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遠將軍府的這一天,讓葉西辭發現了許多有關于方笑語的從前所不知道的事。
雖然從前有所耳聞,可是一切都比不過親眼所見來的真實。
傳說中幾乎有著跟她同樣悲慘命運的方皓之并不在府中,上次去枯禪寺他還見著了,人長的小小的,瘦瘦弱弱的,雖然因為方笑語的突然改變而變的再不像從前那般擔驚受怕,可之前險些被拖垮的身體依舊沒那么容易輕易的被補回來。
但是,這小子卻是個堅毅之人。想必方笑語將他送上枯禪寺交給虛云大師操練,不僅僅是為了讓他避開可能而來的危險,也是為了能讓他學些本事,畢竟虛云大師曾四處游歷,所見所聞對于一個人的眼見開闊是有著顯而易見的好處的。
葉西辭今日是以‘替皇上看望方將軍’為由來的,故而這雖不是主要目的,卻依舊要走個過場。
老錘子這些日子可是吃胖了不少,他本就沒病沒災,在屋里扮受傷的將軍,大多的時候都只能躺著,燕窩以及各種補品喝著,從前哪過過這樣鮑參翅肚當白開水喝的好日子?
依舊裝作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只是氣色看起來沒有從前那么糟了。只要裝的像,不露出其他破綻,只是看上幾眼,葉西辭也沒有發現什么不妥的地方。
說了幾句打氣的話,葉西辭也不耽誤‘方劍璋’養傷,默默地退了出去。在等待晚膳的時間里。他大多都是陪著十六皇子和葉心柔坐著。
這期間,他問過葉心柔不少關于方笑語的事,葉心柔一心撮合兩人。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還親眼見到了周子風氣呼呼的似乎要去找方笑語鬧事,本想去幫上一幫,卻被葉心柔給攔了下來,且斷定了周子風在方笑語手上討不到好。果然不出多久,周子風比來的時候更加氣呼呼的姿態離開,眼里的仇恨與怨毒之色只在眼底流連一圈卻瞬間歸于虛無。
“真像啊。”葉西辭看著周子風離去的背影,眉眼低垂。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什么真像?”葉心柔正在喂葉書晴吃糕點,聽到葉西辭這低沉的聲音,頓時感覺到了葉西辭情緒上的變化。
葉西辭理了理被葉書晴抓得褶皺的衣袖。笑容有些勉強道:“那個周子風,就是梅素惜和那個商人的兒子?”
“是啊,當初梅素惜仗著丞相嫡女的身份,方將軍為了報丞相救命之恩。怕丞相難過。這才納了回來做妾。本以為她被男人騙了之后就該老老實實做人,沒想到進了將軍府卻更加變本加厲。方將軍已經仁至義盡了,不僅收了個人老珠黃的殘花敗柳,甚至連他兒子都一并留下了,只那梅素惜不僅不感恩,還一邊應付著方將軍,私下里一再對笑語和他弟弟妹妹下毒手。要不是這府里還有個從前是笑語娘親的丫鬟做姨娘小心地護著,現在笑語恐怕都輪回轉世好幾年了。”
葉心柔自從跟方笑語打好了關系之后。對于梅素惜的所作所為當真是不齒的很。
想起來從前看了這些事也不過一笑罷了,畢竟是跟自己不相干的人。這大承萬里江山,不幸的人多如牛毛,她哪可憐的過來。可一旦方笑語成了她的朋友,那梅素惜就算是做出了一點對不起方笑語的事,在她看來那都是十惡不赦。
“那個周子風的目光,與葉西乾簡直如出一轍。”葉西辭冷笑。所以他一直覺得,方笑語所經歷的人生與他自己真的有許多相似之處。
都是母親早死之后便有如無根浮萍。唯一不同的是,方笑語至少還幸運的有個疼愛她的父親,而他,在這世上,他一個親人也沒有,全都是妄想奪走他性命的仇人。
而周子風,方才他只遠遠見這一面,就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和葉西乾一樣的味道。
虛偽而狡詐。貪婪而狠毒。
葉心柔卻不屑一笑,道:“西辭哥哥,你也別高看了這個周子風。他與葉西乾相比,連給他提攜都不配。”
葉心柔冷笑,繼續道:“我雖不住在安王府,卻也時常見著他。安王爺疼愛他,李素青溺愛他,宮里那位娘娘寵著他,他看似不過是個庶子,可在他人眼中,他早晚都會成為安王府唯一的嫡子。按說這樣的人,就算被養廢了也無話可說,可他偏偏還精明的很。外頭裝無辜扮蠢萌,背地里陰死人不償命,跟我那二哥當真是有的一拼。若是對他稍有松懈,必定連如何死的都云里霧里。”葉心柔刻意加重了‘唯一的嫡子’這幾個字的音量。說起來,連方笑語教給她的蠢萌二字也被她給用上了。
