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雨絲包裹著整個天地,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牛大叔將馬車趕到一棵大槐樹下,自己坐在車轅,斜靠著馬車,雙手抱于胸前。
一雙眼睛看似空洞無神,實則一直關注著不遠處的湖面。
煙雨朦朧,柳枝低垂,平靜的湖面上飄著一只小船。
宛如一幅徐徐展開的水墨畫兒,靜謐而美好。
牛大叔不滿地嘀咕道:“戒心倒是蠻重的!不過,這個法子確實不錯。”
船艙中,瓜果飄香,茶香四溢。
洛明川端起眼前的杯子放到陛下嗅了嗅,“嗯,香!”
話音落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
贊許地點點頭,“好茶!當然了,這茶千好萬好,不及甘姨煮茶的手藝好。”
甘姨大約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圓圓的臉上總是掛著和煦的笑容。
也許是因為常年行船的原因,她的皮膚有些黑,也有些粗糙。
她笑呵呵地說道:“你甘姨我啊,就有這點愛好。”
甘姨喜歡喝茶,更喜歡煮茶。平時沒事時,便會擺弄這些東西。
洛明川笑著說道:“我知道甘姨喜歡茶,特意給你帶了一包茶過來。”
“六安瓜片?!”甘姨驚喜地瞪大眼睛,“明川就是貼心。”
洛明川笑著說道:“甘姨不嫌棄就好!”
“怎么會嫌棄呢?”甘姨笑著嗔了她一眼,“我喜歡茶,六安瓜片為最。
不過,我也知道,你喜歡普洱。還有你田姨,她哎呦,她這個人不提也罷。
每次喝茶就跟牛嚼牡丹似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嫌棄的語氣中,卻充滿了濃濃的思念。
洛明川知道兩個人關系好,便笑著打趣道:“這話,你應該當著田姨的面兒說。”
甘姨眼睛一瞪,“我可不去!她那個人,不懂也就罷了,還油鹽不進,聽不進去好賴話。
跟她說話,就跟對牛彈琴一般。”
洛明川被逗笑了,“呵呵,甘姨,這么長時間的船上生活,你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還沒有改啊?!”
“瞎說什么呢?!”甘姨橫眉倒豎,“我是真的看不上她,真的嫌棄她。”
“嗯,嗯,我知道!”洛明川連連點頭,“你嫌棄她,你看不上她。你煩她煩的不行。
所以呢,我一來青魚鎮,你便約我來見。就是想知道田姨她到底有沒有受傷。
有沒有過得不舒心,有沒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有沒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讓你開心開心。”
甘姨“噗嗤”一聲笑了,“你這個丫頭啊!呵呵,真是什么都瞞過你。”
洛明川:“有郭良的消息?”
甘姨臉上的笑容一頓,“這話怎么說的?我就一個租船的婦人,能知道什么?”
洛明川靜靜地看著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甘姨訕笑著說道:“你若是問我這個季節,什么魚最肥美,哪種魚最好賣,我定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洛明川喝了一杯茶,又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甘姨,我知道,你和田姨是好朋友。”
甘姨抿了抿嘴唇,十分為難地看著她,“明川”
洛明川笑了,“有什么條件,直接說吧。”
若不是自己被盯上了,不想連累身邊的那些人,又怎么選擇雨天游湖呢?
洛明川臉上帶笑,語氣溫和,聲音輕柔。
可甘姨卻是察覺出那股淡淡的冷意。
“明川!”甘姨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我其實,挺喜歡眼下的生活的。”
甘姨和田姨一樣,年輕時,都是大戶人家豢養的殺手。
如今,雖然仍然是靠雙手生活,可比起以前打打殺殺的日子好多了。
她已經習慣了眼下的平靜,再也不想回去了。
洛明川呵笑一聲,“甘姨,你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小了。”
就不能大膽地信任我一次嗎?
