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音樂家的葬禮
天色陰沉,飄起了點點細雨,將阿爾托的一切都籠罩在輕紗般的雨霧之中,仿佛連大自然都陷入了悲傷,忍不住流淚哭泣。
四頭公牛拉著的黑色靈車平緩地前行,越來越多的市民冒著朦朧細雨站到了大街兩邊,略帶哀傷地看著它們駛過。
那場瘋狂的、差點引起全城騷動的音樂會僅僅過去幾天,旋律似乎還回蕩在每一位聆聽了樂曲之人的心中,因此得知路西恩伊文斯逝世的消息后,尚未忘記的感動震撼讓他們控制不住情緒,油然而生哀痛之情。
為了那份路西恩伊文斯告訴他們的永不放棄的精神,為了那份他帶來的珍貴的純粹的歡樂,他們紛紛涌上街頭,為阿爾托的驕傲、天才的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送行。
滴滴細雨打在了他們臉上,弄得他們滿面濕潤,這仿佛與淚水混合在了一起,更添哀戚的送靈氣氛。
如果時間再遲一個禮拜,如果不是在阿爾托,也許很難有如此壯觀的場面,所過的街道兩旁似乎擠滿了整座城市的人。
目送靈車遠去,一些感情充沛或是對路西恩伊文斯瘋狂崇拜的人沖進街道,淋著雨水,加入了護靈隊伍。
隨著一位位穿著黑色外套、悲痛悸動的人從不同街道自發地跟著,隊伍是越來越壯大。
當靈車駛入貴族區時,得到邀請參加路西恩伊文斯葬禮的貴族們大部分變得目瞪口呆,因為他們看到靈車左右和后面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那無邊無際、難以盡數的“護靈人”像帶著淡淡哀傷沉痛感覺的黑色潮水緩緩向前涌動。
也許除了阿爾托音樂會的市政廣場,他們從未見過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由于同樣的目的聚集在一起,所以這些貴族們似乎產生了一陣錯覺,那就是這千千萬萬普通人連在一起后,爆發了可怕的力量,仿佛無法阻擋,能夠吞噬前進道路上的一切。
“想不到路西恩伊文斯竟然如此受歡迎和崇拜。”有騎士等級的貴族在這樣的場面下就顯得冷靜很多。暗自感慨,“要是我葬禮時,能有這么多人送靈和護靈,那真是除了真神降臨和領主扶靈外的最大榮耀了。即使死亡,也不會有任何遺憾。”
等到靈車駛過。貴族們也加入了護靈的隊伍。這是真理神教葬禮的一環。將要參加最后葬禮儀式的人都要護送靈車走完最后一段路程,而并非他們因為太崇拜太喜愛路西恩伊文斯和他的音樂,愿意自降身份與普通人一起護靈。
金色大教堂前的紅衣主教哥塞看著那壯觀恐怖的護靈隊伍,臉色微微變化。下意識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架,低聲道:“唯真理永存！”
當靈柩進入金色大教堂后,護靈隊伍內沒得到邀請的普通人久久不愿離開,淋著霧蒙蒙的細雨,圍著教堂祈禱和祝福。
這讓主教、牧師們都心生難以言喻的感覺。仿佛里面即將下葬的是一位圣徒。
大禮堂內,靈柩擺在十字架下方,象征他是虔誠的信徒。
哀樂停止,紅衣主教哥塞舉著一個乳白色的圣潔十字架,莊嚴肅穆地道:“慈悲憐憫的主,今日我們在此為路西恩伊文斯兄弟獻上禱告,他已經走完了世間的路程,蒙您接去。我們深信,所有相信您的、接受您的、信仰您的、崇敬您的、遵照您的道路前行的人都將得到您的救贖。在天堂山得享安息。”
坐滿了大禮堂的貴族、音樂家、樂師等紛紛閉上眼睛跟隨禱告。
“他是一位純凈的、虔誠的、高尚的人,他的音樂如您教導帶給了世人力量和歡樂。愿他在您的國繼續為您獻上美好的贊歌……”
禱告完,哥塞慈和地看著娜塔莎、喬爾、艾麗薩、約翰、維克托等人,又環視大廳一眼,語氣平和地道:“主教導我們。死亡如同黑夜,但黑夜過后,光明必將來臨。死亡并不值得畏懼,因為我們逝去的兄弟姊妹都將升入天堂山。與我們同在一個國度,依然可以彼此相通。彼此代禱。”
祝福和禱告之后是親人朋友的追思,喬爾、艾麗薩、約翰和維克托等人紛紛走到前方發言,追述路西恩伊文斯生前的點點滴滴,他們有的泣不成聲,有的沉痛內斂,有的則遵守主的教導安慰著其他人,讓他們能恢復內心的堅強,更好地奔向將來。
等到追思進入尾聲,娜塔莎走到了紅衣主教哥塞的旁邊。
她穿著黑色保守的長裙,黑紗蒙著挽起的長發,表情略帶感傷地回憶著與路西恩伊文斯相處的一卸樂之事,最后情緒漸漸沉靜地道:“他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未能立下遺囑就過世,那就將屬于他名下的‘布龍斯’莊園捐獻出來,交給音樂家協會保管。”
說到這里,奧賽羅等音樂家微微點頭,路西恩伊文斯果然是一位純粹喜歡著音樂的人,能夠將他絕大部分的財產——莊園捐獻給協會。
