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101 取悅(和氏璧三更)

“您可是大殷嫡公主!天之驕女。”凌妝促狹地笑起來,“您要處置奴婢,又勾引走了奴婢的前夫,奴婢恨且不及,卻也知慕容家的容貌都是萬里挑一的,公主生就傾國傾城之貌,若要選婿,只怕天下男兒趨之若鶩,怎么就沒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英雄了?”

凌妝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何況自嘲的功夫也到家,宜靜公主竟然破泣為笑:“本殿算是見識了,天底下哪有你這般自輕自賤的女子,不怪是商戶出身!”

“商戶出身也沒什么不好啊,起碼奴婢吃穿不愁,見識也比鎖在深閨的女子多些。奴婢聽說以往鮮卑女兒專持門戶,唱的是‘郎在十重樓,女在九重閣。郎非黃鷂子,哪得云中雀?’,可見愛慕的是兇猛的鷹鷂,怎么卻學了咱們漢家女兒柔弱呢!真真可惜。”

宜靜公主一臉嫌棄:“你臉皮還挺厚的。”

凌妝呵呵笑,心道哪個女兒不愛英雄,我就不信公主您是個另類。

“不過言之有理,深得我心!”宜靜公主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似瞬間恢復了鮮卑女兒的佻達,“不如我向皇兄討了你來,以后就在德昌宮當差吧。”

凌妝一愣,再怎么樣,皇太子和宜靜公主比,她肯定更愿意留在東宮。

“怎么?不愿意!”宜靜公主掀起眉毛,立刻要翻臉的模樣。

凌妝忙道:“哪里,公主抬愛,奴婢喜歡還來不及,不過做奴才的,忠心為上,奴婢既在東宮辦差,自然要先回過太子殿下,若公主直接去要人,太子爺還以為奴婢攀上高枝,甚是不妥。公主以為然否?”

跟皇太子比,還能被稱作高枝,宜靜公主自然是高興的,嗔了句:“油嘴滑舌!”又問。“你且說,本殿該如何安置蘇錦鴻?”

其實皇后斷了蘇錦鴻的命根子這步棋,確實管用,公主其實已經死心認命,不過最后為自己逝去的“愛情”矯情一把罷了。

凌妝一臉懇切:“公主再將他留在宮里。自然不合適,將來的駙馬聽到風言風語恐生事端,既然有過淵源,只當幫他一把,如今銅陵郡王、廬江郡王都是他舅舅,又在外省,王府里頭也有宦官,不若放他到外省王府里去,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至于留在京里遭人恥笑。”

宜靜公主眼睛一亮。瞬間覺得凌妝靈巧乖覺,這個安排,算她對得起蘇錦鴻,也不用戳在眼皮底下難受了。

凌妝見她聽勸,好歹也幫蘇錦鴻謀了個安身立命處,松了口氣,她本不喜歡戴著面具做人,實在弄不來宮中那些把戲,單單這么一會,已覺身心俱疲。便道:“公主,此地風寒,不宜久留,您還是回暖閣里去吧。否則教皇后娘娘知道,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宜靜公主解開心頭煩惱,倒也聽勸。

見公主點頭,凌妝趕緊擊掌替她傳喚從人,拜送公主之后,獨自立在滿塘枯荷中央。一陣后怕。

宮里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普通權貴之家,至少不敢隨意打死人,女司的頭銜拿著唬一唬平頭百姓還行,在后宮卻只是個奴婢,皇后、妃子、公主隨便來一個都能要她的命。

今日還算僥幸,也許是趙王一直韜光養晦,對子女們相當約束,并不曾養成十分跋扈的性子。

凌妝握緊拳頭,挺直脊梁往回走,猛然意識到,要在宮里生存,低調小心未必有用,地位越低,命就越不值錢……

可是即便混到女官的最高階,主子們也是叫你生便生,死便死,要想自在愜意,除了離開,只有同樣混成主子一途。

殷宮地方大,凌妝渾渾噩噩不辨路徑,寒風吹在臉上,被公主撓過的傷口火辣辣地痛。走了大半個時辰,多次詢問宮人,才在通往通訓門前的夾道上遇到幾個太監。

打頭的正是孫初犁的徒弟馬六貴,見了她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來攙扶住叫道:“哎呦,凌司鷲誒,可急壞太子爺了,您這大半天的上哪去了?爺要親自駕臨德昌宮去問罪,上官大人在里頭攔著呢!快隨奴婢去覲見。”

凌妝根本沒指望有人來尋,此時聽了,心里驟然一暖:“宜靜公主召見,無人替我去回殿下么?”

馬六貴嘆道:“那些個愣頭青哪里知道輕重緩急,何況殿下在書房聽師傅講課,他們只會干等著,若非太子爺親自問起,這會兒只怕還不知道您回宮了呢。”

凌妝笑了起來:“公主召見的地方遠了些,沒來得及去向太子殿下回話,是我的錯。”

馬六貴擦著頭上的汗道:“您還是跟殿下解釋吧,奴婢瞧著雷霆震怒有些擔心,到底為了您去招惹公主,后頭麻煩的是您。”

聽口氣,皇太子當已派人去過德昌宮了,凌妝未注意到馬六貴對著她謙稱奴婢,道了聲謝,疾步而走,進了通訓門,更提了裙子向涵章殿小跑。

還未登上殿前的臺階,她已看到一長身玉立的少年負手站在飛龍雕鳳的漢白玉臺階盡頭,輕裘緩帶獵獵飛舞于風中,似九天云端上的神祗,然而并非不食人間煙火,俊美無籌的面上,焦急之色顯而易見。

遠遠瞧見這幅光景,凌妝心中一動,剎那間步子緩了下來,喉頭莫名哽塞,呼吸都似屏在胸口。

她步上臺階,恍惚中依舊行禮如儀。

上官攸松了口氣,默默退在邊上。

容汐玦一把托起了她,冰藍的眸中散發出壓抑不住的怒氣:“誰傷的?”

冷風吹人,凌妝忘了疼,腦子卻逐漸恢復清明。

眼前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討好取悅他,是最簡單的生存途徑。

其實不用刻意呈獻,此際她澄澈的秋波中也泛著淚光,毫無瑕疵的玉容留著通紅的掌印,腮上脖子上還有抓痕,血跡雖已經干涸,卻是觸目驚心。

容汐玦展臂就將她攬入了懷中。

貼在少年堅實的胸前,聽到他嗡嗡道:“不論是誰傷的你,我都不會輕饒。”凌妝放任情緒崩流,卻只是不說話。

他的臂彎強勁有力,有股清冽的甘香,令她有些禁不住的沉迷,她不自覺地嗅著這獨特的氣息,卻反復在心底告誡自己,“這一切絕對都不是屬于你的,千萬別迷了眼睛。”

“你不肯說,是宜靜么?”(