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在對過汗毛都要炸起來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對面醉俠樓中的人,一雙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他看不清對面的人的臉,因為兩座酒樓隔著一條河,距離也有那么一點點遠,隨意無法清晰的捕捉到每一個人的神情。但是,他卻可以瞬間就知道對面之人究竟是誰。
或許這就是做父親的本能,對于自己疼愛了近二十年的孩子,即便再模糊的身影,他也能瞬間確定那是他自己的骨血。
蒙著面紗的葉詩蘭,在葉西乾的面前說了些什么,就只見手起刀落,葉西乾瞬間摔倒在地。
他看不到葉詩蘭手中的薄刀,看不到葉詩蘭那冷漠的叫人恐懼的神情,看不到她看著葉書成那毛骨悚然的笑,甚至也不知道倒下的葉西乾是死是活。可他就是知道,他所擔心的事,或許成真了。
安王雙手緊緊地按著桌沿,幸好他面前還有一張桌子,能夠讓他靠著不至于軟倒在地。
他覺得周身的血液似乎就像是被抽光一般,一臉的震驚之色還未來得及退去。
“是你做的?”安王目光機械的移動到方笑語的身上,卻不知該用什么樣的神情去面對他眼前的這個女人。
她武功高強,實力無雙,背景強勢,卻也善弄心計。她一手導演了梅素惜的死,且是要梅素惜和周子風母子相殘。她一手阻礙了葉書成的計劃,極盡羞辱卻叫葉書成毫無辦法。
而如今,她又一手策劃了今日之事。借著葉西乾所做的錯事,竟然煽動了詩蘭徹底與西乾反目。
安王整個身體顫抖著,他很想跑去對面看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可他竟然無法移動分毫,腿軟、顫抖,他邁不開步子。
“你做了什么!你叫詩蘭對西乾做了什么!”安王怒吼,一張臉漲成紫色。
“許是殺了吧。”方笑語卻語氣平淡,似乎對面所發生的事不過是戲里的故事一般,毫無震驚之色,繼續道:“父王。我沒有逼迫葉詩蘭做任何事。我不過是將事實講給她聽。她所做的任何選擇,都是出于她自己的真心。”
“若無你從中挑撥,她安敢做出這樣的事?那是她的親哥哥!若非是你。她哪來的膽子這般殘忍!”安王看向方笑語的目光恨意滔天。
那是他的兒子!那是他的女兒!骨血至親,一生糾纏,割舍不斷的血脈羈絆!
可是,就那樣的毀了!
他的親生女兒殺了他的親生兒子。
他多希望那不過是方笑語騙他的假話。可是。他卻知道,方笑語今日特地將他叫來此處。看的,就是這樣一處至親殘殺的戲碼!
她這是在報復他!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報復!
什么苦行山上來回三次,什么加了苦菜的點心,什么被困于陣法之中。他從前覺得苦難。覺得生不如死的東西,與今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為何不能?”方笑語卻冷笑著。看向安王的目光中全是諷刺道:“這不是安王府的優良傳統嗎?這不正是你安王爺的血脈特質嗎?”
安王卻一怔,隨即神色中的所有僥幸全都崩潰。
“她不敢?她有什么不敢?你安王爺與李素青生出來的孩子還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方笑語不知為何。竟覺著鼻頭發酸,眼中似乎正蓄了淚水。
“父王,您不是天真的以為曾經做下的孽債只憑幾趟勞苦,幾塊點心就能全都抹殺殆盡吧?您將西辭當做了什么!您以為這十多年里您與李素青對西辭和母妃做了多么過分的事?每一個不能安然入睡的夜晚,每一頓不能安心吃下的飯菜,每一次戰戰兢兢的擔驚受怕,每一次如履薄冰的在鬼門關前尋找著回來的路!十幾年過去了,你可知他承受了多少煎熬?你可知他幾次險死還生?你可知他每日每夜面對著將自己母妃害死的兇手心里有多恨?”
方笑語第一次在安王面前露出了兇狠的神情,卻驚的安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您覺得您是受了李素青的蒙騙,受了周靈的算計,所以才做下錯事,所以有情可原。可是這一切的罪孽就活該西辭來背負是不是!”