甘姨垂下頭,“明川,讓你見笑了。”
話雖如此,可一點愧疚都沒有。
洛明川被氣笑了,“甘姨,是你約我到船上來的。”
如今,我來了,你又來這么一出。
甘姨笑呵呵地給她倒茶,“來,喜歡就再喝一杯。”
真是夠狡猾的!
洛明川心里嗤笑一聲,居然想要坐地起價?!
“嗯,這茶越喝越好喝。”洛明川笑著點頭,“這是什么瓜,看上去也十分好吃的樣子。”
話音落下,身手叉了一口放到嘴里細細地嚼著。
“嗯,甘甜多汁,真好吃!”
吃飽喝足后,她斜靠在船艙,挑開竹簾向外看去。
“蒙蒙細雨,層層薄霧。這雨中游湖,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兒。”
單手托腮,興趣盎然,似乎今天出來,真是為了游湖來的。
甘姨:“··”
她被洛明川那副無賴的樣子氣笑了。
甘姨冷哼一聲,“行了,死丫頭,你贏了!”
她緊抿著嘴唇,那樣子像是真的生氣了,又像是佯裝生氣。
洛明川抱著甘姨的胳膊撒嬌,“就知道甘姨對我最好了。”
甘姨抽出胳膊,整理了一下衣袖,輕咳一聲,矜持地說道:“別以為你說幾句好話,我就原諒你了。”
“甘姨,請喝茶!”洛明川十分殷勤地給甘姨倒了一杯茶。
“用我的茶?!”甘姨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洛明川笑著安撫道:“我怎么會不孝敬甘姨呢?”
話音剛落,她從荷包里掏出一個瓷瓶。
“這是什么呀?!”甘姨隨口問道。
洛明川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個可厲害了。若是用好了,就相當于多了一條命。”
甘姨隨手丟在桌子上,“你這孩子,沒有一句真話。”
洛明川坐直身子,“你愛信不信!”
甘姨沉吟了一下,問道:“你想知道什么?”
這個信息量有些大呀!
洛明川歪頭看著她,“你知道,在茶攤劫殺我們的那些人是誰嗎?”
甘姨:“那女的叫玉娘,是江州府陶家的殺手。”
難怪人們常說,隔行如隔山。
甘姨做殺手出身的,所以對殺手行當十分熟悉的。
洛明川點點頭,“果然是陶家。行了,這事兒先放一放,我想知道郭良那邊到底什么情況。”
甘姨擰著眉頭問道:“你怎么又回到這問題上了?”
洛明川也不瞞著她,“我這次過來,就是是為了郭良。”
甘姨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收斂起來,淡淡地說道:“何必呢?”
“呵呵!”洛明川放下手里的茶杯,“甘姨,都這個時候了,你何必口是心非呢?
欸?!你別不愛聽,你真的不會演戲。”
“哼!”甘姨冷哼一聲,“明川,我告訴你·”
洛明川把玩著剛才的瓷瓶,輕聲說道:“我也告訴你,我剛才的話是真的。
這里面裝的,是一枚假死丸。”
假死丸?!
這真是江湖上傳說的那什么藥丸兒?!
甘姨看著桌子上的藥丸兒,心里說不激動那是假的。
她的眼窩有些發熱,腦子里出現了許多想法兒,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她定定地看著洛明川,“我替老田高興,由衷的,真的!”
洛明川淡淡地笑了,“甘姨,我其實·”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說了。”甘姨笑著搖頭,“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江陵府是絲綢之鄉,那里幾個家家都種桑樹,戶戶都養蠶。
可以說,大楚一多半地方的人的衣服所用的布匹,都是來自江陵府。
而江陵府最大的布商有張、王、郭三家。
其中,郭家又是這三家之首。
不是因為郭家的布匹華麗,而是因為郭家在三年前出了一個新科進士。
這位進士很快便謀得一個縣令的職位。
可惜,好景不長,這位縣令不久前,被人押入了臨州府的大牢。
具體什么原因,誰也不清楚。
坊間傳言,說是這位郭縣令的案子已經上達天聽,準備秋后問斬了。
洛明川不清楚郭良這邊到底出了什么狀況,更是擔心坊間傳言是真的。
據甘姨所說,郭良所在的縣叫做沙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前不久突然出現了瘟疫。
死了好多人,似乎有兩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因為知府大人病重,無法理事。
而掌管政務的丁同知二話不說,便將縣令抓入大牢中。
洛明川突然想到,他們在來的路上,好像是遇到了一些流民。
他們說他們的村子在鬧瘟疫。
具體是哪個縣哪個村子的,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難道就是郭良管轄的那個縣嗎?
