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方笑語的表情當真是精彩的讓人發笑。可是方笑語自己卻不怎么笑得出來。
皇帝這么做的目的。這才是她迫切想要知道的。
她曾在輪回的某一世當過將軍,可是那與現在不同。那個時代,女子做將軍當官都是常事,雖然也會困難重重,會經歷男子的打壓,但是時代的本身是不排斥女人出將入相的。
可是這一世不同,大承自古就沒有女人當官的先例,更不要說手握著軍權了。要知道,軍權對任何一個國家和皇帝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是立國的根本所在。手中有軍權心里就踏實,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是愿意將性命放在別人身上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方劍璋的女兒,而方劍璋手中還握著五十萬的鎮遠軍。
據她了解,皇帝手中共有一百二十萬的軍權,這也是他能震懾那些鎮守邊關的將軍的根本所在。而后,她爹手中握著五十萬,還有南域石將軍手中同樣握著五十萬。再有幾個將軍手中分別有著二三十萬,這幾乎就是大承軍權的架構了。
方笑語雖心頭震驚的無以復加,卻還好沒有太過失態。她心里尋思著,要是皇帝給她個三四百人來帶,倒也不是什么太夸張的事。雖說女子拿到軍權,哪怕就是幾百人也是前無古人的,但是她想來葉世欽作為一個帝王,應當不會給她太多的權利。
事實上方笑語也不想要過多的權力。這一世,她就想做個安靜的神棍,沒事忽悠忽悠人,有錢花,有飯吃。吃完了睡睡完了吃。你看,她的愿望就是這么的樸實無華。
“這塊令牌你拿著。從今后,這些人就是你的兵。兩年,朕給你兩年,朕要你在兩年內不僅提高士兵的武力,同時也要讓他們的精神煥然一新。他們,將是朕用來狠狠抽那老東西的臉的殺手锏。”皇帝遞過一塊看起來樸實無華的牌子。
方笑語看到這牌子的瞬間。眼睛瞬時睜大。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道:“皇上,您是認真的?”
“君無戲言。”皇帝似乎料到了方笑語的反應,很肯定的作了回答道:“朕的大軍。只認牌子不認人。朕將這些人交給你,也是為朕自己留下一條后路。”皇帝的語氣竟是有些難掩的疲憊。
“皇上,可是出了別的事?若只是大裕皇帝來大承一事,當不會讓陛下露出這般疲態。”方笑語這話問的已經有些大膽了。但是方笑語猜測應該還有別的事讓皇帝覺得需要將這些人交給她。
雖然有之前大雪的事做底。可是按說皇帝應當沒那么太容易就相信她到將一部分的士兵交給她來訓練。必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讓她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去考驗她。
也就是說,皇帝在賭。賭她絕不會背叛他。
賭贏了。自然皆大歡喜,賭輸了,頂多就是雪上加霜。皇帝定然是有底牌的,或許。這也是一種試探?
方笑語也在賭。賭與前世一樣,皇帝還是個明君。否則,她就真的是要另外規劃后路了。
“你倒猜的準。”皇帝疲憊一笑。將另一本折子遞給方笑語道:“之前朕聽了你與方愛卿的談話,本還不信。朕知道他的門生遍布朝野。但朕有自信能掌控他。只是未曾想到,他的野心遠不止如此,竟是已經將手伸的如此之長,朕的軍隊里,竟也遍布了他的黨羽!”
