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江山

第四十五章 噩耗

這間小院位處城西,鬧中取靜。院子雖小但挺干凈,是胡崇禮用私房錢買來藏外室的。來之前胡崇禮打發外室回娘家暫住去了。

進了小院,關上門窗后,孟云衣急不可耐地向季老三問起定遠侯府一案的最新情況來。古雁瑟縮地躲在人群后面。

季老三猶豫再三,才吞吞吐吐地說:“今天早上剛得的消息,說,說,說昨晚侯爺在天牢……畏罪自殺了。夫人也,也不肯獨活,隨夫而……而去了……”

“你說什么?”孟云衣晃了晃,胸口一滯,有股咸腥的味道沖到口中。

云衣咬著牙根,一字一句地說:“老三,你說清楚點,我剛才沒聽清。你說我爹我娘怎樣啦?”

季老三咽了口口水,艱難地說:“侯爺,夫人,去了。云逸,你要節哀,千萬要冷靜啊!”

孟云衣仰天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待云衣在床上醒來之后,人就像傻了一樣,兩眼失焦,反反復復地念叨:“我爹不會死的,我爹沒罪,我爹絕不可能畏罪自殺!你們騙我!我爹不會死的,我爹沒罪,我爹絕不可能畏罪自殺!你們騙我!”

季老三等人擔憂地聚在房中。

陳清溪收掉插在孟云衣人中、虎口等處的銀針,看著云衣的樣子,也是一時無措。

眼看孟云衣一時恢復不過來,陳清溪交代季老三和胡崇禮留意打聽新的消息后,就打發他們先回去了。

劉虎牙則一直悶聲不吭地坐在院子里拼命擦拭他的劍。劉虎牙的爹劉德彪是孟岳峙的親兵隊長,當時和孟岳峙一起被投入了大牢,如今和侯府其他人一樣,等著秋后處斬。

傍晚古雁燒了飯并一個簡單的炒菜,喚了陳清溪和劉虎牙吃飯,自己進屋去喂孟云衣。無奈云衣牙關緊咬,看也不看她,只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承認一夜之間幸福溫馨的家庭已支離破碎的現實。

努力勸說和喂飯都無果后,古雁黯然退出了云衣房間。出來一看,劉虎牙已經吃完飯,悶聲不吭又坐到院子里擦劍去了。

陳清溪示意古雁坐下吃飯,將飯碗和筷子交到古雁手中。

古雁緩緩搖頭,說:“云兒一口飯都沒吃……我也沒胃口,不想吃。”

陳清溪盯著古雁,輕柔但堅定地說:“云衣父母已去,我們就是她最親的親人了。現在是云衣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不能倒下!兒女可以軟弱,為人父母者,沒有資格軟弱。我們得替她擔起來,我們得保護她!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我們才有力氣好好保護她。”

古雁眼神悲愴,捏緊碗筷,慢慢地,大口大口地扒飯,用力地咽下肚去。

第二日,云衣已不再念叨,只是盯著床頂發呆。

陳清溪坐在床頭,觀察了云衣半天后,冷冷地開口說:“侯爺只生了你一個女兒,關鍵時刻,女人果然靠不住!父母含冤枉死,怎么死的也不知道,父母冤屈未伸,甚至連尸首都不知有沒有人收斂。這個當女兒的,卻只會躺在床上哀嘆,全然無用!怨不得侯爺要從小將你當做男孩子養。只可惜,再當成男人養都沒用。女人還是女人!一點用處都沒有!可憐孟侯爺英雄一世,連個為他收尸的后人都沒有!”

孟云衣聽了一個激靈,猛然從床上躥起來,額上青筋爆出,尖聲嘶吼:“誰說我爹娘死啦,他們定是騙人的,這定是騙人的陷阱!誰說我沒用啦,我向來是我爹娘最引以為傲的孩子!”

“你爹娘已經死了!聽明白了沒有!你再不承認,他們也活不過來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里有讓他們引以為傲的樣子啦?你就是一個廢物!你就一直在這里躺著吧,讓你爹娘含冤而死,遭人唾棄,曝尸荒野。而你,就等著搜捕你的人將你找到,將孟家唯一的骨血也徹底抹去。從此,孟家人死了個干凈,你們一家人可以在地下相聚了,看看你爹你娘看到你這么個有出息的女兒來陪他們,高不高興!”

孟云衣被罵得呆若木雞,手足無措。愣了半響,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看到孟云衣哭泣,陳清溪總算放下心來,回頭示意古雁過來。

古雁靠在門上,早就已經淚流滿面。看到陳清溪示意,便過來緊緊抱住了云衣,兩人相擁而泣。

良久,云衣終于止住了哭泣,眼睛里逐漸有了焦距。

陳清溪柔聲勸道:“侯爺已去,你就是孟家唯一的后人了。侯爺夫人有多珍視你愛護你,你是知道的。你千萬要善自珍重。不能讓侯爺夫人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啊!何況,侯爺夫人如何死的還沒查清,他們的冤屈也尚未昭雪,你怎能就此倒下。”

云衣眼神逐漸堅毅起來,沉聲答道:“是,爹娘的冤屈未明,大仇未報,我不能軟弱!之前是我錯了。”

孟云衣想了想,對陳清溪說:“老三在么?你讓他想辦法悄悄帶姜敬宗過來。”

下午,季老三帶著人來了,來的卻是姜洇墨。

洇墨進門就握住了云衣的雙手,紅著眼問道:“云衣,你還好嗎?”