不對啊!
郭良好像在那之前便出事了。
“哎呦,我說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甘姨看著洛明川愁眉苦臉的樣子,心里就不得勁。
“你既不是知府,又不是巡按。即便是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又如何呢?”
“你現在要做的,便是趕快將那個知府給治好。”
待知府身體康復了,重新審理,郭良那邊就沒事了。
洛明川點頭:“甘姨,你說的有道理。可是,你又怎么知道,知府大人一定會覺得郭良無罪呢?”
是啊,怎么會沒有想到呢?
甘姨睨了她一眼,“說吧,想讓我做什么?”
“嘿嘿·”洛明川腆著臉傻笑道,“還是甘姨疼我。”
甘姨哼哼道:“你就會拿嘴糊弄我!”
下了幾天的連綿細雨,天空終于放晴了。
洛明川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氣,“天晴了,我們也不必一直這樣窩在客棧里。”
“太好了,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春草有氣無力地說道。
洛明川笑著問道:“你不是挺喜歡吃魚的嗎?”
春草滿臉苦澀地說道:“再怎么喜歡吃,也不能這樣天天吃啊!”
上頓魚,下頓魚,吃得我都快要吐了。
夏露推門進來,嗤笑一聲,“你真是夠矯情的!”
“沒有魚吃的時候,天天嚷著要吃魚。現在天天吃魚了,你又大呼受不了。”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草癟癟嘴,有些委屈地說道:“聽你那意思,就是說毛病多唄!”
“有本事你”話說到一半便卡住了。
她們三人每天吃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也沒見另外兩個人大呼小叫的。
夏露斜了吃癟的春草,心里一陣好笑,“對了姑娘,我剛才出門時,看到丁希希了。”
丁希希?
“她不是跟羅熙在一起嗎?”洛明川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夏露說道:“我沒有看到羅熙公子,倒是看到另外一個人。
“看衣著和打扮,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公子。”
居然將羅熙給甩開了?!
陸明川有些納悶兒,丁希希不是一直都很喜歡羅熙嗎?為何會跟別的男子在一起?!
不過,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
想了一下沒有想通,便撂到一旁不管了。
“行了,趕快吃東西吧。”洛明川招呼春草和夏露兩個人。
“嗯,這牛肉包子還蠻不錯的。餡兒不干且有筋道。”
春草和夏露見自己姑娘不愿提起,便識趣地不多話。
三人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聊著兩位的話題。
說說笑笑的,十分熱鬧。
很遺憾,從樓上走下來時,這股好心情一下子就沒有了。
陶毅然很騷包地打開折扇,輕聲喚道:“洛姑娘,真是好巧!”
洛明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巧合,還是另有目的,你心里沒有數嗎?”
陶毅然笑了,“看來,我無論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了。”
“既然如此·”
“春草,我們的東西你別忘了。”洛明川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越過去,向外走去。
“明川?!”洛明川剛要跨出客棧,便被羅熙叫住了。
“明川,你也住在這家客棧啊?!”羅熙的聲音有些顫抖。
都意外成這個樣子嗎?
洛明川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羅熙哥哥,好巧啊!”
一聲“羅熙哥哥”讓羅熙的心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明川,你還要去臨州府嗎?”
見洛明川點頭,他笑著邀請道:“不如,我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