見葉西辭的神色冰冷,葉心柔繼續說道:“可這周子風卻不同,這就是個蠢的。從前被梅素惜溺愛太過,養成了自私自利目中無人之態。論狠毒,或許少有人能及他,至少他連自己的親娘都能說殺就殺,這份毒辣就算是放在葉西乾的身上,那葉西乾也未必敢將李素青給毒死。只可惜,雖有一顆狠心,也有一雙辣手,偏偏沒長個聰慧的腦子。何況,商人的兒子始終是商人的兒子,格局、大觀全不存在,看似他馬上就能得到他所想要的東西,他恐怕也在竊喜自己馬上就能成為鎮遠將軍府真正的少爺。可說到底,他不過是笑語手中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罷了。若非留著還有用,他早就該去陪她親娘走一走黃泉路,過一過鬼門關去了。”
葉心柔對周子風一向是不屑的。沒有遠見,只顧眼前的利益。且還是個性格脾氣暴躁的人。
在她看來,如果周子風足夠聰明。最開始就不該對方笑語與方皓之百般的謾罵侮辱。惡人自有梅素惜去做,他大可裝裝好人,以偽善的面孔去騙取方笑語與方皓之的好感。甚至適當的時候給予一些幫助,如此,就算梅素惜暗害方笑語與方皓之的事情暴露,他也可以以一個經常幫助方笑語與方皓之的好人的形象為自己開脫。甚至于,取得了方笑語與方皓之的信任之后,再想對兩人下手甚至簡單得多。想想在對方完全沒有防備甚至信任你的時候補上一刀,效果不是比光明正大的加害卻失敗被人防備要來的好多了嗎?
你看。葉西乾就是這么做的。
安王府里那點齷齪的事,清楚的心里都跟明鏡似的,可是不清楚的卻會被葉西乾的那點虛偽給唬住。
在府里。葉西乾是真正的小霸王,雖是庶子,過得卻是比嫡子體面的日子。可對外他卻是一個關心兄長,對家中那些齷齪事無奈至極的白蓮花。
他是想阻止的。可是他沒有辦法違逆父母之命。你看。他就是這么無辜。盡管外人都知道那是在演戲,可那又如何?在不知情的人的眼中,他就是個被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的可憐人罷了。
有時候真相不需要被人所知。只要能博取愚民的同情就可以了。
而是事實卻是,安王對這個庶子疼愛入骨子里。在他心中,葉西辭才是那個孽子,只有葉西乾才是正兒八經的安王府少主。
因為當年安王爺與李素青才是私定終身的一對,兩人甚至私下里已經有了茍合,只是沒有拿到明面上說罷了。
而正是那時候。先皇身體已經垮了大半,許多事力不從心。想看著所有兒子都娶妻生子幸福美滿。故而當時為所有沒有成親的皇子全都指了婚。
安王爺被指婚的對象自然是。
門當戶對,本也該是一門美滿的姻緣。只可惜,在這之中,安王爺心中有一個李素青橫插在這段關系之中,讓本來是正妻的反倒成了破壞人姻緣的第三者。
而對于安王和李素青之事,全然不知情。她就像一個期待美滿生活的小女子,雖一開始對安王沒有感情,只是因為皇上賜婚這才披上嫁衣,嫁入安王府,可在她心中,女子既是嫁了人,那就該一心一意的對待這個將來要與你共度一生的夫君。
有著小女人的拘謹與懂事,可同時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若是一開始便知道安王心里有人,就算拼著違抗圣旨她也絕不會去做那個拆散人有情人的插足者。
可是她不知道。她對于安王與李素青的事一無所知,甚至她都不知道她的人生里會憑空冒出一個叫做李素青的女人。
安王若是真有著男人的責任,他大可抗旨為了他與李素青的愛情爭上一把,先皇是個開明的人,除了儲君之事他要處處把關之外,對于其他的兒子女兒,大多以放養的姿態來對待。特別是感情問題,只要不是不三不四心術不正之人,身份低些也無妨,反正不指望著這些人去做母儀天下的皇后,過日子的,還是真心喜歡才最重要。若是身份實在太低,娶個門當戶對的正妃,將喜歡的人納為妾室也不是不可。
那時先皇已到要駕崩的邊緣,若是安王爺好好的去與先皇說上一說,將牌攤開來講,就算李素青不能成為正妃,納個側妃想來也不是難事。
可偏偏安王怯懦,不敢去惹怒先皇,可她又著實是希望能與李素青在一起,故而這一切不如意之氣就全都撒在了不知情的頭上了。
安王爺認為是破壞了他和李素青的好事,認為是搶了本該是李素青所有的地位。他不講理的將一切錯處歸在了的頭上。成親當晚,他喝多了酒,懷著滿腔怒火的去洞房里狠狠的蹂躪了一整晚。
