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第59章再分別第59章再分別書迷正在閱讀:、、、、、、、、、
人們挨肩迭背地往最近的防空洞擠,這個工程還未收尾,留有些鋼筋水泥堆在墻邊,被人擠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
烏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到,前面突然有人打了手電,為這黑暗破了一絲壓抑。
一個老大爺被撞倒,何灃扶起他,一腳踹翻了后面仍不停往前擠的小個子,“沖你媽呢!”
小個子撞在墻上,見這大汗不敢動手,默默起身嘟囔著罵了一句,“有本事跟鬼子兇去。”
何灃握拳就要打他,謝遲按下他,抱著他的手臂繼續往前走。
無數張彷徨的面容擠在一起。
老少、男女。
謝遲貼墻站著,何灃手撐著墻,將她護在懷中。
兩人一言不發。
謝遲看向左邊,一位母親抱著孩子蹲在地上流眼淚。
右邊,一位老太太合掌對著墻不停地念叨著“菩薩保佑”
“日本人怎么這么快打過來了?不是在打上海嗎?”
“剛剛看到有個人腸子都被炸出來了。”
“別說了!好可怕。”
遠處傳來哭聲,在幽幽的黑暗中回蕩,
“我不想死啊!”
謝遲忽然想到了螞蟻。一場預料之中的意外猝不及防地出現,沖散原有的秩序,將弱小的生命逼進另人窒息的巢穴。
這巢穴陰冷、潮濕,讓人覺得透不過氣。周圍彌漫著奇怪的味道,有濃濃的酸腐味、腥甜味、油煙味、淡淡的花露水和香水味……混雜在一起,有點像放久了的臭咸魚。
長提一口氣需要勇氣,她抱住何灃,臉埋進他的胸口,捂著自己放肆地大口呼吸。
何灃摟住她的腰,“害怕了?”
謝遲搖搖頭,又松開他,目光與何灃身后的小姑娘碰上。
小姑娘對她笑了一下,謝遲僵硬地提了下嘴角回應。
何灃抬手揉她手腕上的血漬,因為時間久了,干在上面,用指甲才能刮掉,偏偏何灃不習慣留指甲,總是剪得光禿禿,緊貼著皮肉。他稍稍用力揉了幾下,“疼嗎?”
謝遲又搖頭。
“疼告訴我。”
“嗯。”
她看著何灃,因垂眸,睫毛蓋住了眼睛,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可謝遲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他一直專注地清理自己手上的血跡,或許只是因為想找個點發泄。
轟炸聲停止了,遠處也停止了。
人們陸續出來,每張臉上都蒙了一層無形的陰云,夏日的烈陽也破不開一道口子,讓劫后余生的輕松露出來。
何灃牽著她在瓦礫碎木中快速地行走。
“上哪去?”
“回家。”
“你不走了?”
“送你離開我再走。”
謝遲拽著他停下,“送我上哪去?”
“反正先離開這里。”
謝遲任他拉著,何灃忽然被什么東西閃到眼,看清前方人懷里抱著的東西后,腳步頓了一下。
“怎么了?”謝遲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個矮小的男人鬼鬼祟祟的,懷里抱著一個大鏡子,沒包嚴實,露出一個邊來。
何灃手緊了緊,拉著她跟著那人。
謝遲繼續追問,“怎么了?”
“剛才那個人應該是用鏡子折光。”何灃未牽住她手的拳頭緊握,“為鬼子飛機指示轟炸目標。”
謝遲頓時就要沖過去,何灃攔腰把她抱回來,“你干嘛。”
“我去殺了這個狗日的。”
“這么多人。”從前何灃做事總是莽撞,不顧后果,現在倒是十分沉得住氣,“你回家,我去。”
“憑什么你去?”
何灃無奈地笑了,“這個你也要和我爭?”