皇帝眼中寒芒一閃而逝,那瞬間的殺意竟是毫不掩飾的在方笑語面前表露。
伴君如伴虎啊。方笑語一開始便再清楚不過。
草草的看過折子上的內容,方笑語心中也不平靜。梅蒼云這老狐貍果真不簡單,布局幾十年,看似毫無疑義,可卻是讓那些空有抱負卻含冤無出頭之日的人才都感念他的恩情。
一旦這些人對梅蒼云存了報恩的念頭,那么這些分布在各個位置的‘信徒’們所發揮出的能量是不可估計的。
而朝堂上的事想要瞞過皇帝很難,畢竟哪個當皇帝是吃素的?可是軍隊里的事千變萬化,甚至還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說法,也難怪自古武將易遭猜忌。
朝堂之事畢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可大軍出征在外,山高皇帝遠,實在是太容易操作了。
實際上,方笑語認為,梅蒼云雖布置了這么多后手,朝堂軍隊里安插了這么多棋子,他未必就是想要謀反,只是,他想要一切盡在掌握,就能保證丞相府將來能立于不敗之地。
梅蒼云現在最想要的應該就是宮里那位梅貴妃娘娘能生下皇子,屆時他手中所握著所有人脈與資源都可以用在這個有著他梅家一半血統的皇子身上。
可是梅蒼云不知道的是,梅貴妃永遠都不可能有孕。
方笑語不知道葉西辭是從哪里找來的這種幾乎查不出來的絕孕之藥,可是事實已經造成,五皇子為報生母之仇而給梅貴妃下了藥,梅蒼云想要一個流了一半梅家血統的孩子已是不可能。梅蒼云的算計與謀劃終究要為他人做嫁衣裳。而這個他人,不是二皇子葉書成,就是太子葉書昀,亦或者……是皇帝葉世欽。
“皇上就不怕臣女也有所圖謀?”方笑語敏銳的注視著皇帝的表情,若是皇帝有一絲一毫的不善,那她也會一切有所保留。她是想安心的當個神棍,可是,大承的皇帝是誰都沒有關系,只要不是葉書成,哪怕是個平民百姓推翻了葉家皇朝,那也與她無關。
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她還沒有賤到要為了一個對自己有敵意甚至是殺意的人奉獻忠誠。
“你會嗎?”皇帝似笑非笑的反問方笑語。
方笑語搖搖頭道:“不會。可皇上信嗎?”
“朕也不知道。”皇帝同樣的搖了搖頭。
很好,很正常的回答。若他說他信她毫不懷疑,她一定盡早抽身,離這個皇宮遠遠的。
“朕希望你不會辜負朕的信任,這也只是朕的希望而已。”皇帝目光認真神情嚴肅的看著方笑語。
方笑語突然覺得身上的擔子重了好多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就是想做個單純可愛美麗善良大方的神棍而已啊。
不過面對皇帝認真的神情。又回憶起前世皇帝因為那些天災人禍而瞬間老了幾十歲的樣子,她竟然有了些不忍。
方笑語失笑。為什么這一世決定要換上一種活法之后,她竟然會變得感性了呢?
“皇上,臣女不會背叛這個國家,只要這個國家不背叛臣女。臣女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若說臣女為家國不惜犧牲一切,這一切實在是太沒有說服力了。對臣女來說。臣女的性命。家人的安危,爹爹、弟弟、妹妹甚至未來的夫君能夠幸福平安的活在這個國度里比起什么都要重要。只要大承不背叛臣女的家人,臣女就愿意為了讓他們活得更好而效忠皇上。更何況,臣女的命運與這個國家緊緊相連。若是大承遭了劫難甚至不復存在,臣女的性命也將走到盡頭,就算為了自己。臣女也不會背叛大承,背叛皇上。”方笑語說的十分煽情。不過是要動之以情以感情來感動皇帝而已。相比起說大話喊口號,她一個女子,感性戰勝理性的時刻更加容易讓皇帝接受。
“你或許不會背叛這個國家,可這個國家由誰來執掌都無妨。可是?”皇帝瞬間就抓住了方笑語話中的漏洞。
“是。”方笑語卻并不慌亂,也不否認,反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道:“這個國家。這個屬于大承的江山,任何人做皇帝都可以。可是皇上。若這個天下換了主人,臣女要如何保證這個人會是一個明君?會給臣女尊重?會善待臣女的家人?臣女又要如何保證她會相信臣女的話而不是將臣女當做一個可怕的妖物?若是皇上能一如既往的相信臣女,臣女為何不安心享受這種信任?臣女又何必拿自己與家人的將來去賭一個未知的可能?”
