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以方笑語的感知,是不會輕易撞上他人的。只是因為她有心事,心不在焉,所以才會犯下這樣的低等錯誤。
她總覺得太子這邊的事情有什么東西是她疏漏了的,可是一時間又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有點抓不住頭緒。
初撞上人,方笑語立刻警覺起來,下意識的已經做出了避讓的動作,只可惜有些遲了,還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對方。
這宮里到處都是貴人,指不準隨便一個人就是什么娘娘公主的,遇上那得理不饒人的,事情恐怕會糾纏很久。
可是方笑語最先感覺到的卻是冰涼。
她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手,那雙手唯一給她的感覺是就是涼,那種仿佛是碰到了冰水一般的觸感,讓她有些在意。
“原是方小姐,一別數月,別來無恙啊。”對方似乎認出了方笑語的身份,說出來的話也有些輕佻的意味,但是卻不怎么讓人討厭。
方笑語微愣,這聲音似乎并不是出自某個娘娘與公主,因為那是一個男性的聲音,那種平時不怎么聽到的少年音,透著點朝氣,就是語氣里充滿了挑逗。
方笑語抬頭,對上的正是一張幾乎要貼近她的大臉。
方笑語很自然的退后一步,微微躬身行禮道:“見過五皇子殿下,方才是臣女不小心,沖撞了殿下,還請殿下切勿怪罪。”
“當真是無趣!”五皇子撇了撇嘴,仔細打量了方笑語幾眼,道:“還以為你是不同尋常的,不想也是這般無趣。當初寶相山莊嚴寺中那個將商可人當球踢的方大小姐何處去了?”
“五皇子殿下是不是覺著當初的臣女特別像個潑婦?”方笑語先是微微發愣,心說你怎么就不記點我文靜優雅的時候呢?那些黑歷史你總提它做什么?
“怎會?”五皇子也是頓了一頓。沒想到方笑語竟然會這么形容自己。但他所言卻也不是假話。
雖然那時候的方笑語當真是豪放不羈,可是與潑婦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只不過很少有人會在大臣以及女眷都在時如此不顧形象的動手,所以方笑語給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見方笑語一臉不信的撇撇嘴,五皇子忽然笑道:“見方小姐方才一路思索,竟是連撞上了人都不曾發覺,可是有什么困擾小姐之事……?”
“沒什么,只是在憂心京中瘟疫蔓延。是否會讓心懷不軌者有機可趁。”方笑語只是敷衍的笑了笑。她自不會將心中疑惑說給五皇子聽。且不說她倆不熟。何況關于她疑惑之事,就連她自己都還思路不清,又如何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方小姐倒是關心百姓疾苦。”五皇子很顯然是不相信方笑語的打發。但卻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下去,道:“方小姐接下來要去何處?”
“去見皇上。”方笑語淡淡的看了五皇子一眼,卻只看到五皇子眼里那輕佻的笑意。
“既是如此,本皇子就不打擾方小姐求見父皇了。”五皇子意味深長的看了方笑語一眼。隨即突然欺身而上,將整個臉都湊到了方笑語的身前。突然道:“若是方小姐有閑,改日本皇子相邀,一同游玩如何?”
方笑語被五皇子這突然的舉動給噎了一噎,隨即笑道:“只你我二人?”
“就你我二人。”五皇子調笑道:“莫非。方小姐還怕我吃了你?”