謝遲目光堅定,“一起。”
他們跟著那漢奸往城南民居去。
漢奸路遇熟人,愉快地打招呼,走到偏處,也不顧遮擋懷中的鏡子,大搖大擺地走起來,又唱又哼,還自顧自地嘟囔著,“就他娘炸了這么一會,什么玩意。”
忽然,一個人擋了去路。
漢奸嚇得往后退了一步,見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挪不開眼,“小姐有事情嗎?”
“有啊。”
“這身上是弄上血了?”他色膽包天地伸向她裙子,“可惜這么漂亮的衣服,來我給你擦擦。”
謝遲冷笑一聲,“狗漢奸。”
他驚詫地剛要說話,忽然一雙手握在腦袋上,用力一扭,他的脖子斷了,半張著嘴發不出聲,倒在墻上,慢慢滑下去。
懷里的鏡子跟著墜落,碎一地,印出無數片灰暗的天。
何灃手在墻上擦了兩下,拉著謝遲離開。
面條還放在桌上,飽飽地吸滿水,謝遲要端走,何灃接過來,“我來,你去換件衣服。”
謝遲低眼看自己身上片片塊塊的血,想起了那個被炸死的姑娘,她吃力地提步,往樓上去。
何灃沒有倒掉面條,放進鍋里加了點水重新熱了下。
他站在廚臺邊,看著沸騰的熱水,半晌才回過神來,用筷子夾了下面條,軟乎乎地斷掉了。
有口吃的已經不錯的。他盛了兩碗,端出來坐著等她。
謝遲沒什么淺色衣服,又不想穿黑色,讓彼此心情變得更陰沉,翻了一通,找出件深藍色的旗袍穿上。
她走下樓,見何灃疊臂坐在桌前看著面條發呆。
聽她下來,才挪開視線,“我熱了熱,將就吃一點吧。”
謝遲坐到他對面,兩人默默吃飯,各懷心事。
忽然有人按門鈴。
謝遲趕緊起來去開門,是老周。
她關上門,與老周站到院子里說了會話才回來。
何灃問她:“誰?”
“老周,一個朋友,之前經常通過我運一些藥品之類的到東北。”
“上次去就是?”
“嗯。”
“我就猜是為了抗聯。”何灃微微笑起來,這一笑,終于讓這凝重的氣氛稍加緩和。
“他跟你說什么了?”未等她回答,他又補充道,“不能說的話就算了。”
“沒什么,問我怎么還不走。讓我盡快離開。”
“去哪?”
“去江西,找肖望云。”
“那個四只眼?”
“嗯。”
“可以。”
“你同意?”
“同意。”
“不怕我跟別人好了?”
“不怕。”他笑起來,“我的女人看不上別人。”
謝遲伸過手去拉著他,“要不你別走了,在這清理漢奸日諜也算抗日。”
“我想去戰場,真槍真炮正面跟鬼子干。”他反握住她的手,“想很多年了。”
謝遲默然不語。
何灃坐到她旁邊,“快吃飯,你中午就沒怎么吃,要我喂你嗎?”
謝遲硬扯出一絲微笑,“好啊。”
夜里,謝遲迷迷糊糊醒來,沒摸到旁邊的人,左右看了眼,發現何灃坐在陽臺上,背松垮垮地曲著,垂著頭抽煙。
謝遲靜靜看著他,她想象得到何灃此刻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不離開南京,他是不會放心走的。
何灃在外頭坐了半個多鐘頭才回到房間。
謝遲閉上眼裝睡,感覺到旁邊輕輕陷了一下,便沒了動靜。
她沒敢睜眼,也許何灃此刻正注視著自己。
很長時間過去了,她想,也許何灃睡著了。
剛要睜眼,旁邊的男人又坐起身來。她微微瞇起眼,看到他雙手抱頭,背深深地弓下去,手肘抵著大腿。
看上去……格外沉重。
謝遲自后抱住他,何灃身體微微一顫,隨即直起身,“你醒了。”
“老周說后天早上有趟車走,我去找肖望云,他消息總是靈通的,再加上跟著學校遷,應該安全許多。”
何灃握住她的手,沒有說話。
“我睡不著了,好想騎馬。”
何灃轉過身來吻她,“這附近有馬嗎?”
