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露出一抹笑意,看起來對方笑語的武功底子還有些贊賞。
方笑語刻意的壓制了武功,故而給老者的感覺是比他稍低一些,這是控制力達到極致才能做到的事,以方笑語這個年紀,就算是打娘胎里開始練武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程度,所以老者并未懷疑。
他不知道方笑語的底牌,也絕想不到方笑語會有著其他幾世輪回的記憶與經驗,偏偏就讓她做到了這種本不可能的事,這也為方笑語做了不錯的掩飾。
老人從那搖椅上起身,淡淡的對著方笑語說了句:“進來吧。”而后就走進了那樹屋之中,指著屋中一張木凳道:“坐吧。”
方笑語不說話,只是跟隨著老者進入屋中,并且不忘觀察著這屋子里是否有什么機關陷阱。盡管她的武功比老者高出一大截,但她卻絲毫沒有因此而輕敵。經歷的多了她很清楚,就算是在胸有成竹的事情,也可能會毀在一些細小的意外之中。何況現在還是在敵人的地盤上,小心無錯,總歸不是壞事。
按老者所說坐下,方笑語表現的盡量隨意。如她此刻表現出來的武功水平,即便不如這老者,在這個世界也算是高手一列了。既是高手,又如何會扭扭捏捏?高手,得有高手的做派。
“東西可帶來了?”那老者看了方笑語一眼,只是那張臉被面具所遮掩,看不清真實的表情。
說起來方笑語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老者之所以一開始便以為她是他要等的人,便是因為以往他要等的人為了不被人發現破綻,臉上大多是帶著一張面具的。
雖然面具換了,人似乎也不是從前那個。可是不排除是此事換了接手人的緣故。既然面具、信物還有暗號都對了出來,且還從他布置的陣法中破陣而出走到此處,當不是巧合這般簡單吧。
方笑語有種想要殺人的沖動。信物看完了問暗號,暗號問完了又要看東西……
信物是她死馬當活馬醫隨便猜的,暗號是結合信物聯想到木游瞎貓碰上的。可這‘東西’又是個什么東西?
“沒有。”方笑語不動聲色的回答,盡管心中再忐忑也要表現的穩如泰山,她不能給對方留下太明顯的破綻。
“什么?沒有?”老者臉色一寒。盯著方笑語的面具道:“怎么。東西不曾帶來,光來個人又有何用?”
“發生了太多的意外狀況,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好讓你們再等上一等了。”方笑語隨口胡鄒。反正都是些模棱兩可的話,對方怎么理解其實都是可以的,或許可以蒙混過去,還可以從這老者口中掏出些情報來。
“意外狀況?年年都將東西帶來。偏今年出了狀況?莫不是你們又想要以此來索要好處?”老者冷哼一聲,強大的氣勢朝著方笑語壓來。
老者之所以如此懷疑。是因為這樣的情況并非發生過一次。雖然他們之間有著難以割舍的聯系,可是畢竟情況特殊,難免哪一個會生了別的心思。曾經便有人以那東西來要挾他以獲得財物,被他狠狠教訓之后。此時便也熄了。沒想到竟又出了個膽大妄為的人。
方笑語裝作一絲吃力的模樣,咬著牙道:“哼!怎么,想要以武功高低來欺壓我不成?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方笑語這樣說也不過是在賭罷了。一個武功高強的老者。甘愿在這森林之中生活,想必他背后當有人指使。
那老者聽了方笑語的話氣勢明顯一頓。語氣中帶了一絲猶豫道:“哼,你若是云王嫡系血脈我還忌憚你幾分,如今你不過是一條用來跑腿的狗,竟敢在我面前妄談身份!”
云王嫡系血脈?
方笑語心思微轉,心說別不是被周成那大老粗給蒙對了,這云王還當真是個王爺的封號?
方笑語氣勢絲毫不弱,強硬道:“就算是條狗,那也不是你能得罪的。我是人是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背后站著什么人。我看你似乎并不了解云王的手段!”
