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鳳求凰》。”覃湖聽著那箏聲,笑著對李夢瑤說道。
李夢瑤自然也聽出來了。
畫舫外,湖面的風吹得人頭腦清醒,但《鳳求凰》特有的潮州箏曲的旋律卻已拂亂李夢瑤的心弦,令她不由自主走回畫舫內。
覃湖和桑教授也跟了進來。
覃山海的義甲在琴弦上彈撥出熱烈的愛慕,此時此刻,他仿佛已化身大才子司馬相如,對著他的卓文君暗送秋波,箏以詠志。注
見李夢瑤走進畫舫,覃山海內心不由有些小雀躍,他期待著李夢瑤能走到另一臺古箏前坐下,與他來一段雙箏合璧,然而跟在后頭的覃湖突然越過李夢瑤,坐到了另一臺古箏前。
她對著覃山海點頭一笑,未戴義甲,就直接在古箏上彈了起來,無縫跟進覃山海的旋律。
覃山海箏聲未停,神色卻一滯,心里哀嚎著:大姐啊,這時候你演什么琴瑟和鳴啊?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是一對情侶,不是姐弟啊!
覃湖渾然未覺覃山海的小幽怨,她幾乎是立馬就沉醉在《鳳求凰》的旋律里,并向李夢瑤投去鼓勵和期待的目光。
于是李夢瑤合著那旋律唱了起來:“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鳳凰,百鳥之王,雄的叫“鳳”,雌的叫“凰”,我就是那鳳,你就是那凰……
覃山海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李夢瑤身上,來自江南的女子溫柔如水,恬淡如風,人美箏美歌也美……李夢瑤,你還敢再完美一些嗎?
桑教授走到兩個小孩子身邊去,伸手輕輕合上了兩個小孩子的下巴。
再不合上,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吧?原來小孩子也不僅僅是饞吃的。
覃山海在心里道:我的媽媽啊,你也過來合一合我的下巴吧!
好在箏曲總有彈完的時候,不至于讓他的下巴脫臼。
曲終人未散,這便是人間最美好的事情吧?
覃山海的目光定定落在李夢瑤的面頰上,心里堅定地想:此生,他要和這個江南女子永遠不散。
冬日暖陽,一大片落葉喬木已經落光了葉子,或黃白,或灰白的樹干與枝蔓顯得蕭瑟。
白荷走下車,望著那映入眼簾的村莊不禁呆住。
這就是藍花塢?
與她想象里花影浮動、如夢似幻的美麗村莊一點兒都不一樣。
覃小津也下了車,看見白荷呆呆的表情,他走到她身邊來,說道:“藍花塢之所以叫藍花塢,是因為這里種滿了藍花楹。”
“藍花楹?”白荷一顫。
覃小津點點頭,指著村莊入口夾道的兩排落葉喬木說道:“那些就是藍花楹,可惜現在是冬季,不是藍花楹的花期,等到春天,花開遍野,整個村莊都像披上藍紫色的云靄,曼妙多姿,你會愛上這里的。”
白荷是第一次聽到藍花楹這種樹木,從未見過她繁花似錦的模樣,無法想象覃小津口中她進入花期的美,只是對眼前一片光禿禿灰溜溜的冬日消煞感到一絲灰心喪氣。
這多么像她當下的困境。
離異、負債,帶著兩個幼兒,四處躲藏,漂泊無定所,如喪家之犬,就算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很想帶著她的兩個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七位數的債務對于她來說,就像這冬日冷風中落光了枝葉的藍花楹,叫人灰心絕望。
覃小津看著白荷的眼底依稀有一絲淚痕升起,宛若悄悄漲潮的海水,不是最親近的岸邊巖石,是不可能察覺的。
“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就能迎來綻放的春天,所以,藍花楹的花語是永不言棄的信念,在等待中復蘇,在絕望中迎來希望……”
耳邊響起覃小津略帶暗啞的聲音,白荷側頭看他。
四目相對,她看見他的目光深沉,眉宇間擰成一個淡淡的“川”字。
“謝謝。”白荷給了覃小津一個笑容,卻如這冬日暖陽,極盡燦爛也難免虛弱。
覃小津還想說什么,白荷已經走過去給常蘇搭下手,幫常蘇搬行李去了。
看著白荷的背影,覃小津在心里說道:愿你是一朵白荷,出淤泥而不染,更愿你做一株藍花楹,挫折過后更加強勁,經歷了風雨能迎來彩虹……
白荷正從后備箱抱起一個大箱子,覃小津收回飄忽的思緒要走過去幫忙,就聽常蘇說道:“白小姐,你趕緊放下,太重了,我來就可以。”
“哪里那么脆弱了?我一年到頭四處搬家,搬東西是我的強項。”白荷說著執意要去搬箱子。
常蘇執意不肯:“白小姐,這種體力活要你們女人干的話,讓我們男人臉往哪里放?”
覃小津頓覺臉頰一燙。
“男女平等!”白荷清脆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村口傳來喧嘩聲。
三人循聲望去,但見一輛牛車上下來一男三女:男人很年輕,二十七八歲的精壯漢子,面貌卻很干凈;三個小姑娘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另外兩個小些,都只有十七八歲光景。
四個人熱熱鬧鬧走過來。
“我叫葉知秋,她們三個是我的堂妹,縵縵、揚揚、莫默,牛叔叫我們過來帶你們去覃家的老房子。”年輕漢子聲音洪亮,說著就招呼三個姑娘過來搬行李。
眨眼功夫,后備箱里的行李就已經搬到了牛車上。
牛車坐不下很多人,葉知秋留下莫默為覃小津和白荷領路,駕著牛車,帶著常蘇和縵縵、揚揚先向老房子而去。
走在藍花楹樹下,莫默的笑容搖曳生輝。
“我姓莫,單名一個默字,沉默的默。”莫默重新介紹了自己,她是三個姑娘中年紀最長的,二十出頭的年紀,最是繁花似錦的時候,整個人顧盼神飛的。
“莫默就是不要沉默的意思?”白荷問莫默。
莫默點點頭,興奮說道:“姐姐說對了,如果藍花塢是個景區的話,我絕對可以稱得上藍花塢的金牌導游,關于藍花塢啊,我是包打聽哦。”
“藍花塢為什么叫藍花塢啊?是因為種滿了藍花楹嗎?”白荷看著兩旁夾道的落葉喬木,問道。
“姐姐又說對了,”莫默笑聲如銀鈴,“哥哥和姐姐可知道,藍花塢的藍花楹是誰種的嗎?”
覃小津駐足,抬眼看著那些藍花楹,眉宇的“川”字又淡淡地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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