“父王,直到此刻,您可曾對母妃有過一絲愧疚?即使想要取得西辭的原諒,那也不過是因為那是你的兒子罷了!可是,他所有美好的回憶您都沒有參與過,反而他所有的噩夢與不幸皆是拜您所賜,您憑什么以為不過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懲罰就能抵消西辭這些年來所受的苦?”
方笑語突然就止不住的流下了淚,明明那些最黑暗的過去她也沒有參與過,可她就是覺得不公平!
“西辭在知道真相之時幾番糾結。他恨你如此心狠手辣,卻又不得不站在你的立場上去為你尋找可以被原諒的理由。她狠不下心殺你,我自不會逆了他的意對你動手。可是父王,李素青不能活,葉西乾不能活,葉詩蘭也不行!那些害的西辭痛苦不堪的人,還有他們生下來的孽種,他們都不能活!”
“你說若非是我挑撥,他們不敢如此殘忍。父王,別再自欺欺人了。讓我來告訴您,他們的真實面目。您的好兒子,受了周靈與葉書成的挑撥,以為自己是周貴妃與父王您生下的私生子,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平步青云,為了將來繼承您安王的王位,為了除掉西辭,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而您的女兒,那可真是個好姑娘,為了給自己的娘親復仇,即便是自己的親哥哥,她也能親手手刃!”
方笑語的笑容有一些苦澀,目視著安王震驚不減的眸子,嘲諷道:“葉西乾誤信了葉詩蘭的話想要殺李素青滅口,父王,您可不要說此事您絲毫不知。說到底。父王你也不過是個自私之人罷了。您不想要親手殺了李素青,便想著借葉西乾的手結束一切。將弒母的罪責推到了葉西乾的身上,您倒是一身干凈,依舊是那個癡情的安王爺。”
“不是!本王從未曾這樣想過!”安王慌忙否認,可那語氣卻有些心虛沒有底氣。
他騙不了自己,他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雖有只是很短的時間,事后他立刻就想要去阻止。只是當時情況已經被葉詩蘭給攔下了。他這才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虛偽的安心著。
“父王或許一直在安慰自己。當年的事不是我的錯,都是李素青太過狡猾。是簡政殤幫著外*害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一切都是周靈這個他國奸細所設計,我不過是受害者,和簡安一樣是受害者。所以縱使我有錯,也不過是被人利用。我已經在彌補了,所以應當被原諒……”
方笑語揣摩著安王的語氣,用嘲諷的聲調將安王心中的僥幸一一道出。
安王啞口無言。
“是啊,父王被騙了。那不是父王本心所為,所以罪不至死,應當被諒解。所以我與西辭就照著父王所想。諒解了您。您看,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里喝酒用飯。渾身毫發無傷,我與西辭做的也夠了吧?”
方笑語冷哼道:“父王可是想知道周靈為何非要置母妃于死地?父王可是想知道,簡政殤這樣的西北大將為何會效忠于周靈?”
“父王坐下吧,我一一與您說明。”方笑語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安王卻猶豫半晌。
他很想去對面看看葉西乾怎么了?想去將葉詩蘭給救出來。可是他卻有一種預感,此刻若不按方笑語的話去做,他只會更加后悔。
“葉西乾是沒救了。但葉詩蘭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她還有用處,所以,我派人保護著她。憑葉書成手里的酒囊飯袋,還傷不了她。”方笑語似乎是為了讓他安心似的,面無表情道。
安王遲疑了幾個呼吸,眼見著對面醉俠樓中的葉詩蘭與葉書成似乎還在談些什么,并沒有危險的樣子,他還是聽話的坐了下來。
方笑語的淚痕早已干了,她也不過是一時替葉西辭感到委屈罷了。但事情按照她所撰寫的劇本一步步走下去,該付出代價的,一個都不會少。
“事情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方笑語端起酒壺,替安王倒了一杯酒。