葉心柔就是看不起安王爺這樣的人。若是他因為不敢違抗圣旨而又確實不想對不起李素青的話,哪怕他就是一直冷落,不與她圓房,就讓她一晚晚獨守空房她都不會像現在這般鄙夷他。
明明是他自己懦弱不敢抗旨,明明是他沒有推拒這門親事,明明是瞞著人家一切的前因后果,卻不要臉的將他自己的愚蠢與惡劣全都強加在了的身上。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第二日幾乎下不了床,可是還是要強忍著身體的疼痛,被安王拖進宮中,在先皇面前虛偽的表演著相愛。
而之后回了王府,安王就更是變本加厲,不停的換著法子的折磨,以至于最后身心俱疲,幾乎要撐不住了。
而先皇駕崩后,皇子守孝三年,這期間,民間也鮮少有喜慶的活動,似乎大家都在以一種默默的方式為先皇哀悼。
而三年一過,安王立刻就帶了一個女人回府,這個女人進府的時候已經懷有身孕,而那時候大著肚子已經快要生了。
本來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么,就算安王要納妾,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畢竟是個王爺,有幾個妾室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是那時卻氣的險些一尸兩命。
并非是善妒,只是就在接近臨產之時,那李素青表面是去與給請安的,實則卻是將一切的事情全都添油加醋,帶著被搶走了一切的惡毒和安王的心依舊系在她身上的優越而全盤托出。
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盡管一再被安王爺折磨,盡管她活的身心俱疲幾乎要撐不住了,可她依舊每天努力的樂觀的活著,就是為了肚子里那個馬上要降生的小生命。可是,就是李素青的坦白,讓她遭受了幾乎是絕望的打擊,當日就險些母子皆亡一尸兩命。
可是或許連天都看不過去了,最終堅強的活了下來,并且提前了近一月將葉西辭給生了下來。
自那以后,再不懦弱。無論李素青如何的挑釁,都休想撼動的地位。哪怕安王總是站在李素青的身邊,也絲毫不退讓。
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是入了皇家族譜的名正言順的安王正妃,是皇家媳婦。既是正妃,就該拿出正妃的氣勢,怎能被一個側妃給騎到頭上拉屎拉尿?
她早已不在乎安王的寵愛,現在她有兒子,那才是她的依靠。她絕不能示弱半分,絕不能讓兒子體會被一個庶子和妾室欺在頭上的滋味!
可是,人真的永遠都不能低估惡人的無恥。李素青見如此強勢,深知她的身份不可能在正妃面前討到好,所以她放棄了幼稚的找碴兒行為,而是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一種毒藥,給下了毒。
“西辭哥哥,那種毒出自何處還是沒有頭緒?”葉心柔也不禁心疼起了葉西辭。跟他相比,自己所經歷的那些似乎就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葉西辭搖頭,嘆道:“那毒是慢性毒藥,服用之后,人會漸漸犯困,而后開始神志不清。慢慢的便會呈現出瘋瘋癲癲之態,時而一切清醒,看起來與平常無異,可時而卻是瘋言瘋語,連最親近的人也認不得。自那之后,我一直在尋找這種毒藥的下落,可是它出自何方,出自何人之手,李素青如何能夠得到這種毒藥,卻全無頭緒。”葉西辭痛苦的將指甲狠狠的掐入掌心。
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一日瘋癲過一日,偶爾恢復了正常卻是生不如死。
他恨那些狠毒的人。不僅僅是李素青,他更恨的,是那個名義上是他父親的安王葉世林!
早晚有一日,他要讓他們嘗到跟母妃一樣的痛苦,只有這樣,他才覺得算是給母妃報了仇!
而在葉心柔與葉西辭談論此事的時候,方笑語恰好圍著圍裙端著餃子到了門前,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可同時她心中卻震驚異常。因為這種藥出自何方,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