言安撫,云衣也實在找不出理由再怪怨他,畢竟她不是不明事理不懂時局的人。楚琮能安全回國,她其實也是松了一口氣。
云衣不知第幾遍看著信里關于楚琮欣賞她、思念她的內容,直要將信紙看出一個洞來。然而再看,楚琮也不可能再出現在她的面前,這讓她郁郁寡歡。
兒時伙伴的到來,讓她終于稍微振作了一點精神,高興地拍著大錘的肩膀,坐著聊天。
“你是說,那個人是個黑白通吃的厲害角色?”云衣振奮地湊近王大錘,壓低了聲音問道。
“是的。”王大錘也壓低了聲音說:“這個趙承嗣據說是北武寶親王的私生子,官場上很有點人脈。依托著黑白兩道都很深厚的關系,正經的生意和走私的生意都做,生意遍布整個北武,一直做到我國和南楚。昊楚都有他的關系網在。我爹此前就奉侯爺之令悄悄在和趙承嗣接觸,以備萬一和北武的談判失敗之用。此次一收到侯爺的信,就去把趙承嗣的心腹胡淼江給找了來,命我星夜護送他入京,和侯爺共商大事。”
云衣忐忑地問道:“那你說那趙承嗣能把二殿下給偷偷送回我國么?”
王大錘說:“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都不行的話,那別人就更難了。”
聞言云衣又不安起來,決定等爹爹與那胡淼江談完后,再去找爹爹問問詳情。
孟云衣和王大錘密聊的同時,孟岳峙也在和胡淼江密談。一個人影悄悄伏在書房墻根,聽了一會兒后,小心地離開了。
一個多時辰后,孟岳峙送胡淼江出了書房。王大錘便悄悄帶著胡淼江,從后門出了侯府。
王大錘和胡淼江上了一輛樣式普通低調的馬車,回落腳的客棧。
還未到客棧,在一條偏僻些的路上,一群便服打扮手持利刃的人涌了出來,一聲不吭地向他們發動猛攻。
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王大錘和兩個侍衛猝不及防又寡不敵眾,很快幾個人都被打暈抓走了。
那群人迅速收拾了現場,街道上干干凈凈,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七日后,是孟夫人的生日。因只是普通生日,并非做壽,所以侯府沒有大辦,就只自己家里人湊一起燒點好菜慶賀。
作為孟云衣的師父,陳清溪也備了能美顏的玉容膏作為禮物,讓古雁送去給孟夫人。
由于當天下午街頭鬧事群毆,傷了不少人,孟云衣當日又陪著孟夫人,沒有過來醫館幫忙,小醫館里忙得團團轉。待到傷者都醫治完畢,已是掌燈時分。古雁干脆在家吃了晚飯之后再去侯府。
待到得侯府,過生日高興多喝了幾杯的孟夫人已經醉醺醺的,正在屋里又笑又嚷。古雁眼見不方便久留,將賀禮交給孟云衣,交代了兩句,就回去了。
因著孟夫人需要照顧,古雁拒絕了云衣相送,反正這侯府她也熟。
每次到侯府,古雁都保持著觀察侯府動靜的習慣。今日古雁走到前院,眼角忽然掃到書房附近一個影子閃了一下。
古雁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只是走過回廊拐彎處時,隱在轉角處,觀察書房那邊的動靜。
過了片刻,那個影子又出現了,小心翼翼地溜到書房窗邊,悄無聲息地倒騰片刻,打開了窗子,翻了進去。窗子關上后,要仔細看,才隱約看得到窗子上透出一點燭光,可見那人把光遮得很好。
古雁輕手輕腳走到書房窗邊,用手沾上口水,把窗縫處的窗戶紙洇濕,再掏出一把袖刀無聲無息地沿著窗縫切出兩條縫,挑開窗戶紙往里瞧去。
只見一個穿著侯府仆役服飾的人,在翻書房里的東西。
那人行動很謹慎,翻過的東西都原樣地放回去,一點都沒露出痕跡。那人從一個隱秘地方翻出一個盒子,翻了翻,把里面的信件都取了出來略看了看。又從懷里掏出幾封信,放到了盒子的最下方,上面再放上剛才拿出來的信。
那人把盒子放回去后,似乎要走了。古雁趕緊退出來找個地方藏好。
那人從窗子翻出去后,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待那人消失后,古雁回到剛才的窗邊,看了看剛才被她劃破的地方,因為是沿著窗縫切的,所以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
古雁翻身入書房,走到剛才那人站的地方,拿出那個盒子,掏出最下面的幾封信,躲到遮光處,點亮火折子,打開看了起來。這一看,把她的心看得如擂巨鼓,冷汗涔涔。
里面有幾年前靖安帝寫給孟岳峙的信,寫著希望孟岳峙在武昊之戰中假裝敗退,幫助靖安帝打下長河以北區域。
去年靖安帝寫給孟岳峙的信里,要求孟岳峙盡量掀起東昊內亂,扶持投靠北武的二皇子齊青蘅為帝。待齊青蘅登基后,定會迫齊青蘅封孟岳峙為王。等將來靖安帝再次發兵攻昊時,里應外合,助靖安帝吞并東昊,徹底鏟除東昊皇室。事成之后,當封孟岳峙為異姓王,替北武管理原東昊的國土,取代穆重山在北武的地位等等利誘許諾的內容。
這些信的內容寫得煞有其事,配合這幾年的形勢,看起來倒像是真的一樣。還蓋著靖安帝的私章。
若是這些信被發現,孟岳峙必將被抄家滅族,甚至連齊青蘅也將被一并掃除!而那人既然特意冒險將這些信件混入這個隱秘的盒子,必然是要有所行動的。古雁嗅到一個巨大的陰謀的味道。
孟岳峙被抄家滅族,涼國的仇就報了,甚至都不用自己動手!這不是自己一直想做又沒有做成的事么?
想想那些死難的同胞,想想自己的親族,想想被滅的母國,古雁胸口一陣剜心的痛,恨意涌動。原來時間并未讓這么深重的傷口愈合,只是表面結了層皮而已。掀開傷口,里面仍然血肉模糊。想到復仇在望,古雁心里涌起嗜血的熱切。
然而轉念想到如自己女兒一般的孟云衣、想到溫柔善良一向待自己不薄的孟夫人、再想到陳清溪,古雁心里又是一陣冰涼痛楚。孟岳峙死不足惜,云衣母女怎么辦,她們是無辜的。而云衣和陳清溪如果知道自己牽涉其中,會怎么恨自己,厭惡自己。
一陣熱一陣冷的,古雁的心猶如被撕裂成兩半。
古雁天人交戰了一會,終于還是決定袖手旁觀。涼國之仇,以前沒有機會報也就罷了,現在有機會,怎么能毀在自己手上!若自己救了仇人,日后九泉之下,有何顏面見自己親族!
古雁寬慰自己,這不是她干的,她沒有做傷害孟云衣的事,她只不過是做了壁上觀而已。今日她沒有多事的話,這事原本也是會發生的。
此地不宜久留。古雁下了決心不管此事。不過她還是抽走了關于齊青蘅的那封信。她也認識青蘅,那是個好孩子,是云衣的至交好友,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古雁將其余信件放回原處,悄悄地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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