“正因為這天下誰做皇帝都可以,所以何必那么麻煩呢?皇上是個明君,一直以來都在為了百姓的福祉而努力,每夜批閱奏折到三更半夜,頂著整個江山壓在肩上的壓力為民謀福。這還不夠嗎?這個江山由皇上繼續穩穩的坐下去,這難道不是也在為臣女自己打算嗎?”
“何況,就算臣女有不臣的心思,家父也不會放任不管。對家父來說,保家衛國,光耀門楣,無論是以文臣還是武將的方式,這都是他一生最大的追求。他不會放任臣女毀了他一世忠烈的名聲,更不會讓臣女成為方家的罪人。所以,臣女一人又能做些什么?”
方笑語的話實際很有煽動性。表面上看似乎對皇帝有些不敬,可是,帝王本就是多疑的。你若是一味的表決心表忠誠他未必會真信,若是懷疑的種子被埋下,將來必定會結出悲劇的果實。那么不如就直來直去的將一切扒開來談。
我不跟你談忠誠,我只跟你講利益。你在皇位一天,我就能安安心心的享受著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只要你不負我我就絕不負你,你可以認為是等價交換,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我將自己的人生綁上你的戰船,你好我就獲得的更多。如此,我能平平安安甚至風風光光一生無憂,又何必自討苦吃去搏一個未知?
或許是方笑語的直來直去真的戳中了皇帝的心思,皇帝竟是嘴角一勾道:“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從未有人敢跟朕說這樣的話。若是他人說了,必定是要被打板子的,可你既是如此說了,朕還真想信你一回。”
“你就不怕朕猜忌方愛卿?你爹手中所握著的軍權足以讓朕心憂,你就不怕哪一日,他功高蓋主被朕忌憚?”皇帝突然就問了這么一句,而后目光灼灼的看著方笑語,注意著她細微的表情。
“怕。”方笑語先是微一皺眉,隨即道:“自古以來,武將有好下場的能有幾個?臣女自然也怕我鎮遠將軍府落到跟那些被斬殺的武將同樣的下場。”
說著,方笑語突然就抬頭對上了皇帝的目光,道:“可是,臣女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位帝王,雖未名傳千古,卻說出過這樣一句話。他說,一個好的帝王,就該是能掌控任何臣子的成功。所謂功高蓋主,不過是一個帝王的無能罷了。若帝王足夠優秀,足夠霸氣,就算是再功高的臣子也休想掩蓋帝王的光芒。臣子越優秀,就代表帝王越強大,帝王越強大,就代表國家越強盛。就算是再名傳古今的臣子,他也只能是帝王手中的劍,是沖鋒陷陣的矛,是筑成城墻的石,是輔佐帝王的臣,而不是被冠以功高蓋主這樣莫須有的罪名而冤死的魂。”
方笑語眉角一彎,笑起來竟是別有一番英氣道:“臣女相信,會說出這樣一段話的帝王當不會做自毀城墻的事。臣女也同樣相信,這樣有著能包容萬物氣度的帝王,能開創一個真正的盛世。”
皇帝一時間有些迷離,這種許久未有的熱血沸騰的感覺竟然他有些沉醉。
這段話他聽過。不,何止是聽過。那是他年輕氣盛時所說出的豪言壯語。他因為這樣一段話而得了父皇的青眼有加,一路橫沖直撞的爬上了這張尊貴的龍椅。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忘記這些話。直到現在,他心中依舊固執的這樣以為。
所以,他對梅蒼云在朝中結黨一事毫不在意。他相信他能夠掌控自己的臣子為自己所用。
可是,當他真的著手去清查一切的時候,還是被梅蒼云的人脈給驚住了。不僅僅是朝堂黨羽遍布,那些手握重權的將軍手中,竟也被他安插進了那么多的棋子。
一時間,他竟是對自己的曾說過的話有了那么一絲短暫的懷疑。
可是,今日再一次從一個女子口中聽到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他突然覺得心中熱血正燒的滾燙。
一個女子都能有如此的霸氣,他身為帝王,身為大承江山的掌舵者,又因何要懷疑曾經最意氣風發的自己?
他是帝王!是大承唯一的帝王!沒有誰能讓他停下開創盛世的腳步!梅蒼云不行,連天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