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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王姬愁
好在凌妝心大,也覺幾個王姬頗為親善,沖采芷一笑,打趣采苓道:“我的小王姬,你已許了人家,還不去跟王妃學著管家?盡在我這蓬門小戶瞎折騰,可沒什么收獲。”
采苓年紀最小,最怕人家調笑她這個,頓時嘟起嘴:“小表嫂最壞,虧得我天天在爹爹跟前道你的好!”
銅陵王五王姬采藍微笑打圓場:“來的時候總聽太妃提起給表哥謀蔭封的事兒,想必有些眉目,你老往八叔書房鉆,快說與我們聽聽。”
凌妝親替她們添茶。
小胖妞老七采芷咕嘟咕嘟灌下一大盞,仰頭嘆:“我就不曾喝過這么好喝的茶,以往喝多了起夜麻煩,徹夜難眠,卻不知小嫂子用什么神仙露水沏的,叫我特別好睡!”
“我瞧你平日就是好睡的模樣,倒是采藍妹妹,似有心思,我這茶可補氣安神,本是專為泡給她喝的。”凌妝玉手翻飛,那些青瓷茶具在她的撥弄下有如神器,叫幾個王姬看得眼睛都發了直。
采芷原本一直在“嘖嘖”贊嘆,聽聞此語,急巴巴擱下茶盞:“小嫂子真神!前日聽說送了淑女茶給苓妹妹,喝了能清減人,我今日可是上門來打秋風的。你又從何看出我姐姐有心思?她整日溫溫婉婉,見誰都笑!上下只當她是個泥人罷了。”
接觸了些時日,凌妝早摸清這幾人的脾性,采芷沒心沒肺,粗枝大葉,采苓目下雖不乏天真浪漫,待人處事已頗得其母之風,將來必是掌家的料子,而采藍,看似沒有脾氣,心思卻重,約莫從小隱忍成了習慣,性子內斂。她斟一碗茶端給采藍,道:“憂思入心最能傷人,妹妹現下還只是略覺恍惚,睡眠不穩,若放任不管,久之恐成疾患,不如說與姐妹們,也好出出主意。”
采苓骨碌碌轉動著眼珠子,十分好奇:“藍姐姐,你能有什么憂心的?”
王姬的日子,在她想來總是大同小異,生來富貴,宗室本有俸祿,衣食無憂。因與皇室同宗,不可能參與選秀,即便采藍非王妃所生,為了銅陵王府的面子,也不會太下嫁,院子里頭有教養嚴格的嬤嬤操持,還有什么可愁?
采藍抿了抿嘴,微微一笑,沒有吱聲。
采芷耐不住道:“苓妹妹是八叔八嬸子的心頭肉,哪里知道我們的苦楚!”
容采苓滿面不服:“你且說來聽聽,叫我瞧瞧是不是杞人憂天。”
采芷道:“你許了舅舅家的世子,以后必是定國公夫人,定國公府是新貴,還有四世的爵位,可知道我們會怎樣?”
容采苓猛地立了起來:“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勞什子的定國公夫人,便不是,有什么可難過的!裘大表哥就算是白身,我也一樣高高興興地嫁。”
采芷從鼻腔里哼了聲:“嫁個小官小宦人家也都罷了,你可知皇太孫南征北戰,有多少蠻荒之地的國主降我大殷?老皇爺爺享受四方來朝,禮遇他們,不是封侯就是封伯,倒比對待宗親還好。里頭求聯姻的,都有什么人?”
外邦國主之家求聯姻,自然是宗室女子為婚,他們是降臣,公主是不可能下嫁的,順祚帝的直系孫女自有人疼,碩果僅存的魯王和燕王后裔便成了他們的撿擇范圍。
容采苓這才回過神來,問:“有何說法叫姐姐們不安心么?”
采藍方道:“八叔得老皇爺爺歡心,行走左右,又只得你一個嫡女,當你是公主般養,你自然是不知的。拔都國主卡喀赤替他一對兒子求親,陛下為顯優待降臣,已允下許郡王女,烏赫國主效仿,竟替自家求親,他可有四十余歲了罷……”
凌妝對宗親情況還不是十分清楚,但也知燕王一脈單傳,因著幾十年前的奪嫡大案,順祚帝血洗宗室,除嫡系皇孫外,本朝郡王僅剩沘陽王兄弟四人、燕王胞弟紹康王與嫡系皇孫,但眼下皇孫的女兒都太小或者根本不在皇帝考慮范圍,容采苓既不愁,自然是在紹康王、廬江王與銅陵王府中選。那廬江王家女兒長的長,幼的幼,這次都沒有入京,適婚的也只有銅陵王府待字的五王姬至七王姬了。
“我們家老六病歪歪,且是王妃養的,嫁不嫁韃子另說,剩下的不就只我跟五姐姐?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便是什么拔都國主的兒子,嫁就嫁了,好歹活在京城,比前頭那些和親公主尚好,有什么可愁的?怕的就是落到那個烏赫國王手上……再怎么著也就是順天應命,我時常勸,五姐想不開這層。”
容采苓聽了也沉默下來,采芷雖然說得輕松,卻蠻不是那么回事。
那些個投降的國主們,都是不消停的貨,短短幾年,暗中謀事被全族誅殺的不在少數,郡王王姬與皇室說是至親,其實掌權者誰人疼愛?到時不過陪葬的命運。異族之人,便是能安分守己,朝廷封的也是虛銜,一無封地,二無實權,如若四夷平伏,天下歸一,削爵為民是遲早的事,叛與不叛,前景皆十分黯淡。如此想來,倒還不如嫁到蒙古各部做個蒙古王妃的好。
堂姐妹三個沉默著,凌妝笑吟吟試著打破僵局:“方才還說要瞧瞧是不是杞人憂天,如今我聽了正是天晴愁下雨,苓妹妹怎么反倒發起怔來?”
容家三姐妹齊刷刷道:“愿聞小嫂子高見。”
“我并無高見。”凌妝俏皮地一笑,手指西天,“瞧,天還沒黑,月亮已經上來了。”
幾個姑娘不禁抬頭望天,但見天色澄澈如洗,白云悠游,卻真有一彎寡淡如煙的新月爬在東天,似羞澀的少女初出門徑。
采芷回過神上來搖著她肩膀鬧道:“小嫂子成心急我們呀?”
凌妝搖頭:“豈敢急你?難道你們不曾聽說圣上御體違和?”
容采苓應:“這個自然有所風聞,鴻表哥急著成親,不就是怕……”
凌妝見她也知道忌諱,點頭笑道:“再有權威的人,終究免不了那一天。圣上已然高壽,便是吉人天相,諸位皇子恐已閑不住,外邦小臣的請求,誰還像你們般心心念念記著。既無明旨下來,你們何不學學你家表哥?”
“對呀!好主意。”容采苓不由鼓掌。
采藍苦笑:“女兒家的親事,豈是自己能做主?且我們父王謹小慎微,怕極了老皇爺爺,哪敢擅自替我們擇婚。”
凌妝聽蘇錦鴻說起過順祚帝情形不妙,連沘陽王想替外甥謀個職位都暫時不敢提,心中一動:“妹妹們既是皇室至親,何不到趙王府上走走?”
(杏雨黃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