方笑語的神色充滿了探究,最終皆化作一笑,道:“這世上還沒有什么事是我方笑語不敢做的。如此。臣女對此事該萬分期待了。”
“方小姐是爽快人。”五皇子倒是沒想到方笑語答應的如此痛快,倒也不再糾纏。而是直直擦著方笑語的身旁離開,背對著方笑語時還不忘頓上一頓,不曾轉頭道:“本皇子也甚是期待。”隨即邁著大步,瞬間便消失在視線之內。
方笑語轉過頭來看著五皇子已經離開的方向,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隨即緊握了握拳,也轉頭離開。
先是去求見了帝后,只是卻隱瞞了太子裝病和突然真的染疾之事,只道情況不太樂觀,但卻暫時并無性命之憂。并保證定會想法子保太子平安,這才讓帝后心中平靜些許。
倒不是她懷疑皇帝和皇后有問題,只是隔墻有耳,這御書房還有皇后的宮苑都未必是鐵板一塊,各方耳目不知藏了多少。少一個人知道真相,就會少一分暴露的危險。
若只是太子裝病一事,倒沒什么可隱瞞帝后的。可是方笑語此刻心中有幾點疑惑想不清楚,故而還是將一切先瞞下了。
皇帝將圣旨交給了方笑語,便打發她回去了。
說是圣旨,其實算是一份手書。手書上蓋的并非是玉璽的印子,而是皇帝的私印,這東西只是為了將來若有人以此來攻擊她和太子有些什么貓膩而做的預防。
方笑語將這份皇帝手書放入懷中,徑自出了宮。宮外的馬車一直停著,解語坐在馬車上,等小姐等的十分心急。
雖說小姐武功高強,比之尋常人不容易得病,可太子得的畢竟是瘟疫。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這該如何是好。
解語望眼欲穿的看著宮門處,期待著小姐能趕快回來,也好了了她的心思。
方笑語倒也沒讓她等太久,她一出宮門,就看見解語那一臉憂心的神色,心中泛起暖意。不論如何,被人關心的感覺總是好的,回想起來,她真的很久很久都沒有享受過那種被人關懷的感覺了。
這一世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坐上了馬車,方笑語這才從袖出取出一物。
這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折疊了兩三層,所以到她手中時她依舊能感覺到微微厚實的質感。
這張紙片是她在宮中得到的。被人以極快的速度遞到了她的手中。
她慢慢打開紙片,怕用力過度毀壞了其中內容。可當紙片打開時。那潔白的紙面上卻只有短短的四個字:隨遇而安
方笑語緊皺著眉頭,一時間弄不明白這紙上的四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要她隨遇而安不要隨意插手某件事?還是說這四個字之中還隱藏著別的什么意義?
“這是他對我的提醒?還是警告?”方笑語歪著腦袋想了很久,最終有些惱怒的將紙條揉皺道:“多寫幾個字會死嗎!”
方笑語有些無奈。這五皇子怎么盡搞些腦殘電視劇里的套路呢?明明有話可以直說,好吧,當時她二人碰面時她確實感覺到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她們的身上,可是既然你已經動筆了,難道就不能將事情的始末都說清楚講明白?
這么大塊的紙片。能寫的字跡頗多。偏偏就要玩神秘吊人胃口,只拿四個莫名其妙意義不明的字來讓她猜,這是覺著她比較閑所以給她找事做嗎?
但是不得不說。五皇子此次的出現真的頗為蹊蹺。
上次莊嚴寺之行他就已經發現了,五皇子雖養在梅貴妃的名下,但實則與梅貴妃卻有著不小的仇怨。他表面上與太子不對付,可實則私下里卻是太子的人。他支持登上帝位的人自始至終都是太子而非是葉書成。這一點,她曾在葉西辭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是太子的人。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她與葉西辭的關系甚至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了。如此,他本不該對她提出單獨游玩的提議,所以這所謂的二人游玩,其中定然有著什么貓膩。
他明明身負重仇。可每每都以輕佻來掩飾自己。今日他如此‘巧合’的撞上自己,一再言語上挑逗自己,又暗中塞了這張意味不明的紙條給自己。就足以證明,他是想向她傳遞些什么事情。只是這事情她一時間還未想得明白罷了。
而真的讓方笑語比較在意的是。這五皇子的手未免也太冷了些,冷的甚至都不像是一個活人。
這幾天天氣雖有些涼爽,卻并不寒冷,就算是一直待在溫度極低的地方,也不至于冰寒成這副摸樣。
何況,他好說也是個皇子。雖然生母位份背景都極低,可現在畢竟是養在梅貴妃名下的,竟然有人在暗中監視他,這實在是不得不讓人覺得有些可疑。
他塞給自己紙條,就代表有些話他不能口說,因為有人監視他,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某一人的眼中,所以才用極快的速度,借著言語挑逗的動作將紙條塞入了自己手中。
事情定然是緊要之事,否則他不必如此。可這樣的話,問題的關鍵卻又繞了回來,既是事出緊要,又為什么不將事情寫清楚,卻只留下四個字來給自己猜測?