孟云衣將泛上眼眶的淚水忍了回去,直截了當地問:“我還好。洇墨,怎么是你來,敬宗呢?”

姜洇墨皺著眉頭說:“我家被盯得很緊,父親和幾個兄長去哪都有人遠遠跟著。我是女人,沒被盯得那么牢些。今天也是借著采買衣料,從胡家布莊后門那里離開,才擺脫盯梢人的。接到你的消息,父親讓我來跟你聯絡,反正你家的情況,我也知道得很清楚。”

云衣著急地先問自己爹娘尸首的下落。

洇墨說:“昨日我們已經悄悄使人將叔父和叔母的尸骨收起來,找了個好地方,好好安葬了,你且安心。形勢所致,無法為他們舉辦葬禮,望云衣見諒。至于這安葬之地,我還是日后再告訴你吧。”

云衣急道:“為什么?”

洇墨嘆了口氣說:“叔父乃昊國軍方第一人,深得軍心,極受軍中上下愛戴。如今叔父被抓,不但光武軍群情洶涌,背主繼任的王剛根本控制不住,連其他軍隊也有不服!作為侯爺唯一繼承人的你,在軍中有極大的影響力,所以婁氏一黨下死力在到處緝捕你。現下不光我家被盯得很緊,叔父他們的尸骨也有人暗中盯著。他們的安葬之地,有一支軍隊埋伏在那里,就是為了引你過去一網打盡。云衣你萬不可沖動!”

大難臨頭,孟云衣被迫迅速成熟起來,如今的她,并沒有任性的資格。云衣咬了半天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捏緊拳頭說:“我不會沖動行事的!你告訴我吧。”

洇墨無奈,只好將孟岳峙夫婦的安葬之處告訴云衣。

云衣將地址記下后,才開始問洇墨孟岳峙夫婦的死因和此事的前因后果。

洇墨說:“叔父叔母定是為人所害無疑!他們說叔父是撞墻而死,可是我們買通獄卒,探查牢房,發現撞墻的位置血跡不算很多,而且不是噴濺狀的,倒像是蹭上去的。牢房中間地面卻有大量噴濺及流淌的血跡,叔父的死因肯定不是撞墻,應被人砸破頭,然后假裝撞墻而死的。叔母據說是用腰帶掛在窗欞自縊,但是查看叔母遺體,發現勒痕偏后,像是被人從后面勒緊脖子所致。”

云衣聽聞父母的死狀,恨得兩眼血紅,指甲直掐入手掌,掐得鮮血淋淋。

洇墨說:“他們定是怕叔父活著,軍中不服,為救叔父而發生嘩變。何況也怕夜長夢多,誣陷叔父的事被戳穿。所以才這么急著下手。”

云衣咬牙問:“我爹到底是怎么被誣陷的?”

洇墨答道:“叔父的事是叔父帳下的驃騎將軍王剛檢舉的。他向刑部密報,說叔父與北武方面有勾結,里通外國,意欲亡我東昊。他之前為了收集叔父的罪證,才虛與委蛇。如今已掌握了叔父叛國的確鑿證據,才向刑部舉報。事涉侯府,刑部不敢怠慢,緊急上報給右相和娘娘。娘娘便下令將侯府闔府給抓起來了。”

云衣驚:“王剛是跟了我爹多年的老部下了,他為什么要冤枉我爹?再者,我爹乃堂堂定遠侯,若無確鑿證據證明我爹叛國,他們怎敢如此行事。”

洇墨說:“就是有了確鑿證據,他們才行動的。那天在王剛兒子王大錘的通風報信下,刑部會同禁軍,派人將一個北武來的商人奸細堵在了侯府。從那商人的身上,搜出了叔父寫給北武靖安帝的密信。隨后禁軍又在叔父書房,搜出了以往靖安帝寫給叔父的密信。人證物證俱在,叔父也百口莫辯。”

云衣聽到王大錘的名字,睚眥欲裂:“好一個王大錘!什么北武商人奸細,那天他帶那商人來我家,是他自己親口跟我說,那商人是來跟我爹商談如何悄悄把青蘅從北武接回我國的。如今卻誣陷我爹是勾結敵國!這是為什么?我爹待他父子不薄,他們為什么要誣陷我爹?”

洇墨憤恨地說:“還能為什么,還不是為了權勢!王剛檢舉叛逆有功,已經被升為忠武大將軍,叔父的光武軍也全都由他接手管轄了!”

云衣壓住憤怒,在地上轉圈圈,一邊轉一邊思索:“大錘與我從小一起長大,他不是那么有心計的人。那日大錘入府與我相見,并無半分要設計陷害我們的樣子。從營救青蘅到誣陷我爹叛國,這中間必然發生了什么變故。我爹書房里的密信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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