娜塔莎繼續說道:“他希望用莊園的所有收益設立一個獎項和一個比賽。獎項是表彰三年內全大陸最優秀的一部音樂作品,它將由阿爾托音樂家協會所有正式成員選出。比賽則是同樣每三年舉行一次的全大陸鋼琴比賽,用以推動鋼琴這種新樂器的發展,激勵和鼓舞更多愛好鋼琴的人能夠真正走上音樂的道路。”
布龍斯莊園是娜塔莎挑洋送給路西恩的,價值幾千個金塔勒,本身收益也不錯,年金大概在一百個金塔勒左右,相當于一位著名音樂家每年的總收入,三年加起來更是達到三百個金塔勒。對于不少貧困潦倒的音樂家、或是剛踏上音樂道路的鋼琴愛好者,即使只有一半,也是一筆非常非常豐厚的獎金。
“路西恩伊文斯先生有一顆金子般的心臟,他無時無刻都在關心著音樂的發展和那些愛好音樂的初入者。”奧賽羅站起來代表音樂家協會感謝捐贈,“我提議將獎項和比賽分別命名為‘伊文斯音樂獎’和‘伊文斯全大陸鋼琴比賽’。同時,阿爾托音樂家協會決定為每一位對音樂發展作出杰出貢獻或譜寫了不朽經典的大師樹立石像。”
“它們將建在貝倫河旁的卡西亞山頂,讓每一位來到阿爾托的人,以及每一位玩耍的孩童,都能看到它們。然后知道那一個個璀璨的名字。”
克里斯多夫和維克托等人紛紛點頭:“我沒有意見。”
整齊而不熱烈的掌聲非常符合葬禮氣氛地響起,為一位偉大音樂家高尚的品格和對音樂的摯愛。
這時,娜塔莎補充了一句:“我將屬于我私人的一個莊園的收益同樣捐獻出來,讓‘伊文斯音樂獎’和‘伊文斯全大陸鋼琴比賽’的獎金都穩定為三百個金塔勒。”
“感謝公主殿下您的慷慨。”對于娜塔莎的要求,奧賽羅沒有因為比賽獎金與音樂獎獎金相同而反對。因為那三百個金塔勒肯定得分為一二三等獎。否則就起不到激勵和鼓舞后來者的作用了。
喬爾、艾麗薩、約翰等人也沒有對娜塔莎擅自處置“布龍斯”莊園有異議,他們相信公主殿下不會因為一個莊園而偽造遺言,并且這個莊園還是娜塔莎賜予路西恩的。
只有紅衣主教哥塞微微皺眉:“‘伊文斯音樂獎’這種形式和邪惡魔法師們的‘霍爾姆皇冠獎’‘不朽王座獎’很像啊,看來路西恩是從公主殿下或是教授那里得到了靈感。”
不過這樣的誠下。他不可能出言反對,而且一個音樂領域的獎項也沒有什么值得重視的地方。
隨著“伊文斯音樂獎”和“伊文斯全大陸鋼琴比賽”的確立,葬禮的追思環節完成,參加葬禮的人們在唱詩班的帶領齊聲唱著贊美詩、祝福詩,讓整個葬禮的氣氛變得神圣莊嚴。
等到所有流程結束。紅衣主教哥塞往靈柩上撒著圣水,清洗在世間帶上的所有丑惡和罪行。
靈柩再次被抬起,往金色大教堂附近的墓園而去,娜塔莎、喬爾、約翰、艾麗薩、維克托、菲麗絲等路西恩的親人、好朋友跟隨前往,其他貴族、音樂家則離開金色大教堂回家。
剛剛步出教堂,貴族們就被依然徘徊在周圍的人群嚇了一跳,竟然還有那么多的人等候
見貴族們出來,等待葬禮最后部分的人們紛紛涌向附近的貴族墓園,隔著鐵欄桿看到黑色的靈柩被放入墓穴。
雨水此時稍微停息。幾道陽光照破云層,可目睹教堂守衛將泥土填入墓穴時,那悲痛哀傷的情緒還是再次彌漫。
黃褐色的泥土將靈柩一點點淹沒,像是要切斷死者與生者的最后一絲連線,艾麗薩、菲麗絲和艾莉娜等人眼淚涌出。無法克制地哭泣,喬爾、約翰、維克托、娜塔莎等也閉上雙眼,沉痛肅穆。
看見這一幕的人們難以忍受這種壓抑告別的氣氛,都跟著閉上眼睛。有人更是哭了起來。
忽然,有位姑娘的沙啞哽咽聲音輕輕響起:
“歡樂天使圣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
歡樂、莊嚴的歌曲似乎與嚴肅哀痛的葬禮非常不搭調,但它蘊含的精神卻是如此符合,路西恩伊文斯一直不停地吶喊,就是為了告訴大家,面對苦難不要放棄,依然要執著地奔向光明和歡樂。
于是,人們漸漸被感染,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唱起:
“在這美麗大地之上,所有眾生共歡樂。”……
歌聲越來越大,傳入了墓園之內,菲麗絲和艾琳娜聽到后哭得更是傷心,但娜塔莎則跟著唱了起來,帶動他們用這個歌聲安撫著心靈,鼓舞著人生。
“一切人們不論貴賤,都蒙神圣賜恩澤。”……
他們一邊哭著、哽咽著,一邊唱著這首歌曲送別路西恩。
“歡樂天使圣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
帶著淡淡哀痛和希望,混雜心靈安靜和淚水的歌聲反復響起、不肯停息。
歌聲中,下葬完畢,墓碑被豎了起來,上面是娜塔莎寫得簡短墓志銘:
“這里埋葬著一位音樂的天使。”
夜深人靜,貴族別墅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