那老者明顯的一抖,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那氣勢頓時被他收回,只是依舊氣鼓鼓的說道:“你也別拿身份壓我,你我不過都是王族的走狗罷了。我留在此處二十幾年,等的就是這一天能拿到西北的防御部署以及在大承收集回來的情報。此事云王也甚是在意,若是一旦辦事不利,別說是我,便是云王嫡系血脈恐怕也難以承受云王爺的滔天怒火。”
老者的話讓方笑語十分驚訝。這老者如此高的武功,卻也不得不承認只是王室的一條走狗而已。且他對于云王似乎十分恐懼……
而且,從這老者的話中,她得到了幾個十分重要的情報。
一是這云王當真是一個王爺的封號,且這云王應當是大周王室之人,且手段非凡,連這武功高強的老者聽其名字都能嚇的抖上三抖。
其次,這云王爺的嫡系血脈似乎混入了大承。否則這老者應當不會說出若是云王嫡系血脈親至還會忌憚幾分這樣的話。
而后第三,這老者在此處待了二十幾年,就是為了等待每年大承的某一人前來此處,送來西北布防的情報還有京城發生的大小事宜,也就是說,大承混入了不少的大周人,特別是西北六十萬的軍隊之中,恐怕有著不止一個的叛徒了。
怪不得西北與大周的戰爭輸多贏少,若是布防與打法都被對手事先得知了,那豈不是就等于大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大周人宰割嗎?
“我自然不想受到云王爺怒火的波及,就算是主子的怒火我也承受不起。只是我也非是來與你開玩笑的。大承近來確實是發生了許多事,此事涉及到西北一個普通的士兵,只是這士兵又牽扯出了太子,故而皇帝查的很嚴。特別是此人出身西北軍,事情又茲事體大,短期內西北都是被皇帝重點關注之地,就算是洪將軍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布防圖紙之事我們也只是有心無力罷了。若是貪功冒進,很可能會讓我們在軍中布置的大量棋子現了原形,如此損失,即便是主子也是肉疼的緊。大事非是一年兩年便能做成。如此不如穩扎穩打。先過了這段風頭再說。”方笑語根據老者口中得到的那點情報,依舊以模棱兩可的說話方式進行著引導。
七分真三分假,如此的謊話才不怕被拆穿。木游確實出自西北軍中。且他也確實牽涉到了太子私吞軍餉這一案中。皇帝要徹查,無論是為了給太子洗清嫌疑還是要定他的罪,對于西北的關注自然不會少。這種事情,就算是這老者后來去查。大約也查不出什么不對來。
再者,他話中提到了洪將軍。這也是方笑語的一賭。自他知道洪將軍是簡政殤一手提拔上來的,他就懷疑洪將軍會是簡政殤留在西北的棋子和眼線。
她曾懷疑的母親是早州國那個出逃的罪妃,原以為事情只會牽扯到早州國而已,可是這一番打聽下來。她卻覺著,或許之母也未必就是那個罪妃,她很可能與大周國有關。是大周國安插在大承的棋子。
可若是如此,那救了這個女人又與之成親的簡政殤是一無所知被蒙在鼓里?還是被那女人美色所迷做了國之賊子?亦或是這個簡政殤一開始就是大周安插在大承的一步棋。只是恰巧或是有意的與那個女人相遇了,便聯起手來?
事情越發的撲朔迷離,方笑語有預感,她卷入了一場了不得的大麻煩之中。可是事情已經起了頭,她又對真相十分好奇,倒也沒有此刻就退出明哲保身的想法。
如果云王的嫡系血脈真的打入到了大承,那么,他們的目的是什么?總不會是來觀光旅游的,那就很可能是有什么陰謀詭計,甚至是要覬覦大承國祚。若真是如此,她爹作為鎮遠大將軍,國之有難,又如何能袖手旁觀?