“久到……周相夫人剛剛為周相生下了嫡女。”方笑語看了一眼安王的神情,見他眼中疑惑頗深,繼續道:“正好同年,簡政殤夫婦入京參加先皇的宮宴。那時簡政殤的夫人已懷有身孕,即將臨盆,卻千里迢迢不辭辛苦,一路跟著簡政殤風雨跋涉入了京城。而就在周相喜得貴女之時,周相府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周相的女兒不見了?”安王自然知道此事。一聯想便能猜出幾分。
方笑語點頭,道:“當時,周相與其夫人急的團團轉,先皇震怒,命京畿衛幾乎翻遍了京城,也未找出周相嫡女的下落。而實則,當時的周相之女,正是被簡政殤夫婦買通了下人,偷偷偷出去的。”
安王大驚。聽了方笑語所言,他心中立刻就將一些線索給連了起來。
“莫非……”安王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想。
“簡政殤夫婦在參加宮宴之后便啟程返回西北。而來時是兩人,離開時卻已經是四個人。”
“多年后,簡政殤的女兒簡安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生性活潑,極有主見,雖出身將門,卻并不粗俗,但卻也不是尋常人家扭捏的大小姐,琴棋書畫,詩酒品茶她樣樣都會,同時,武功也不俗,且十分崇拜她身為大將的父親,立志也要向父親一樣,為家國征戰沙場。即便上過戰場的女人并不好出嫁,她也渾然不懼,只心中一腔熱血,拳拳報國之心。”
安王已經能從方笑語的言語之中勾勒出簡安最開始的模樣。
“可簡政殤夫婦似乎也并不去管束她,不在意外界對簡安的言論,無論簡安做什么,他們似都不在意,由著她去。”
“而另一邊,另一個與簡安同歲的女孩卻被寄養在別人家,每日里被灌輸著要為國犧牲的思想,毫無松懈,****被訓練著,漸漸的,兩個女子慢慢長大。而后,又出現了第三個女孩。”方笑語突然停下。
“李素青。”安王沉下了眸子。
他知道李素青是簡安的妹妹。所以當初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過李素青竟然會如此處心積慮的陷害簡安。
且最重要的是,當時他親眼所見與簡安談笑親密的那個男人,據崧露所言,那是簡政殤為了配合李素青而派來的。
一切只有簡安與他兩人被蒙在鼓里。而另兩個人卻聯手演戲,一手促成了他對簡安的誤會,也就此拉開了他與簡安還有葉西辭爭斗的序幕。
他如何能想到,親生父親與妹妹會聯合起來陷害簡安。即便他知道了真相,卻也一直都想不明白。直到此刻,他才找到了一些線索。
可這太殘酷了!
“李素青是簡政殤的養女,當是個孤兒,被簡政殤撿來,養在外頭,同周靈一樣,接受著洗腦一般的訓練,只是與周靈不同,周靈所學,是為將來進宮而用。而李素青所學的,是如何勾引男人的本事,是如何利用男人的喜好,牢牢的抓住男人的心。不如說,李素青一開始,就是個用美人計來勾搭男人的棋子。”
方笑語的語氣中有不屑,卻也有可憐。若不是被簡政殤毀了,李素青也不至于此。哪怕是個孤兒,也未必不能活的比現在體面。
安王卻臉帶尷尬。
他如何能聽不出來,方笑語口中那杯勾引的男人就是指他自己?
“漸漸的,李素青開始怨恨簡安。憑什么都是女兒,簡安能住那樣大的房子,能吃那樣豐盛的美味,能得到父母的寵愛,能自由自在的過她自己想過的日子,可她卻只能住著破爛的房子,吃著簡陋的食物,每日里除了訓練就是訓練,根本得不到父母的關愛,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這份怨恨,變成了扭曲的惡毒。”
“可是不止是李素青,就連周靈也是如此。她同樣記恨簡安,雖然她很清楚,就是他們一家人毀了簡安的一生,卻依然忍不住妒意,并將嫉妒化作了恨。”
“時光飛快流失,三個孩子都長大了。于是,周靈入了京,在周相府的管家面前演了一出被紈绔調戲的戲,撕了衣袖,露出了胎記,被管家發現,領回周相府,滴血驗親,最終證明了自己是周相府失蹤的大小姐,成功的回到了相府嫡女的身份之上。而周相因為愧疚,一切都由著她,即便她想要進宮為妃,周相也不曾阻止。最終,她被先皇許配給太子,成為太子側妃,如今成了周貴妃,艷冠后宮。而簡安,卻跟著簡政殤夫婦一起來京,最后被許配了父王為正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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