“好像沒有。”
何灃松開她,忽然跪伏在床上,“來。”
謝遲不禁笑出聲,“不要。”
何灃拉她,“來呀。”
謝遲搖頭,往床頭退,何灃拽著她的腳爬過來,“給你機會了,你自己不要的。”
她笑著摟住他脖子,“等你以后回來,我們去草原騎馬。”
“好。”
戰亂時,多一件行李都是拖累。謝遲東西少,也沒什么首飾,只帶幾套衣服和錢財。
臨行前夜,未曾想謝迠又找上了門。他帶著妻兒準備出國,讓謝遲跟他們一起走。
老十沒見過謝遲,怕生,一直躲在角落,何灃半蹲在小孩面前,拿糖逗他。
謝遲看著他們,問謝迠,“謝嘉興他們呢?”
“爹不肯走,要守祖宅,兩個姨娘留下陪他,讓我帶著弟弟走。”
謝遲苦笑一聲,“老東西,這時候還守著那點破家產。”
“你也知道他的脾氣,不聽勸,謝家男丁本就少,現在就剩我跟十弟,爹讓我們趕緊離開。”謝迠嘆了口氣,“無錫工業發達,又離上海這么近,日后免不得經常被炸。今天上午剛炸了鴨城橋和高橋,下午又把蠡湖寶界橋炸了。總之,附近城市都有危險,整個中國都不安全。”
四嫂愁眉苦臉地抱著孩子來回晃,“太嚇人了,鬼子真是畜生,聽說他們往南京人多的地方扔炸彈,還炸死人了。”
“嗯。”
“七妹,咱們雖第一回見,但時常聽你四哥提起你,你一個女子無依無靠的,跟我們一起走吧,再怎么說也是一家人,有個照應。”
謝遲答應了。
有四哥照顧,何灃也放心很多。
他們要先去廣州,然后乘船前往英國。
這一次,換何灃送她走。
謝遲想像上次他那樣,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是女人終究還是心軟些,車開出去十幾米,她就讓司機停下。
何灃見她從后座下來,朝自己跑來。
他迎上去,將她抱起來。
“我等你來娶我。”謝遲用力地咬了下他的耳朵,“好嗎?”
“好。”
離廣州車程較遠。
謝迠不敢從浙江過,那樣離上海太近,從安徽繞過去,再從江西走。
晚上到了上饒,他們找了個飯店休息。
謝遲無所事事地躺在房間里,覺得自己像個行尸走肉。
也不知道何灃現在去了哪里,是在去上海的途中,還是已經到了。
她有些頭疼,起身下了樓。
她在大廳里坐著,最近沒什么人住店,冷清的很。
就連架子上的報紙也很久沒更換過了,一沓上個月的。
謝遲隨意抽出幾張翻了翻。
看到了熟悉的報道。
她盯著幾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心里梗的那口氣緩緩往上升。
全中國的同胞們,平津危機!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機!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
第二天一早,四嫂去敲謝遲的房門,卻無回應,門也沒鎖。
“小遲啊,快起來洗洗吃飯,準備趕路了。”她打開門,往里走去,卻見房間空無一人,“小遲?”
謝迠正在收拾行李,四嫂急急忙忙地拿了張紙條來,“迠哥,你看。”
謝迠接過紙條,是謝遲的字跡,他認得。
上頭寫著寥寥幾字。
我不去了,四哥四嫂保重
她的筆跡比從前更加鏘勁了。
謝迠垂下手,心中沉痛。
“要不要找她去?”
“算了,她真不想走,拿刀架著都不會走的。”
“都到這了,為什么突然不走了?”
謝迠嘆息一聲,“別問了,快收拾吧。”
《阿吱,阿吱》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節與文筆俱佳的歷史軍事,燃文小說轉載收集阿吱,阿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