可以說,鎮遠將軍府和皇室根本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以這位方大將軍的脾氣,讓他棄國而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既如此,那么就代表她一開始就被卷入了其中,想脫身也難。何況,這之中還有一個很可能牽扯很深的葉西辭在。
“哦?若是如此,倒也有情可原。”老者聽了方笑語的話氣息平穩不少,顯然若是出了這樣的意外,小心謹慎不是壞事。
“若是近來有什么針對大承的陰謀,最好暫且放上一放。因為太子之事,皇帝最近可是繃著一根弦,誓要查出些蛛絲馬跡來。皇帝對太子向來疼愛,此事牽涉儲君,若是一個不好,恐怕動搖國祚,皇帝自是要多費心思。我們的人好不容易遍布各處,若因此事而暴露,那就太過得不償失了。主子的意思,等此事了解之后,無論太子是否無辜,都與咱們沒有干系,只坐山看虎斗,看戲便是,何必搶了他人風頭?。”方笑語嘴角一抬,說道。
老者沉吟一會兒,眼中有精芒閃過,道:“你的意思是……大承太子這件事,是蒙王的人發力了?”
還有個蒙王?
方笑語不露聲色,心中卻是為大承深深的擔憂起來。
偌大一個國家,不聲不響的混進了兩個大周王室的嫡系之人在其中,而他們竟然一無所知。若非是對的死起了疑,或許她們依舊會被蒙在鼓里做個睜眼瞎子。
無論大周王室打得什么主意,又是有什么陰謀,一旦被對方得逞,大承會變成何等模樣?
看來,她有必要去跟皇帝提個醒,雖然事未查清不能和盤托出,可至少也該將一些疑惑提及,讓皇帝有所防備。
“誰知道呢。”方笑語微微一笑,雖看不清全部的表情,但那眼神中的玩味之色卻并未隱藏。
方笑語這種打太極式的說法卻讓這老者更加誤會了方笑語的意思,便真以為是蒙王的人發了力。心想著若是將太子給廢了,這幾乎是動搖國本的事情,可不比在西北小打小鬧來的更有意義?若是如此,確實不能再對西北輕舉妄動了。至少在太子一事落幕之前,都得萬分小心行事。若是壞了蒙王大事……那蒙王也不是個善茬子啊……
老者一想,便急切問道:“關于大承太子一事,你知道多少?此事勝算可大?”
方笑語瞇了瞇眼,道:“我看有些玄。此事雖是經過一個小兵之手,就算失敗了或許也不會牽涉出幕后之人,可畢竟事出緊急,漏洞不少,大承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兒,他若深查下去,水落石出是早晚的事。只是不知那幕后之人可有后續的手段?”
“雖云王與蒙王都在爭奪太子之位,但涉及國家大事,想來也不介意暫時摒棄前嫌,合作一回。”老者想了想,而后似是做了什么決定般說道:“你回去同你主子說上一聲,若能將太子拿下,對于大局有著深遠影響。若是此事功虧一簣未免太過可惜,既如此,便幫他們一把。要轉移大承皇帝的注意力……有了,我會飛鴿傳書通知京城的棋子,要他們在京城之中放上一種瘟疫,想來此事足以讓皇帝焦頭爛額,沒有過多心思再理會太子之事。若是能借此機會讓太子也染上瘟疫,最后死于非命……大事可成矣!”
老者沉浸在或許將要成功的喜悅之中,卻并沒有發現方笑語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
原來,前世的瘟疫是大周人的陰謀,是他們的人將這種病毒帶入了京城,造成了京城百姓大量的死亡。
她還想著,前世瘟疫發生的時間應當離現在不遠了,她要盡快回京城幫助沈善若完成治療瘟疫的方子,如此便可將死亡人數壓制到最少。
她本以為這是天災,人力不可逆,可沒想到這竟然會是!
方笑語手緊緊握成拳頭,努力的壓制住憤怒。
可是方笑語的異常卻被這老者發現了。
“你怎么了?似乎你不同意我的法子?”老者疑惑問道,眼里閃爍著懷疑的目光。
方笑語心頭一震,卻并未露出破綻,而是略有些惱怒道:“你在開玩笑?我的人有近半都在京城,若是他們不知情而染上瘟疫,折損的人手要如何來算?多年的布置毀于一旦,主子怪罪下來難道有你承擔?何況還是為了蒙王一系,憑什么要我云王一脈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老者一聽,倒是一頓,道:“是我沒想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