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語出宮的時候,沈善若還在太醫院為了瘟疫的解藥而奮斗。
皇帝為中毒之事還有大周不為人知的野心頭疼不已,她想,皇帝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壞到極點的消息。
不過,她之所以冒著被皇帝懷疑的危險提起忘憂之毒,就是為了牽扯出早州國。想必皇帝不會錯過她話中忘憂的出處。當初她就是因為葉西辭提到的中毒的癥狀而想到了忘憂,又從忘憂的故事聯想到了早州國的皇室。想必這一切,皇帝只要稍一查,就能知道其中關竅。
因為早州國的宮廷秘辛,她懷疑了周貴妃,又從周貴妃與的相同之處推測出了當年掉包之事。
她只是沒有證據而已,所以為了將來不麻煩,她不能與皇帝說。
可是,若是皇帝自己從早州國的信息之中推測出來的呢?那便不涉及證不證據的問題了。無論最后周貴妃結局如何,似乎都牽扯不到她的身上,外人也找不到理由來牽扯她的欺君之罪了。
而若是因此讓皇帝懷疑周貴妃,進而懷疑到二皇子葉書成,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值得放串炮仗慶祝一下的好事。而整個朝廷,真正能與太子相抗衡的,除了葉書成之外,其他人都不算什么特別難對付的人。究其原因就是因為葉書成的身后站著一個周相。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周相雖然退了,可余威猶在。有這么一個外公,再拉攏了現任丞相梅蒼云,太子背后的力量岌岌可危。
若是皇帝能夠察覺到周貴妃有問題,能對葉書成加以節制,將來太子做事會方便許多。至少有葉西辭在,他有的是法子給葉書成使絆子。
方笑語走在空蕩蕩的路上,神色有些暗淡。
京城何時這般冷清過?
因為瘟疫的爆發,除了重災區,現在已經無人敢隨意出門。都怕染上那可怕的疫病。做生意的不開門,買東西的不出門,京城這一路上,簡直如同一座鬼城。
安靜。沒有喧嘩,唯一的聲音都是病痛者的,讓人忍不住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因為這安靜的環境,方笑語想忽略那急速的破空聲都難。兩根手指夾住飛馳而來的飛刀,她并未在其中感受到任何的殺意。
將飛刀上綁著的紙條取下。紙條上只寫著三個字“跟我來”。
方笑語望向那飛刀射來的方向,一道人影瞬間消失在巷子的一角。
方笑語猶豫了僅僅幾秒,便跟著那人追入巷子之中。
那人七拐八拐的繞來繞去,似乎是想引他去什么地方,方笑語一路跟著,轉眼來到一僅能一人通過的狹窄小巷,然后在那小巷的最深處,人影消失在暗門之中。
方笑語推開暗門,那門里站了一個人,一副恭敬的姿態。似乎是在迎接她的到來。
“葉秋?怎么是你?”方笑語見葉秋穿著一身黑衣,原本有些亂的頭發已被重新梳攏在腦后,雖不精致,卻也不臟亂。
“方姑娘,引你來此處實是迫不得已,因為京城里還無人得知主子已經回京了,所以……”葉秋誠懇的跟方笑語道歉,對于這個未來主母,他可不敢輕易得罪。他又不是葉蟬那傻子,嘴上沒個把門的。還經常脫險的得罪人。
“葉西辭回來了?他人呢?”方笑語吃驚不已。她回京后先回了趟將軍府,也問過墨痕葉西辭是否回京,可從墨痕處得到的消息卻是葉西辭一路到了早州國之后便失去了蹤影,再也沒有辦法獲知他的行蹤。也沒有收到他回到京城的情報。所以她一直以為葉西辭因為什么事依舊在早州國耽擱。沒想到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偷偷摸摸的就回了京,還藏在這等隱秘的地方,莫不是中間出了什么差錯?
“方姑娘,主子就在屋中,只是受了些傷。”葉秋指著他身后的那道小門。說道。
“他受傷了?”方笑語心中咯噔一聲,忙問道:“可有性命之危?”
“方姑娘且安心,主子沒有大礙,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這幾日里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這練功似乎到了瓶頸,總是難以突破。主子在為此事頭疼不已。”葉秋連忙解釋道。
“這么快就到了瓶頸?”方笑語愕然,這才不到四個月的時間里,葉西辭就將《木蘭經》練至了瓶頸?