方笑語重新將這紙條捋平,企圖從中看看是否有什么玄機在其中,卻均告失敗。而她再次將目光對準了這‘隨遇而安’四個字,卻發現這字寫得著實有些歪扭。
若是她沒有記錯,她曾在葉西辭那里聽過,五皇子最善書法,因為為人‘輕佻’,對于這些能吸引姑娘目光的事物他是下過功夫去練習的。
雖然五皇子的輕佻是裝出來的,外頭給人的無欲無求的印象也是裝出來的,可是為了這些偽裝而刻意練習的技能卻是貨真價實的保留在那具身體中的。既如此,那他的字跡當是不差,又緣何會將短短四字寫成這般模樣?
方笑語有些頭疼。心說五皇子你這熊孩子究竟是想要表達個什么?哪有平白無故給人出謎題玩兒的?
正當方笑語還在努力的梳理著知道的有關于五皇子的一切時,馬車突然一陣搖晃,隨即忽然就停了下來。
外頭傳來車夫有些害怕的聲音,似乎是車被什么人攔截了下來。
方笑語就突然覺著這事兒怎么就這么熟悉呢?
之前葉書成被葉西辭找人揍了一頓,一開始就是這流程吧?難道是葉書成不忿他挨了揍,又懷疑是她所為,所以依樣畫葫蘆的來找她報仇了?
葉書成見識過她的武功,雖然只看了個皮毛,可是應當不至于腦殘到會派人來打她的地步吧?
如此小兒科沒有營養的作戰策略,至少前世的葉書成應該不會這樣做。
那么,敢攔她車的又是何人呢?
解語雖然有些怕,卻還是先將頭伸出了車外,喝道:“車為何突然停下?”
車夫戰戰兢兢道:“回了小姐話,這……這有人攔車……”
在車夫眼里,解語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解語問的話就等于是大小姐要問的話,他這么回倒也沒什么不對。
“是何人攔車?”解語或許自己都未曾發現,她的話中都帶上了幾分顫抖。那是因為她已經看到了車前幾個高矮胖瘦不一的大漢,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立在車前,眼含煞氣,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她尋常哪會常見這樣的陣仗?這才難免有些緊張。
方笑語笑著將解語拉中,而自己探出頭去,語氣平淡問道:“幾位來自何處?攔下這馬車又意欲何為?”
“我家主子想見小姐一面,還請小姐賞臉跟咱們走上一趟。”那車對面其中一人開口道。他們的臉上并無任何表情,一張張苦瓜臉反倒是更顯陰狠的氣勢。
方笑語暗自猜測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卻并無頭緒,干脆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家主子又是何人?”
“小姐去了便知。”對面的幾人當真是惜字如金。
“你們主子要見我,卻擺出如此架勢,倒是頗有誠意嘛。”方笑語冷笑道:“莫非你主子不知道?只派幾個酒囊飯袋,是無法成事的。”
對面幾人依舊面無表情,似乎完全不為方笑語話中的挑釁之意所動,道:“主子知道方小姐武功高強,就是派出主子手下最厲害的人也未必能劫了方小姐前去相見,既如此,不如隨意派幾個廢物試上一試。成與不成,皆無妨。”
方笑語哭笑不得,哪有將自己被當做廢物這事兒說的如此輕描淡寫理所當然的人?難道就沒有一點尊嚴與追求嗎?
“你既如此說,我倒是對你主子有了些興趣。既如此,你們前頭帶路吧。”說著,方笑語要求車夫拉著解語先回將軍府。解語雖然害怕卻執意要與方笑語一同前去。
只是解語不會武功,跟著去了也是累贅,好一番勸慰,這才讓解語聽話先回了府。而方笑語則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后,隨著幾人去見他們那個神秘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