這也太快了。
就算她知道葉西辭的體質十分合適練武,可是這樣快的速度便快要將木蘭經的第三層練至瓶頸,這速度比之她初練《羅剎陰女功》的速度還要快上一倍不止。
好可怕的體質。
“帶我去見他。”方笑語苦笑著搖了搖頭,對于自己天才地位恐怕不保的危機分外不爽利。
葉秋就見方笑語一會兒愕然驚訝,一會兒苦笑搖頭,一會兒又陰笑冷哼,一會兒又是一臉算計,他本能的就覺得自己的主子似乎將要經歷一場十分可怕的磨難。不過,就算如此也不干他的事,人家小兩口打打鬧鬧那是情趣,他一個屬下多管閑事只會吃不了兜著走。
嗯,他又不是葉蟬那傻子。
方笑語進了屋時,葉西辭正在練功,只是他對于外界之事并非全無感應,所以方笑語一進屋他就便察覺到了,立時睜開了眼,含著笑的望向方笑語,眼中盡是暖意。
“聽聞你受了傷?”方笑語一臉‘我不想理你’的表情,嘴里卻不由得說起了關心的話。
葉秋默默的退出門外,他心知一個敢于做電燈泡的下屬是沒有好下場的。
“傷倒是不礙事,只不過是在早州國的皇陵里糟了點埋伏,幸好我反應及時,否則或許就回不來,見不到你也娶不到你了。”葉西辭輕笑。
“少油嘴滑舌!”方笑語久違的送出了一個美麗的白眼道:“你被人發現了?”
“沒有,不過是那皇陵之中設了機關,險些著了道。”葉西辭搖頭,身上只是披了一件外衣,那肩膀處綁了幾道紗布,紗布里還滲著些血跡。
“你回來幾日了?”方笑語突然問道。
“已有六七日。這些天都在養傷。連外界發生了瘟疫之事都不知,還是葉秋說與我聽這才了解一二。聽聞你回了京,我這才讓葉秋引你來此。暫時,我還不想被人知道我已經回了京。”葉西辭笑道。
“回來六七日這傷口經還滲著血跡?”方笑語皺眉。心知葉西辭這傷恐怕不是小傷這般簡單。
“你別擔心,我這傷無礙的。”葉西辭對于方笑語的反應竟是有些開心。他最喜歡看到方笑語關心的表情,雖然方笑語正極力的掩飾,可這哪能逃過他的眼睛?
“我信你才怪!”方笑語沒個好氣,簡單粗暴的將葉西辭身上的紗布拆下來。露出了一道可怕的箭傷。那傷口依舊沒有愈合,傷口邊的肉微微泛起,路出些微紅,那里頭還不斷的滲著血絲。
“是箭傷?”方笑語看著傷口自語道。
葉西辭點頭,也不反抗,任由方笑語施為。
“傷口不是很深,只是箭上涂了麻草的汁液,這種汁液會讓傷口愈合十分緩慢、不過用煮了水的鹽化石涂抹傷處便能解了麻草汁液的微毒,就是有些疼,不過你一個大男人應該忍得住。”說著方笑語便吩咐葉秋去找了鹽化石拿去煮。
等方笑語重新回到床邊時。葉西辭正瞪著一雙好看的眼勾著嘴角看著她,隨即又做出一副委屈小媳婦的表情道:“我這身子都讓你看光了,你得對我負責。”
方笑語嘴角一抽,強忍住沒有一巴掌拍死他的沖動,隨即走上前去,勾住葉西辭的下巴,一副紈绔公子哥調戲良家婦女的神情道:“放心吧妞兒,爺會對你負責的。”
方笑語這放蕩不羈的模樣倒是把葉西辭逗樂了,于是眨巴著眼睛‘含情脈脈’的對方笑語說:“那我可等你到我安王府里來提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不能反悔。”
方笑語狂甩過去兩個很有技術含量的白眼,而后道:“若是你沒被我爹給打死,爺自會娶你過門。”
葉西辭頓時蔫了。他怎么就忘了還有個未來岳丈這座大山要翻呢?
他眼下這克妻的名聲。還有安王府里那一大攤子的破事兒,哪個爹樂意將女兒嫁給這樣的男人?
看來,他得努力尋找老未來岳父的喜好,有針對性的下手,才能最終抱得美人歸。
一想到此,葉西辭頓時又信心滿滿干勁十足。
方笑語無奈的笑了笑。先為葉西辭將衣裳披上,只是因為等會兒要上藥,所以只是將衣裳披在肩膀上,并未遮住那壯碩的胸膛。
還有點肌肉。
方笑語默默的點了點頭,至少不會瘦弱的就跟小雞子似的,身材看起來還不錯。
呸呸呸!又想什么呢!方笑語使勁甩頭,心說自己是不是發癡病犯了?怎么越來越容易走神呢?
葉西辭見方笑語這好笑的模樣,于是笑道:“一看你這模樣,定是被本世子的美色所迷。”
“你認真的?”方笑語一臉不屑,斜著眼看著葉西辭,只是心里有那么點點虛。
“玩笑話罷了,是本世子被小姐美色所迷。”葉西辭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一臉誠懇。
方笑語撲哧笑了,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拍了拍葉西辭的肩膀,一臉欣慰。
“此去早州國,你是為了調查忘憂之毒與周貴妃的蛛絲馬跡而去,怎么還將自己弄到皇陵去了?那里頭買的不過都是些腐爛的尸首,有什么可查的?”方笑語指了指葉西辭肩膀上的傷,不知道他跑到皇陵去做什么。
“也不一定。”葉西辭神秘一笑。
“嗯?”方笑語看葉西辭這表情似乎是查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于是疑問道:“莫非那皇陵之中還有什么不可見人的秘密?”
“還真是被你猜中了。”葉西辭笑的越發神秘道:“我去皇陵,本是想去看看那個做了一輩子貴人的皇帝最寵愛的人。所以我便找到了她的陵寢,偷偷潛入。說起來,還是靠了你給我的嗎《木蘭經》,否則定然會被皇陵守衛給發現。”
“秘密就在她的陵寢之中?”方笑語被勾起了好奇心。
葉西辭點頭道:“打開棺木,我發現那尸身竟還保存完好,一個美人躺在棺木中,臉色還有些紅潤,若然不知,定還以為她還活著。也不知那早州國的皇帝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將之尸身保存如同活人般新鮮。”
“那人很美?”方笑語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
葉西辭一愣,隨即立刻喜道:“吃醋了?”
方笑語嗤笑,她吃一個死人的醋?何況這個死人都能做她奶奶了。
葉西辭見方笑語懶得回他,于是繼續道:“確實是個美人,一個很美很美的男人。”
方笑語聞言立刻一步躥離了葉西辭的身邊,一臉‘恍然大悟’的看著他。
葉西辭被方笑語的舉動鬧的哭笑不得,于是苦笑道:“你跑那樣快做什么?還怕我是個斷袖不成?”
“嗯,有可能。”方笑語誠實的可愛。
“不與你玩笑了。”這回輪到葉西辭將白眼甩還給方笑語,繼續道:“你可想到了什么?”
“那個被早州國先皇寵幸了一輩子的貴人是個男人。”方笑語平靜的回答,然后頗有些疑惑道:“莫非早州國的先皇是個斷袖?”
“重點不在于此。”葉西辭無奈的看著方笑語,道:“重點是,一個男人要如何懷上孩子?還將他生了下來?”
方笑語笑笑,這男人生孩子的技術,她活了九十九世都沒見過一例,所以那男人假扮女裝入宮為妃究竟是因為什么?
“要與那貴人有子嗣,就必然會涉及到男女歡好之事。那早州國的先皇不可能不知道他是男子之身,可若是知道,他又怎么會封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為太子,還讓他順利登基為帝,這豈不是混淆了皇家血脈,等于將早州國拱手讓人嗎?”葉西辭頭頭是道的分析道。
“兩種可能。”方笑語比了個剪刀手,繼續道:“其一,早州國的先皇知道那貴人其實是男子之身,只是他本就有龍陽之好,故而將錯就錯,又或是那男子男扮女裝入宮本就是先皇的意思。這孩子或許是外頭抱來的,或許也是先皇血脈,不過留子殺母,暗中將這孩子抱來給這貴人養著,便算作是她的孩子。”
“再者,便是這貴人使了什么手段,讓皇帝不能拆穿她的男子之身,而一直將先皇蒙在鼓中。如此,先皇以為她是女子,又以為這孩子是他與她所生,這才立了太子穿了皇位。只是,到死也不知道,他是被他最喜歡的‘女人’給利用了。你覺得那個可能性最大?”
“若是尋常,該是前者。可對方乃是帝王,按說帝王對于皇家血脈的看重當重過一切,如此想來,當是后者才是。只是……”
只是怎么覺著后者更加不可思議呢?
葉西辭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